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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真的江湖 -【一曲醉心(女尊)】《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35 PM     標題: 真的江湖 -【一曲醉心(女尊)】《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9 12:12 AM 編輯

【書名】:一曲醉心(女尊)

【作者】:真的江湖

【內容簡介】:

  1.女尊,(女寵男)一對一。

  2.就是差不多都是兩個人的唧唧歪歪,基本上沒有什麼陰謀。

  3.男主比較懦弱,但可以為了女主變得彪悍。男主一開始不會說話,開始可能有點悶= =

  女主眼冷,心腸也不算熱,但可以為了男主變得溫柔。女主因為男主的不會說,開始可能有點話多……

  4.這會是篇『寵愛』文,怎麼寵愛,乃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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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36 PM

01.誰的清白

  易曲覺得渾身如被灼燒一般燥熱,小腹之下如凝聚了一團燃不盡的大火。

  她迷濛著雙眼,努力想確定自己現在的狀況,卻越是努力越是徒勞。她覺得自己渾身如發燒一般,耳際轟鳴、眼前發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太陽穴處緊繃的神經,最難以忍受的便是小腹下那團愈燒愈旺的火。

  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有千斤沉重,腦子裡意識朦朧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她需要紓解。

  易曲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不想溢出的卻是一聲沉重的喘息與呻吟。

  混沌的意識裡她知道自己這種感覺叫做慾望,然而這樣子竟似像被下了藥的反應。雖然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禁錮感官享受的一個人,卻絕不能忍受這樣被別人如此主導的性事。

  然而此刻她再也管不了這許多,因為她似乎已經聽到自己血管快爆裂的聲音,朦朧之中她意識到自己身邊的確躺著一個男人,她伸出已經略有不穩的手,咬咬牙,一手撫上那男人的胸口,不意料摸到一片清涼光滑的皮肉。

  雙唇湊了過去,卻並不願意吻住他的唇,只是在他下顎以下的地方肆虐著。

  易曲知道現在自己必然雙目充血、猙獰可怕,因為她一隻手似乎摸到了那個男人的眼淚。

  易曲忍不住蹙眉,該哭的難道不應該是自己?一個男人有什麼好哭的?

  只是那男人似乎只是默默地流著眼淚,喉管之中只是偶爾發出細氣的一兩聲沉悶細氣的抽噎。身子似乎抖的厲害卻並沒有多大的掙扎動靜。

  易曲繼續動作,身下的男人愈發抖得厲害,似乎連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易曲真怕他下一刻就抖碎成碎片。只覺得身下的人瘦如一具骨架,連摸上去都硌的慌。

  她想說,不然,你來?卻已經發不出半點聲音,張口而來的只剩下喘息。她心中略有些疑惑,然而愈燃愈旺的火終究燒得她已不能再多想一分。

  易曲的腦海中已經被那團火燒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種最原始的本能。

  ……

  易曲不知道自己做了幾次,她只知道一陣陣酥麻竄上後脊之時,身下的男人似乎發出一聲悶哼細氣的聲音之後再無聲息。

  夢境黑沉過去之前,易曲用盡最後一絲清明試探了一下那男人鼻息,然後終於安心的睡過去,還好沒死……

  易曲睜開眼睛,視線觸及頭頂上方那一片已經略有發黃的白紗布帳時,有片刻怔忪,這風格……真詭異。

  然而再等她的視線移向一旁時,卻覺得腦中如中雷擊一般,一片軟紅緞被之旁是一具上半身光裸的男體,那人身上青紫不堪,眼角還有已經乾涸的淚痕。

  易曲不敢再看,慌忙顫著指尖輕輕掀開那覆住他下半面的錦被,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又睜開時,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裡早已狼籍不堪,被用過度的地方,已經破皮腫紫,甚至有血跡。

  禽獸……

  易曲立刻給自己定位了兩個字,她自己都覺得後背一陣發麻,難道自己真有S的潛質,把一個男人……折騰成這樣?

  易曲抿了抿唇,壓下胸中強烈的跳動感。

  輕輕合上被子,視線慢慢上移,只見那男人細長的眉如一黛遠山,蜿蜒的恰到好處;緊閉的雙眸之下,睫毛似乎被水霧浸濕一般濃密纖長,只是右邊面上多了一條淡白的疤痕,讓人禁不住惋惜。一瀑長髮散落在周圍,更襯得一張尖瘦的瑩白面龐脆弱不堪。

  易曲的眼眸暗了暗,因為她發現這男人身上不僅有昨夜她尚能記得的一些印記,還有不少舊痕,不過似乎都是鞭打、硬物、以及利器製造出來的,易曲是一名外科醫生,這些區別還是能看明白的。

  在看到那男人的雙手被綁在床頭之時,易曲大驚,若不是她還意識到自己未著寸縷,恐怕要從床上跳起來。

  昨夜……她記得自己並沒有綁著他,且這緞被與風格詭異的木床,以及眼前這個留著長髮的男人……

  易曲按捺著心中那詭異的預想,終於鼓起勇氣將目光投向四處。

  漆黑沉矮的木桌,家徒四壁的土坯房子、凹凸不平的屋內地面、煤油青燈、以及自己憑空冒出來的及腰長髮……

  易曲輕喘一口氣,剛剛坐起來的身子幾乎又要跌落下去。半晌,她拉回自己的神志,捏著眉間歎了一口氣,那麼……如今,她又是誰?

  自己竟是在別人正在做那事時,落入他人的身體……

  正在易曲怔愣之時,忽感覺到旁邊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於是,易曲茫然之間轉頭便對上了一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她心中一動,好一雙美麗的眼睛。

  正想問他,忽見他眼中升起懼怕,又開始瑟瑟發抖,明明是害怕看著易曲,卻又偏偏不敢移開眼睛。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口中發出嗚嗚的乾澀細小的聲音,右側的手臂一支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似乎要起來,卻不想頭頂綁住他雙手的帶子一個拉扯,他身子一軟又跌落下去。

  易曲因為尷尬與震驚,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這時見他這樣,剛想伸手去幫他解開,卻在她的手剛剛伸到他頭上之處時,忽見那男人驚恐的睜大了雙眼,一行熱淚滾將下來。

  使勁掙扎著要側立起身,半晌那疲軟的身子始終也坐不起來,卻是搖著頭,一雙原本因一夜情事粉潤的唇早變得灰白,眼中竟是極致的害怕與驚恐。

  易曲本想伸過去的手早僵在半空,她……是不是入了一個惡魔的身子?

  雖然她本身也不是什麼聖母般光輝天下的好人,但也自認為不算個壞人。

  「你等等。」易曲一隻手壓住那個仍舊沒有半點自覺的男人,另一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直直蓋住到他的脖子之處,易曲暗罵一聲……該死的,看著他那副樣子,竟然覺得口乾舌燥,昨夜那熟悉的感覺再次洶湧而至。這具身體難道是欲魔再現?

  這是易曲也才聽到這身體的聲音,也算清泠好聽,雖然其中還夾雜著暗啞,只是不知道長相如何。

  那男人早在易曲的手碰上他被綁的雙手手腕時僵硬了,易曲幾乎以為他會就這麼變成一具不能動的骷髏,他實在是瘦的讓人心驚,易曲的一隻手情不自禁的丈量起他並交的兩隻手腕,暗自心驚,她實在是懷疑這男人的皮與骨頭之間都沒有留下可以藏血管與神經的地方。

  那男人絕望的閉上雙目,卻久久不見預料之中的打罵。顫了顫眼睫,終究是睜開眼睛,只怕自己的妻主再弄出其他的手段來。

  易曲見那個男人終於睜開眼睛,低垂下眼睛忽視他的注視,另一隻手也移上他的頭頂,雙手靈活迅速的解開了那條布帶,就怕自己慢一慢,那個躺著的男人又開始生出恐懼的神色又開始哭。

  易曲一解開布條,那男人立刻半弓著身子,不敢再看易曲,一隻手要伸出去夠拿衣物。

  「別動。」易曲半跪立起來,那男人剛剛碰到衣物的手一顫,渾身又開始顫抖起來。

  ……

  再抖下去,易曲真怕他把自己都能給抖碎了。

  其實易曲心中略有一些鬱結,看著他畏畏縮縮的樣子,真有些不耐。只是看到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新傷舊疤,

  又不免覺得同情還有幾分愧疚。

  只好又放軟了口氣,一邊隨手披了一件衣物一邊扶住他僵硬的身子,在床頭處靠了個軟枕,硬壓著那僵硬的如柴男人靠了下去。

  兩隻手忽然執起那男人的手,撫上他的手腕,一邊輕輕揉搓腕邊與手臂一邊道:「似乎綁的太緊了,恐怕傷了筋。過會兒去找個醫……大夫看看。」

  易曲自己就是個外科醫生,看樣子似乎沒什麼大礙,只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那男人完全一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樣子,只是在聽到易曲說要請大夫的時候,慌忙搖頭。

  易曲皺眉:「不看不行。」頓了頓又道:「順便看看身上的傷。」

  卻見面前那男人的臉色一變,身子幾乎搖搖欲墜。

  易曲暗惱,怎麼就提起這個,現在就算自己再白癡,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知道受了自己所寄這具身子多少折磨,這無異於接人傷疤。

  那男人終是堅持住了,咬咬血色盡失的唇,不敢一動,用手比劃了幾個動作,繼而又想到妻主從來沒有對自己的手勢有耐心看過,最後換來的總是一頓拳腳相加。

  立刻頓住,使勁全身力氣要坐將起來,準備承受一番已經慣常了的怒氣,馬上還要給妻主做飯,家裡還剩下幾畝薄田的秧苗沒有插完,再不快些就要過了好時期了。

  卻不想易曲早就壓住了他的身子。

  易曲心中一跳,愣了好半會兒,才喃喃的問道:「你不會說話?!」

  再接一句:「你能不能聽得到我說話?!」

  

02.你我的名字

  那男人本來低垂著的眼睛,立刻也震驚的緊盯著易曲,似乎也被嚇到了。就連平日已經承受慣了的打罵,也從沒讓他覺得這樣懼怕。

  妻主……這是怎麼了?

  卻終是顫著身子,先是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頭,再點了一下頭。

  易曲先是莫名其妙,繼而反應過來,這是對他三個問題的依次回答。

  看著那男人如小雞啄米似的連續三次點頭,易曲忽然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不見他懼怕的臉色,倒像個害羞的剛過門的小媳婦。繼而掩唇咳嗽掩飾那笑意,正了正臉色。

  心中一轉念,如今要怎麼辦,他不會說話,根本無法問她自己到底是誰。且看這生活環境……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易曲皺皺眉,繼而斟酌了一下用詞道:「我是你妻子?」

  那男人似乎並不明白,茫然著一雙眼睛看著易曲,眼眸中雖然還有害怕,卻多了許多疑惑。

  易曲再皺眉,難道不是?那是什麼關係?

  又引導了一句:「你是我夫君?」

  男人似乎終於明白了,先是點點頭接著又開始搖頭,眼睛裡又開始慢慢浮上驚懼,妻主說,他只不過她買回來的一個通房罷了。

  妻主救過他一家人的性命,他什麼也不敢求,只是盡心盡力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她的恩情。

  易曲忍不住伸手固定住那顆不安分的頭,怕他再搖下去纖細的脖子就要搖斷了。

  「你識不識字?」易曲不抱希望的問了一句,看這個生活水平,怎麼看也不有到接受教育的機會。

  果然他更加瑟縮著,微乎其微的動作著再次僵硬搖了搖頭。

  他又忍不住想要流淚,自己好像真的什麼用也沒有,不會說話,又是個丑無鹽,還什麼都不會。

  突然聽見易曲驚呼一聲:「你有耳洞?!」

  易曲嘴角有些抽筋,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古代的男人戴耳環,更何況這個人就在自己面前,雖然說是那對耳環小的幾乎要是個耳釘,且綴在這男人白玉般瑩潤的耳垂上也甚覺漂亮,卻讓她極不舒服了一陣。

  易曲暗歎一聲,怎麼辦,如今連自己這具身體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甚至不明白與眼前這個似乎十分懼怕這身體的男人與現在自己的關係。

  她呆坐幾秒,終於決定出去看看,到底是來到了一個怎麼樣的地方。放開固定住那男人的雙手,悉悉索索的開始穿衣服,注意到那個男人咬咬唇移開目光的樣子,易曲越發的覺得有些不正常。這男人太過害羞孱弱了吧……心裡有些不詳的預感。

  易曲正想著,回頭卻瞥見那男人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拿著一件女子的外袍正要幫易曲穿上。

  易曲一愣,正想拒絕,卻在看到那男人似乎是用盡了最大的勇氣時,又頓了下來。她微微一笑,伸開手臂,等著他給他穿上。

  那人似乎呆住,妻主……她笑了,他從來沒有見過妻主這樣笑過。卻終是一回神,顫著替那個似乎變得很奇怪的妻主,攏上衣物。

  易曲低頭看著面前那男人一瀑如黑長髮上端輕小的發旋,心中一笑,為什麼連發旋都秀氣的跟主人一樣。當他為易曲扣上第一顆盤口時,冰涼的指尖不小心掠過易曲的脖頸,易曲忽然渾身一震,幾乎要忍不住推開他。

  那男人似乎也被易曲的反應嚇到了,手一僵。

  「沒事,你繼續。」易曲苦笑,曾經在部隊呆過一段日子,讓她有些神經質的敏感。

  那男人終於繼續扣了下去,迅速而熟練。

  看著那個埋頭在自己胸前認真扣著扣子的男人,忽然心口就泛上來一種陌生的感覺,她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卻覺得寧靜舒適,心底一片溫寧。

  易曲並不是個十分戀情之人,爸爸媽媽也算是高幹子弟的門當戶對婚姻,一直以來都是舉案齊眉,不冷不熱不鹹不淡,溫如開水,也算過的不錯。只是在易曲看來,若說他們之間的感情,相對於愛情倒不如說友情多一些。

  易曲在這樣的家庭氛圍影響下也自然就變成了一個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性格,高中畢業後她選擇了醫科,於是就走上了整日與福爾馬林打交道的路,畢業後就留在本地一家醫院做了一名醫生,因她出生名門且容貌也算美麗,且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做到這種程度實在罕見,一時之間也小有名氣,更是引來無數追求者。

  易曲只是覺得那些男人無限煩人,把她那從家族中形成的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性子發揮到了極致,於是她又多了一個冰山美人的稱號。

  易曲正回憶著,一晃神,忽然就見那個男人已經走下地去,臉色仍舊蒼白,一站立地上就覺得他搖搖欲墜幾欲跌倒。

  「做什麼?」易曲也下了床,她還是記得他身上那一片慘狀,這個樣子要去哪裡?

  那男人慌忙跪在地上,昨夜……昨夜……是妻主第一次與他行……行禮,雖然疼的他幾乎連死去的心都有了,卻……卻也終究是要了。今天自己竟然到了現在才起床,早飯……早飯……妻主的早飯。他心中驚惶。

  易曲嚇了一跳,說真的,從小到大她沒有給誰跪下過,在那樣的環境裡也從未見到過誰向誰下跪過,這一下真把她弄得有些懵。

  終於繃著臉,一隻手臂拉住那男人,使勁一拉冷聲道:「起來。」

  這一使力,頗有些吃驚,不知道是因男人太瘦還是……這身體的臂力太大,竟然輕輕一拉,便把男人拉力地面,易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那個仍舊要往下跪的男人:「我只說一次!」

  他雙膝軟了軟,終於被易曲略帶了怒意的聲音給嚇住了,低著頭站在原處。

  「我只是要問你準備去做什麼?」易曲放緩了聲音,卻不禁有些無力,不會說話她又看不懂手語,簡單一些的勉強還能猜出來,難一難就要一頭霧水了。

  那男人終於比劃了一下,易曲蹙眉,不確定的問道:「做飯?」

  男人如鬆了一口氣的點點頭。

  易曲看看他的臉色,本想自告奮勇的說一句,我來吧。

  卻終是沒好意思說出口,難道要她煮泡麵?用微波爐熱快餐?她朝露個洞的屋頂翻了個白眼,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只是若讓他這樣一個病人做這做那,她還真擔心馬上要準備一副棺材。但也總不能就這麼餓著吧?

  「一起去吧。」易曲想了想,看看有什麼再說。男人也不吭聲,邁著步子往前走了幾部,就在一處停了下來,開始掀開鍋蓋,易曲瞪著那個黑乎乎的灶台……有些無語。

  灶台……她是見過,也用過一次,可是那次似乎是差點把人家灶台前的柴火燒了個乾淨……還差點釀成火災。

  並且這個灶台與臥室同在一間屋子裡,只是當中用一些密密的蘆柴編了一道隔牆。灶台前也堆了一堆不多的柴火,那半面牆已經被熏得發黑了。

  易曲一時覺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是看著男人從一個幾乎已經見底的米缸中,掏了一把米,又從缸裡舀了些水慢慢的洗淨了,動作有些僵硬,也不知是不是易曲的緣故。

  又把米與水一同到了進去,又用一個竹編的放在鍋裡,上面放了兩個黑色的饃一樣的東西,又蓋上鍋蓋,繞過易曲坐到灶前,開始生火。若不是他經過易曲身邊,易曲清楚的看到他發顫的睫毛與微微絞緊了衣服的雙手,真以為他視自己為空氣了。

  易曲想著剛才那鍋裡空空落落的樣子,與那一小把米和兩片饃,她很想問……兩個人,夠吃嗎?

  她看著那個坐在一隅努力忽視自己存在,拚命吹火的男人,再看看手足無措完全一副小姐姿態的自己,忽然間就覺得自己活的悲哀了。

  易曲往前走了幾步,一撩衣服就在那男人的身邊坐下來,男人被易曲這個動作嚇得差點驚跳起來,撐大眼睛,他不明白今天的妻主到底是怎麼了?

  「……」易曲張一張嘴本想問他些什麼,卻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她發現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我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易曲看著灶膛裡的大火,相對於借屍還魂恐怕還是失憶之類的事情,更讓人好接受。

  「我忘了自己叫什麼,不知道你叫什麼,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自己家裡還有沒有什麼人。所以覺得有些……呃,怕……」易曲做出一副可憐無辜的表情,那個「怕」字,連她自己都帶了些疑問,她心裡真的有這個字嗎?……

  男人拿著燒火棍的手忽然僵住,轉過一張臉眼睛裡盛滿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緒。

  易曲依舊一臉無面無表情的無辜,與他對視,她發現這男人眉目清秀,若不是左面臉頰那一道傷疤,也算得上十分賞心悅目。

  二人良久沒有動靜,易曲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僵成石像,卻見那男人折出一根樹枝,在地上慢慢划動,易曲的目光一動不動的隨著他的動作,直到他終於大汗淋漓的停住,似乎寫這比做粗重活還累上許多。

  易曲瞪大眼睛,看著地上歪歪扭扭如一條條支愣著的小棍的字跡,幾乎要大叫出聲: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轉念一想,有些困難的問他:「這是……我的名字?」男人點點頭,易曲扶額,一模一樣的名字,難道這是所謂的命中注定?

  「你識字?」他明明說不識字的。

  男人搖搖頭,看來是只會寫這兩個字了。

  「那麼,你自己的名字會寫嗎?」易曲終是忍不住問。

  男人還拿著樹枝的手一僵,指尖又開始抖動起來。易曲似乎明白了什麼,軟聲安慰道:「如果你還記得怎麼寫,就寫出來讓我看看,我決不會怪你。」

  男人的頭又垂下去一些,手指動了幾下,終於加了力道慢慢劃拉起來。

  一仍舊一筆一劃小心翼翼的寫著,生怕一個不小心驚壞了了那字。等終於寫完了,額間竟細細密密的生出些許汗跡。

  「碎心?」這名字……真淒涼。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36 PM

03.關於姓名

  「姓呢?」

  他為難的看著易曲,咬咬唇,最終還是搖頭。

  易曲看了看他的表情,估計是知道姓什麼,卻也不會寫。

  那日裡妻主喝了些酒回來,心情似乎很好,一人坐在桌邊地下,看到他正抱著一堆柴火要走過去,帶著並不清晰的嗓音,拉著他的頭髮過來,指著地下的幾個字:「看,這是我的名字,這兩個字是我給你取的,碎心。哈哈哈……你記住了,你永遠都只能是我易曲的奴。」

  他怔怔的看著那幾個字,心口升起來的不知是喜悅還是疼痛,他……有名字了。就算在那個家中,他也不曾有自己的名字,他們都只是雜種雜種的叫他,他本來就不是個應該生在那個家的人。

  妻主雖然打自己罵自己,卻從來不叫他雜種還給了他名字,他已經很感激了。因此,他硬是生生把那四個字的形狀刻在了腦子裡,每日裡就那麼認真的寫著,寫著寫著,他會覺得他已經是一個人了,一個可以有自己名字的人。

  「誰給你取的名字?」頗帶了一些風塵味,卻也沒有脂粉濃香的意思,只是這已經太過悲涼了些。

  見男人直直的看著自己,她指指自己:「我?」

  然後又悻悻起來,這具身體的靈魂自己也不知道跑哪裡風流快活去了,偏偏要留自己從這一團亂麻中找個頭緒,不過倒沒有想到,這個身體的主人是識字的。

  易曲沉吟了一會兒,問他:「這個名字太過悲涼,我重新給你改個名字。」易曲這個有些許自我中心慣了的人,甚至不曉得要問別人願不願意。

  頓了一刻才又接上一句:「好不好?」

  男人點點頭,何來不好,她是他的妻主,她說的總是對的。

  「嗯……那就叫醉心吧?」易曲想了一回,抬頭徵詢他的意見。指溫笙歌盡,一曲能醉心。音字差不多,這樣聽起來起碼舒服些。

  男人沒有眼中不見喜悅也不見反對,應該……算是默允吧。

  「我與你是夫妻?就是已經拜堂了的那種?」易曲忽然想起剛才自己的問話方式或許有些不對。

  他猶豫著終是點點頭,一邊抬眼瞧去這個忽然之間變得不一樣的妻主。她說她忘記了,那麼這麼說她應該……不會生氣吧?他們也確實是拜了堂的,雖然沒有一個賓客。

  易曲一呆,真的……就這麼結婚了?可是為什麼心裡卻一片平靜……

  還待要問,卻見他微微不安的動了動,易曲愣愣,看他似乎要站起來的樣子,又因自己一直坐在他旁邊不敢稍動,立刻站立起來。

  只見他從易曲旁邊輕輕繞過去,如一片輕盈的空氣,似乎要把一切存在感都要抹去。

  手裡端著一瓢水,抽出幾根仍舊燒的旺盛的柴火,把水澆了上去放在一旁。灶間還留著一些燒的通紅的餘燼碳末,易曲不明所以的看著。

  「好了?」易曲瞟了一眼灶裡還剩落的幾根通紅的柴火,不明白為什麼不全都熄掉。

  他的牙齒緊緊抵在下唇,嘴角看起來有些緊抿,搖搖頭。

  易曲忽然想起來,她曾經跟著一些修鐵路的工人到過一處遙遠的施工處,那個時侯的早飯是施工之後回來再吃,於是那些工人總是在一起床便熬粥,等走的時候總是撤去爐灶間一半的乾柴,回來的時候就能吃上香香軟軟的米粥。易曲也曾問過,據說是這樣既省柴火又能熬出好米粥。

  易曲讚歎的眼神掃過醉心,是個勤儉持家的好苗子。反觀自己,簡直就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紈褲子弟。

  醉心似乎被她直露的目光看得有些怕,禁不住又瑟縮了一下。

  易曲見他身子並不舒適卻還在忙忙碌碌,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不禁有些洩氣。

  醉心站在那裡良久,卻不見妻主有任何再有什麼吩咐,終於鼓起勇氣往外邁了一步,她……總應該還記得要吃飯吧。

  易曲正在凝神思考,一抬頭醉心已經出了門去。易曲也顧不得衣服是否會髒,半靠在牆邊,揉揉眉間,日後的生計也會是個大問題。自己用來吃飯的本事,怕是沒什麼用場,難道要去應徵仵作……易曲抖了抖,也出得房間來。

  卻看見醉心已經收拾了一堆衣物放在一個大木盆之中,出了門去。

  易曲正待喊他,他卻已經是轉了門往右邊去了。

  易曲走之門前,這一看卻驚呆了,眼前是一片一片的如玉翠綠迎面撲來,還點綴著幾株淡粉色的花枝,頗有幾分入畫之美感。空氣裡似乎還流動著花草的香甜氣息。不遠處有並不高的蜿蜒小山,卻甚覺可愛舒適。那小山之下有一片水塘,幾隻低飛的鳥偶爾掠過湖面,真覺動靜皆宜。

  即使易曲跑過許多山水名勝,也從來未曾遇到過這樣讓她這樣驚艷的風景。

  卻也不敢在貪看,追著醉心的腳步,她一眼便瞧見那瘦弱蒼白的人,正在一處緩流的小溪邊費力的敲打著衣物。

  易曲一皺眉,看這風景這時差不多應該是四月末左右的時間,河水雖然不涼,但是他那副儼然風一吹就倒的冰冷身子,做這麼粗重的活也怕會落下什麼病根。

  易曲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按住他:「你回去歇著吧,我來。」

  他遽然睜大清亮的眸子,似乎沒有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麼。

  「怎麼,不相信我?」她雖然不會做菜,洗衣服還是會的,好歹她過了六年的寄宿生活,洗衣服已經嫻熟到速度可媲美洗衣機了。

  不……不是,只是……她一夜之間變得太多,他覺得害怕。卻又不知道怕什麼,這樣的……不是很好嗎?

  在他呆愣的時候,易曲已經搶過他手裡的衣物,驟然展開一看,卻是昨晚那條被蹂躪的面目全非床單,她嘴角一抽,還真是……激烈。易曲眼角斜過仍然狀況外的醉心,看到他一直只有蒼白絕望的臉上,忽然浮起一陣淡淡的紅暈。

  易曲只覺得心念一動,唇角也不自覺的勾了一勾。

  易曲在眼角瞥到床單上那一抹暗紅的時候,覺得自己有些黑線。那血跡肯定不是自己的,看那位置……應該是他的那裡。

  糟了……忘了上藥,難道他不知道疼?卻也不好多問,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慢慢收拾著木桶裡的衣物。

  不過,這皂莢真他媽難用……

  醉心在一旁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要做什麼,忽然眼中又即將漫上一股淚意,若是連這些都用不著他做,他……他還有什麼用?

  易曲正與那些髒衣服做著鬥爭,忽然覺得旁邊沒了聲息,雖然本來就沒有聲息,但是她確實能感受到那種微妙的不同,這一抬頭,正見一顆淚珠「啪」的一聲砸在溪水裡。

  易曲放下那木棍與衣服,眼神複雜的看著那個男人,沒法說話不能交流,她實在不能理解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甚至此刻連他為什麼哭都不知道。

  「回家!」易曲忽然覺得一股邪火竄上來,這種無力感讓她心裡如壓著一塊巨石,她算第一次知道拿一個人沒辦法是什麼感覺了。

  連衣服木盆忘記拿了,拖著醉心就打算拎著他往回走。

  醉心眼神驚懼,易曲越發生氣,看看看看,又是這種眼神,如果罵他打他虐待他,他這麼害怕也還說的過去,為什麼她幫忙洗個衣服也能洗出他的眼淚來。

  醉心喉嚨中又發出那種細小微弱的悶哼聲,弱弱的如受傷的貓叫聲,就這麼一聲如貓爪子一般撓在易曲的心上,撓的她疼也不是氣也不是。最終還是放開了他,眉間緊縮。

  正在二人在這裡一個兀自生自己的氣,一個不停地掉眼淚時。

  忽然間一個尖細的男聲傳來:「哎呦,易曲,你家那個小雜種又惹你了?」易曲抬眼看過去,卻是一個長的很漂亮的男人,難道這裡的男人都這般纖細漂亮?不過他那高高的肚子與那纖細的身形實在是不和諧。不只是不和諧甚至有些詭異。

  「小雜種?」易曲皺皺眉。

  「可不是嗎?你忘了他是他爹和林家那女人偷偷剩下的野種?這青葵村那個不知哪個不曉。」那男人不屑的指著醉心。

  不等易曲想明白,就見那男人撫著自己的肚子,臉上帶著刻薄的微笑:「嘖嘖,我說易曲,你都娶他進門這麼久了,還沒個動靜,不會是個石貨吧?哈哈哈……」

  「滾!」易曲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來,聲音森冷的似乎要嗜血啖肉一般。

  那男人先是一驚,立刻又揚起頭:「本來就是,指不定他還克父克妻呢,你……啊」

  這一聲不僅嚇住了那男人,也讓本來一直顫著身子的醉心呆住了。那個男人摀住臉上清晰可見的指印,眼中的驚懼由然而見。

  他有些木木的看向易曲,易曲已經甩了甩手,冷著一張臉:「他叫醉心。」再不多說。

  易曲面色冷厲,轉頭看向醉心時,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跟我回去,看看身上要不要上藥。」

  自己轉身拿了東西,不再看那囂張刻薄的男人,實在不想跟這個男人多費一句話,對著醉心道:「還不快走?」

  醉心緊緊跟上兩步,經過剛才那個男人之時,連呼吸都小心的壓抑著,深埋著頭加快了腳步跟著易曲。

  走了一會兒,終於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前面明顯放慢了腳步的妻主。

  她……她是怎麼了?平日裡……平日裡她是絕不會管的,有時……有時還會跟著他們一起笑,一起說的。

  他的妻主其實是這方圓十幾里長的最俊的人,她身上還有些富貴氣,總覺得不像一般人家的子弟。他雖然從不敢和別人靠近,卻也能在插秧洗衣時偷聽到些別人的議論。

  以前他是從不想這些的,可不知為何……不知為何,剛才在那湖邊他竟然覺得妻主真的很俊。還有……還有今天早上的笑容,他覺得真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他又咬了咬嘴唇,不自覺的摸上臉上那一條傷疤,眼神又淡下去,這樣……他豈不是與妻主隔的更遠了。

  

04.分食的白粥

  易曲把東西往門旁一放,等會兒再晾上去。

  「有沒有可以治刮傷之類的藥膏?」

  醉心搖搖頭,他們這種人家哪有那個閒錢去置備這東西,易曲又禁不住蹙眉。真是為難這對夫妻能還算健康的活到現在。

  易曲細細打量了他的臉色一番,雖然蒼白羸弱也不像忍痛的表情。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算了,先吃飯吧。」易曲思量著,這裡山水極佳,且山雖不大,密林中總該有些藥草之類的,等吃完飯再去看看吧。

  醉心一聽這話就慌忙著走進了裡屋,易曲也不跟著去,免得他不自在,一邊坐在桌邊思量著以後的生計,按理說,這裡接山連水,魚蝦水產應該不會差,她不明白為什麼還這麼窮。

  且她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週遭,也凌亂的散落著十幾戶人家,而這座小窩棚坐落在最西邊,相對於其他幾乎來說,幾乎屬於一個孤立的狀態。

  正想著,醉心已經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碗白米粥出來,放在了易曲面前,不一刻又端來兩個黑饃和幾片因醃漬而變得有些發黑的醬菜。

  「你去哪?」易曲腹中確實有些饑了,一碗香噴噴的白粥引得她竟覺得食慾大動。

  醉心咬咬唇,指指廚房。

  「吃飯?」

  他點點頭。

  「那就坐下來一起用吧?」一個吃飯總嫌冷清,她寧願一人對著一個偌大的實驗室,研究人體模型研究福爾馬林裡的秘密,卻絕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坐下來吃飯。即使她自己很少說話,也願意聽別人一邊說話一邊吃飯。

  更何況若連夫妻都不坐在一起吃飯,還有什麼道理。

  醉心僵立,半晌不動,不……不用……不用了,他想拒絕,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甚至不敢稍動一下。

  易曲站起身來,拉了一張凳子,壓著他的雙肩坐了下來,把一碗白粥推到他面前:「吃。」

  她自己站起身來,卻見鍋中也只餘下一些湯水,那一些煮盡的米盡數都盛到她的碗裡了。易曲拿了個缺了邊的粗碗,盛了一些湯水,端著就出了廚房。

  一出來就見那人一直緊緊絞著一身襤褸衣衫,易曲放下碗:「怎麼不吃?」

  自己已經毫不介意的端著米湯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深埋著頭的醉心,把他的手從緊緊揪住的衣服上拽了下來。手裡的筷子塞到他手裡:「難道要我餵你?」

  醉心一顫,被易曲強行塞進筷子的手一緊,慢慢的移了手,頭越發的低了。

  當臉埋的和碗邊快齊平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抬頭偷偷瞧著變得越發奇怪的妻主。卻不想她正一邊喝著粥一邊嘴角凝著笑意,直直的看著自己。

  易曲看著那個男人,時不時偷溜過來的目光,忍不住失笑看他。哪知他卻被她的笑意嚇得手一抖,易曲只好收回視線,相處之道漫漫而修遠啊。

  於是等易曲一碗無米之粥喝完了,醉心仍舊拿著筷子沒有動一口。

  他知道……妻主這樣並不會飽,可是他從來不能違背妻主的意思,心中跳了幾跳,咬了唇鼓足勇氣,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白粥,伸出手,往易曲面前的碗靠過去。

  易曲並不打斷他,難得他有不在自己命令下主動的時候。卻見他把那一碗粥,往易曲面前的碗裡一傾。

  易曲剛想阻止,他已經停下來了。

  易曲看著自己面前的那大半碗白粥,愣了半天,竟然覺得眼眶有些熱。

  許久才回過神來,聲音裡有些難辨的情緒:「吃吧。」自己也低頭用筷子攪著那大半碗粥,一陣熱氣漫上來,氤氳溫暖了她的整顆心。原來自己並不是不在意那種溫暖,只是把它深埋在心底,不願意翻出來讓自己變得軟弱罷了。

  如今這一碗分食的白粥,竟將她二十多年築起的圍牆燙融粉碎。

  她輕輕嘬了一口,覺得從未吃過這般讓她香甜的粥,嘴角揚起笑意,看著那個畏縮怯懦的男人終於開始秀氣而拘謹的用粥,忽然就覺得安寧了。

  最終易曲也沒有吃完那碗粥,而是以倒掉的威脅手段逼著醉心吃了。又把兩個黑色的饃強硬著逼他吃了下去,他那樣的身子骨,易曲真怕一陣風過來,她還要找個秤砣來壓著他。

  一頓沉默卻安寧的飯用完,醉心立刻站起來要收拾碗筷。易曲按住他,問到:「你姓林?」

  林醉心眼角跳了一下,點點頭。

  易曲咬了咬牙:「你……是你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這話她自己說的都有些困難。

  醉心即刻眼眶一紅,又微弱的點點頭。

  易曲立刻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

  醉心嚇了一跳,一隻手慌忙撫上易曲的後背,慢慢輕輕的動作溫柔而細緻,易曲也終於停止了咳嗽。苦笑,這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看到醉心柔弱纖細與種種表現還有剛剛那個聳著肚腹的男人開始,易曲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有些詭異。如今她總算知道這詭異的感覺是什麼,就是,這個世界的男人會生孩子。

  易曲朝醉心搖搖頭,示意他不用拍了。

  易曲就靠著這一問一點頭,瞭解這裡是個女子為尊的世界,男人生孩子繡花煮飯,女子外出勞作出仕做官考功名。

  ……

  醉心見易曲不再問他,彎腰收拾好碗筷,易曲擋住他的手:「我來吧。」

  她不等醉心反應過來,已經端著碗筷進了裡面。等洗好了的時候,那一盆衣服床單已經都晾在了屋外的繩上。易曲搖搖頭,還真是閒不住。

  卻不見了醉心,又不知道去哪裡忙活了。

  易曲站在門前看著不遠之處碧波蕩漾的一片湖泊,微微瞇起眼睛,這裡的景致只缺了幾點桃花,不然真如世外桃源一般了。

  只是不知道他又去了哪裡?易曲掩上門,順著一條明顯是被人踩出來的小道,不自覺走了過去。慢慢走了一陣,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大片的蘆葦蕩,一整片春末夏初的初陽鍍在青碧的蘆葦葉之上,更顯得翠綠無比。偶爾有有一兩隻青白的鳥飛過。

  易曲正想從那葦蕩裡穿過去,卻不想視線一轉,竟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原來那蘆葦蕩之旁連著的一片片的稻田,已經是月末了,幾乎家家的稻田都已經插上了水稻,只有醉心站立的一塊地方還只是稀稀落落的站立著一小片。

  易曲輕輕的轉過身去,從田埂上悄悄的走了過去,站在那個仍然沒有發覺自己到來的男人側後,看著早上的陽光在他那張白皙瘦削的臉上,映照出些許血色,額間微微冒出汗珠,緊咬著下唇,將手中的秧苗一棵棵的點入水中,速度快而整齊。易曲發現這男人似乎特別喜歡咬嘴唇,卻並不覺得做作而覺可愛。

  醉心一邊快速的點動著一邊往後退,這時才反應過來旁邊的田壟上竟有一個人站著,怔怔的抬頭一看,卻是嚇得呆了,妻……妻主?

  易曲已經是脫了鞋子,下去了水田里,自顧自的拿起一把秧苗,站在醉心的旁邊,也不說話低頭動作起來。醉心傻傻的看著易曲,愣了許久才低下身子。

  只是又忍不住偷偷溜出視線去瞧瞧那變得很奇怪的妻主。

  易曲嘴角揚起笑意,她發現一個男人這般略帶著羞澀偷偷打量自己十分可愛。說起來易曲會插秧,完全是易爸爸一次忽然生出的美其名曰的體驗生活,放任她在鄉下住了整整三個月。雖然有些生疏了,卻也還過得去。

  易曲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看醉心,只怕這已經漸漸開始熱烈的陽光會讓他不舒服,還好,也只是額間出了一些汗水,臉被曬得紅彤彤的,倒還添了幾分血色。

  過了一會兒,易曲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腰,抬頭看看日頭,已經是將近中午的樣子。

  「回去吧?」易曲看了看身後還剩下的並不多的空地:「等下午的時候我來補上。」

  醉心似乎有些為難的看著手裡剩下的秧苗,易曲想了想,走過去拿了他手裡的秧苗:「這些我來,你回去做飯吧。」這日頭曬得,她怕他再下去中暑。

  醉心本還想「說」些什麼,聽到易曲讓他回去做飯,也就不爭辯了。

  抿了抿唇,朝上走去,易曲一彎腰正準備把剩下的秧苗插完,卻不想一低頭立刻看見水中有一縷暗紅的血絲。

  易曲呆了一呆。

  「站著別動。」她朝正趟著淺淺的水往上走的醉心喊道,即刻扔下秧苗。

  走了幾步眸色愈發暗沉,水中蕩著的一縷縷淡淡的血絲,竟延了很長一段。醉心聽到易曲的話,立刻背對著她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動。

  易曲走過去,一手攬上他的腰另一手攬住膝彎,立刻把他抱離了水面。一抱之下,易曲得出一個結論:嗯,很輕……快速幾步上了田頭。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醉心本能的要尖叫,卻喉嚨中也只能發出嗚嗚的細小脆弱的聲音。一雙手不敢稍觸到易曲一分,雙手僵直的握在胸前。

  易曲抱著他,把他放坐在一棵大樹下,蹲在他面前,執起他的一隻腳。果然,一雙纖白如玉的足上,有著一個不算小的傷口,似乎是被什麼劃破了。

  他自己似乎也一臉茫然的樣子,似乎在驚詫何時被扎破了。又偷偷看了一眼易曲的表情,見她面色難看,又禁不住一顫咬咬唇,垂下頭。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37 PM

05.猜來猜去

  難道他自己竟不曉得疼?易曲只覺得無力,本來又氣又疼的怒氣見他那樣子全都變成心疼了。

  易曲握住醉心的手一僵,心疼?!

  她自己也愣了一會兒,終是站起身來:「先坐著。」醉心本就不敢動彈,點點頭。

  看著妻主漸漸離開的背影,醉心忽然覺得心慌起來。他緊緊咬住下唇,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心裡一陣疼,疼得他幾乎要掉下淚來。

  為什麼覺得越來越害怕,難道妻主真的發現自己再沒有用處,不再要他了嗎?那……那麼這半日忽然對自己這樣好,是為了扔掉他嗎?

  可是……他……他早已經無處可去了。

  「哭什麼?」易曲迅速的採了些藥草回來,就見醉心淚眼模糊的哽咽著,卻因為不能說話,只是從喉管裡發出一聲聲斷續的吸氣聲。

  易曲忙蹲下來:「很痛?」一手幫他擦了臉上的淚跡,一邊皺著眉看著那傷口,還好傷的不算深。易曲正準備起身弄些乾淨的水幫他洗淨傷口。

  正要起身,卻不想一隻蒼白細瘦的手突然伸過來,緊緊抓住她的袖口。

  易曲一愣繼而柔聲道:「我幫你把傷口包紮一下。」

  卻不想他抓得更緊了,眼睛裡蓄滿了淚,易曲就這麼愣愣的盯著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她又不會心靈感應,怎麼會想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只是看他顫抖著一臉驚懼的樣子,忍不住一隻手揉揉他的頭,歎了口氣:「那我抱著你過去總行了吧?」

  知道他不會回答,也就不管他的反應,逕自抱著他站起來,走到一處清亮乾淨的水邊,說起來,這真像一個的水池小溪到處都是,各種人工的天然的渠道錯綜複雜,這種良好的自然環境無論如何只要稍稍勤快一些,便能過上不錯的日子,如今她那個家破敗十分,再看眼前這個男人又異常的吃苦耐勞,易曲不禁又想要扶額,看來這具身體原來絕對是個十足的敗家子。

  用清水洗淨了傷口,易曲又放了那草到口中咀嚼了一番,微微皺眉忍住那怪異苦澀的味道,把嚼碎了的草末附在他的傷口之處,又從醉心懷中摸出一塊手帕,緊緊地綁繫在醉心的腳上。

  她看著一眼,鬆了口氣,只要不感染發炎就好了。卻不想這些傷在鄉下人來看,已經習以為常了,頂多就是用泥巴摁一下,等不流血了,繼續下地,從沒見有誰這樣鄭重其事的。

  醉心呆呆看著妻主利落的動作和已經腳背上打了一個結的手帕,回過神來時,易曲已經囑咐他好好待一會兒,等把那一小把秧苗插完了就一起回去。

  於是,等易曲三四分鐘之內迅速的解決戰鬥之後,回到那裡,看到就是這樣一幅情景:那男人面上呆茫。眼睫氳濕,一手小心的捧著易曲剛剛才給他邦上的手帕,一手緊緊摁住敷著藥草的傷口。

  易曲長久的怔站在那裡,就這麼看著,忽然蹲下身子,直直的凝視著他,拿下他手中的手帕,口氣中卻多了一些冷意:「你對我不滿意?」

  這麼說著,又迅速的拿開他的手,把手帕綁回去。

  醉心一抖,易曲一抬頭,看看他又要濕潤的眼眶,眉一蹙:「不許哭。」

  他一聽這話,眼淚倒是收回去了,嘴唇卻又抖動起來。

  他只是想說,這條手帕是她最珍愛的一件東西,他常見她拿著看著思著,有一次,他見她不小心落在床邊,又見上面帶了些污穢,就拿去洗了,她卻從外面衝回來,神情裡帶著驚惶不停地在床邊翻找著,似乎像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一樣,直到他把那條手帕從拿給她,她朝他狠命的甩過一巴掌,衝著他罵了一頓才又視如珍寶的揣進懷裡出去了。

  易曲總算又重新包紮好,抬頭又見到抖動的嘴唇與驚懼和不解的眼神,認命的閉閉眼,深吁一口氣,根本就無法溝通。不知道他怕什麼,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更不知道如果像這樣永遠只有她一個人說話他什麼時候才能不怕她。

  易曲想了想,腦中一閃,抿了抿唇,下了決心一般,鄭重說道:「我教你識字吧。」總不能一直就這樣猜來猜去還才不明白吧。

  就見那個男人忽然之間就睜圓了眼睛,連呼吸也快忘了,似乎沒聽懂易曲再說什麼。

  易曲看著他一直的驚怕忽然變成驚詫的神情,且眼睛圓睜,連一直緊閉的雙唇都微微開啟,就這麼直直的呆看著自己,連眼睛都忘了眨。

  易曲忽然就笑了出來:「怎麼?不想學?那算了。」作勢要站起來。

  只見袖子上一緊,那個男人連忙搖頭,連一直以來對易曲的害怕都忘了,抓住易曲衣物的手指節都泛白起來,易曲甚至能感受到他抓住自己手臂下的肉都有些微微有些疼。

  易曲挑眉,這反應也太激烈了一些吧,連對她習慣性的敬而遠之畏畏縮縮都忘了?甚至一雙眼睛中還含著……期待,或者說是勇敢?

  或許吧,對他來說,這恐怕真是他做的第一件勇敢的事了。

  易曲伸出一手握住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略涼的手:「不怕我了?」卻見他眸中一顫,眼睫漸漸又垂下來,手指微微抖動,似乎又有爬回自己龜殼中的打算。

  易曲卻視而不見,只是並沒有放開他打算退縮的手,只是拍拍他的頭:「回去吧,我晚間的時候再教你識字。」自己站起身來,看了看不遠之處那個小草屋,眉間跳了跳,如果說野外生存什麼的還真難不倒她,但是這對著鍋灶做飯食,還真是……太難為她了。

  如今怎麼辦?一個傷員一個做飯無能,自己還好些,什麼樣粗糙的都能對付,地下這個,看就知道營養不良,再一直按早上的吃法,不久他就可以化作一陣青煙了。

  二人一路慢行回到家中,醉心一直走入灶間,易曲卻一把將他從灶口提了過來,安置在床上:「行了,午飯我來想辦法。」說完就出去了。

  醉心見易曲出了門去,自己愣了一會兒,慢慢從床上站起來,目光凝視著腳上那一方手帕,嘴角忽然凝上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妻主……

  他咬咬唇,挪開腳步,走到廚房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淘了兩把米放入鍋裡,又蹣跚著走到一處,從籃子裡撿了些昨天摘的野菜。

  那些野菜看起來碧綠瑩潤、色澤鮮亮,倒也不錯。

  過了近小半個時辰,醉心終於呼出一口氣,準備去尋妻主吃飯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易曲的聲音:「醉心?」

  他嚇了一跳,急忙從隔著的籬笆牆過來,卻見他的妻主一身粗布衣裳濕的透了,手中卻提著兩尾金鯉,眉目間有笑意,卻又帶著些狼狽的尷尬。

  他眼角微微一抖,剛想過去找見乾淨衣服,卻還沒來得及走動,就見她眉頭一蹙,把那兩尾還不停地撲稜的魚往地下一放,急急往自己走過來,臉上帶了一些陰沉。

  醉心心中一顫,她……是生氣嗎?

  他一閉眼睛,不再敢看易曲的表情,他知道這樣的表情是生氣,以前……總是會挨打的。可是,以前已經不是受慣了的嗎?這次……卻又為什麼突然覺得害怕,左邊胸口像紮了一根刺一樣的疼。

  「怎麼下床來了?」良久,耳邊卻響起了一聲帶著些許無奈的聲音,好……好溫柔。

  醉心偷眼看去,卻見妻主的臉上仍舊帶著些怒意,卻更多的蒙上一層無奈,直直盯著自己臉龐的眼睛裡的神態,卻讓他覺得心中如被燒起來暖的手足無措。

  忽然見她吸了吸鼻子,放開了他走向鍋灶,不一會兒只聽裡面傳來一聲:「好香。」

  醉心咬了咬唇,忽然無聲的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收起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就見妻主轉身出來,臉上帶了一層笑意,望著自己笑了一笑:「是我大意了,折騰了這麼久,都沒顧及到你的身體。」

  易曲心中略略有些尷尬,幸虧自己水性好,剛才在田邊之時見有許多錯雜的水渠,又想那蘆葦蕩裡最是產魚蝦豐富之地,再說看醉心的身子也需要些營養了,果然,那裡水草肥美,捉些活魚實在容易。

  只是看著那幾條活蹦亂跳的魚,易曲便能明白原來這個身體也絕對是個四肢不勤的人,真懷疑她在沒有娶到醉心之前是怎麼沒被餓死的。

  醉心愣愣許久,才明白易曲說的話,連忙搖頭。

  易曲一笑:「能幫我燒個火嗎?」

  醉心點點頭,就要走回去。易曲攔住他:「先歇一會兒,等我把它們弄乾淨了。」一手指著那還在地上跳動兩尾的魚。

  易曲正要拿著魚出去處理了,卻不想醉心卻突然走過來,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其中一隻魚半張半合的魚鰓,易曲訝然,側身看他。

  只見他額間突然出了一些細細密密的汗珠,臉色有些發紅,面上的表情十分猶豫,似乎……有話要說。

  「你要?」易曲拿起他觸碰過的那尾金鯉,疑惑的遞給他。

  不是……

  醉心慌忙搖頭,這種金鯉很值錢,若是……若是拿去賣,可以得到不少銀錢。這樣……可以買不少米。

  易曲疑惑的看他,見他又搖頭,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麼,沉吟了一下,又看他試著問道:「你不喜歡吃魚?」易曲扼腕,自己真的什麼都做不好,唯獨對做魚……十分精通。他竟然不喜歡吃魚,真是讓她有些挫敗。

  醉心瞧見易曲臉上突然變得暗淡的神色,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心裡忽然覺得慌張起來。

  一時竟顧不得平日裡對易曲的害怕之心,拉著易曲的袖子搖了一搖,又慌忙搖搖頭,不等易曲反應,又慌忙跑進廚房裡。

  易曲的心還沒來得及隨著他走路的速度顫顫,就見他在廚房裡一小陣的悉悉索索之後,端著一盆水走到易曲面前,把一盆水放在易曲面前之後,又展開手心,赫然躺著的是一個錢袋。

  易曲蹙眉,什麼意思?

  只見他把錢袋裡的十幾枚銅錢放在易曲手中,就把其中一尾金鯉抱進盆裡,然後又紅著臉帶著些期待又有些畏縮的眼神看著易曲的表情。

  易曲愣愣看著手中的錢袋,又看看那個突然變得膽大的男人,哭笑不得的試探道:「你要向我買它?」

  醉心也楞了一下……連搖頭都變的呆滯了。



06.絕望的回憶

  易曲握了握手中的錢袋,心念一動:「你是說很值錢……要賣它?」

  醉心臉上一喜,猛的點頭。

  易曲一哂,虧他竟能想出這麼奇怪的表達方式,更詭異的是自己竟然懂了。

  妻主……妻主明白他「說」的。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他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強烈的跳動起來,喉嚨之中卻一陣抽痛,眼中幾乎又要溢出眼淚。

  他忽然覺得什麼也不怕,妻主能聽得懂自己說的話,有一個人知道他會說話,他可以說話。不管受多少罪吃多少苦,他……他也總覺得值了。他幾乎要被弄得有些眩暈。

  「你冷?」易曲發現那個男人緊緊閉合的牙關竟然開始打顫,呼吸都開始有些顫抖。

  也顧不得兩個人手上都沾著魚身上的粘液,一隻握住醉心的,果然有些涼意,正要站起身來,拿件衣服幫他披上。卻不想他搖搖頭,竟朝自己綻開一個笑容。

  似乎從那一雙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深處都凝聚著一種笑意。連臉頰旁邊那一道狹長的疤也變得生動起來。易曲愣愣,卻覺得自己心中柔軟。

  這男人……光是從他身上的傷疤來看,就一定經歷了許多苦難,卻不想他還能保留著這樣一雙清明如水的眼睛,對「她」這個估計也沒少給他傷害的人,竟也能露出這樣的笑容,只因為自己試著去聽。

  易曲斂了斂睫毛,抬起頭也是一個溫柔的笑容:「先坐著吧。外面還有,這兩條就先留著吧。」

  說完就站起來去處理那幾條魚來,收拾好了一切,又看了看他腳上的傷口,似乎沒什麼大礙,才又扶著他在灶口坐好了。

  其實易曲做菜雖然不是特別好吃,但也能差強人意過得去。也常常因一些手術,回到家裡根本無力再自己做飯,平日裡只是叫些外賣用微波爐熱一下對付著,偶爾饞了,就跑回老家去蹭一頓。

  其實易曲會做魚,完全是受家族遺傳,易曲的爺爺愛吃魚,因此易曲的奶奶就是個做魚高手,能做出一桌的魚肉全席且全然不會重複;受易曲爺爺的影響,易曲爸爸也愛吃魚,易媽媽也是個做魚高手;受易曲爸爸的影響,易曲也愛吃魚,只是她沒有爺爺和爸爸那麼好命,只能自力更生,一來二去倒也得了真傳。

  易曲看著低沉黑矮的灶台,倒了了些熱油進去放了幾片已經有些皺巴的薑片還有幾片白冰糖進去,又囑咐了一聲:「火小一些。」約摸兩分鐘把魚翻了一面大約又煎了兩分鐘,又加了些水,把所有的準備好的材料調了適量,全都放進去。

  易曲把鍋蓋蓋上,抬頭正好遇上醉心從煙囪台後投來的目光,笑了笑。

  又走下來坐到醉心身邊,他卻縮了縮,易曲有些僵,怎麼才一會兒就又縮回去了。卻也不說話,只是揉了揉眉間,腦子裡仍是一團亂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既然這裡是女子為天的社會,她必然就要挑起一份責任來,雖然這日子也勉強撐的下去,但也不能就這麼過著,家裡沒有些餘存的錢,有個災病什麼的,根本就沒法撐下來。自己雖然是個外科醫生,懂些病理,卻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易曲正在這廂煩惱著,忽然覺得背後傳來一陣輕柔的力道,卻是醉心咬著唇,擔心的正揉著自己的後肩。易曲吁了一口氣,明天去集市裡看看吧,或許能找到什麼可以賺錢的工作。

  兩人靜坐了一會兒,易曲抬抬頭,拉下他不停地為自己撫揉的手,站起身來:「好了,我們吃飯吧。」順便也拉著他站了起來。

  一人碗中只有小半碗的米飯,桌上擺放著一盤魚和一盤野菜,易曲拿著筷子壓在醉心手裡,夾了一塊魚肉,確定沒有細刺之後,放到醉心碗裡:「試試看好不好吃?」

  醉心低下頭,卻並不動筷子,易曲看了他一會兒:「真的不喜歡吃?」

  沒有回應。

  易曲放下筷子:「怎麼了?」卻也不敢稍露一些波動的語氣,只怕他說不定又會瑟縮起來。

  還是沒有回應,雖說這男人的確讓人心疼,可是這樣子實在讓她不知該如何應付。易曲正要皺眉,卻見他低垂著撲閃的睫毛上,又氳濕了一片。

  握著筷子的手卻顫抖了起來,慢慢伸到碗中,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夾起那塊魚肉,在易曲的注視下顫著嘴唇,張開嘴把魚肉含了下去。

  易曲鬆了一口氣,怎麼吃個飯都弄得像個臨刑一般,自己也夾了一筷子野菜,嚼了一口,瞇起眼睛滿足的歎了口氣:「好吃。」

  正要問醉心味道如何,一抬眼卻看見一滴淚珠從低垂著的臉上砸下來,易曲一愣,怎麼又哭了?

  易曲抬起他的臉:「又怎麼了?」

  他慌忙搖頭,眼淚卻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

  妻主……為了自己做菜,從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好過,口中那香甜的味道卻嗆的整顆心如燒起來一般。

  醉心終於忍住淚意,顫著筷子為易曲的碗裡夾了一塊魚肉又添了一筷子菜蔬之後,又迅速的自己埋頭到碗裡,小口小口的吃起白飯。

  易曲無奈的看著他活著眼淚吃飯,不敢抬頭看她的樣子,決定明天就教他識字,這樣下去永遠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無聲歎了口氣,又夾了塊魚肉到他碗裡:「慢慢吃,多吃些。」他實在是太瘦了,易曲坐在他側旁邊打量著他瘦削到幾近讓她覺得尖的可以扎人的下巴,又瞄了一眼他白卻有些深陷的臉頰,下決心無論如何也得給補出個人樣來,幸好她懂得些營養膳食的搭配。

  醉心肩膀一顫,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易曲卻也看見了,嘴角勾起笑意,一舉向那盤已經抓住她的胃野菜進攻,醉心幾乎很少動筷子夾菜,易曲也只好見他慢慢吃完一點又往他碗裡放一點。

  自己也不敢吃得太快,就怕自己一放筷子,他就也決不再吃了。

  直到一條魚幾乎快變成魚骨,易曲最後一筷子夾到他碗裡的時候,才見他忽然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並摀住碗搖頭。實在是再也吃不下了。

  易曲一笑,把筷子收回來放入自己口中:「吃飽了?」

  點頭。

  又見易曲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就要收拾碗筷。

  易曲拉著他又坐下來:「不急。」她覺得應該談談。

  「你怕我?」易曲直直盯著他。

  醉心一顫,臉上突然浮起一層早上的時候易曲見到的那種驚懼的神色。渾身又開始顫抖連嘴唇都蒼白哆嗦起來,顯然是想起了什麼可怕地經歷。

  易曲幾乎以為他臉色蒼白透明的要暈厥過去,卻不想他卻顫著身體略有虛弱的搖了搖頭。

  他不怕的,除了妻主那麼對他的時候他感到痛的想要再也不醒過來,其餘的時候他只是偷偷的看著妻主的身影就覺得心裡歡喜。畢竟……畢竟他有了名字,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活著的人,他並不害怕,真的不怕。

  易曲有些怔忪,原以為他就算不點頭也不會回答,卻不想他竟然說不怕。

  易曲想到早上醒過來時他身上的那些舊傷新疤,眉間跳了一跳,放軟了語氣:「以後我不會再打你。」

  沒……沒關係的,只要妻主你不要再趕我出去。

  他心中一涼,又想起那次的妻主,她好像也是說了一句「以後不會再打你了」,下一句就是「你滾吧」,就把自己趕出了家門,無論自己怎樣哀求怎樣哭,她只是不耐煩的打他踢他,讓他滾,說看到他就煩。後來他一人迷迷糊糊之間竟爬到山崖之上,看著腳下人家燃起的炊煙,他從沒有這樣絕望過,就算他死了也沒有會關心,他早就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後來他似乎暈過去了,又似乎有人救了自己,第二天醒過來時卻仍舊是一個人躺在山崖邊。

  他茫茫然走下山來,過了一段卻發現自己又站在妻主門前,正要轉身逃走,卻不想正看見開門出來的妻主,他渾身發抖,只怕……只怕……卻不想她只是哼了一聲,只說了一聲:「快點去做飯。」那一刻他幾乎又要哭出來,他又可以留下來了嗎?這世上還有他一個容身之處。

  易曲本是想安慰他,卻不想這一句話正勾起了讓他近乎絕望的回憶。

  卻見他突然跪坐下來,還沒有收盡的眼淚又落下來,臉上露出絕望到灰白的神色,張著唇不停地說著什麼,喉間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卻因為發不出聲音而更顯得絕望的讓人心驚。

  易曲目瞪口呆,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句讓他突然生出這樣的反應,急忙蹲下來,看著他的唇形把他半摟在懷裡:「不要急,慢慢說。」

  醉心卻已經如聽不見一般,只是緊緊抓著易曲的衣服,嘶聲哭著。

  易曲一隻手也不自覺的掐進掌心,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摟著他,一邊只能重複的念著怎麼了,一邊仔細看著他的唇形。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曲終於從他絕望神情與顫抖的嘴唇裡讀出了五個字:「不要趕我走。」

  易曲只覺得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隻手半靠在他的臉側,逼著他凝視自己一字一頓咬著牙道:「我什麼時候要趕你走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37 PM

07.涼涼夜

  醉心似乎是還沒有從夢魘中醒過來一樣,就這麼怔怔的看著易曲,易曲也這麼直直的看著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我沒有要趕你走。」「你走了,誰給我做飯?」「我連灶都不會用。」「以後也不會趕你走。」……

  易曲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直直的盯著醉心的表情。

  許久,醉心顫著的身體終於在易曲的懷裡歸於平靜,怔怔看著易曲良久,嘴角卻忽然扯出一抹笑容來,慌忙從地上爬起來。

  妻主說不會趕他走,以後……以後也不會,他說他走了,她不會做飯不會用灶。

  易曲愣著看他從地上突然坐起來,慌慌張張的突然衝到廚房去,愣著跟過去,就見他在灶台門坐了下去,點燃了火折。

  易曲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奇怪的行為,直到他開始慌慌張張的已經點起了火,易曲才反應過來,連忙衝過去熄了火:「做什麼?」

  醉心抬頭看她,你說……你說因為我會用灶會做飯才留我的,我……我只會這些,我現在就做,你不要趕我走。

  易曲皺著眉看他,細細回想自己說的話,良久,幾乎要呻吟一聲,忍不住還是歎了一口氣:「我說錯了……」

  見醉心又要蒼白的模樣,忙的說道:「不管你會不會做飯,也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也決不會趕你走。」易曲說完也不讓他反應就直接在他頸後一按,醉心眼前一黑,易曲一隻手迅速的接住他軟倒的身子,把他抱了起來。

  不折騰了,看著他緊緊閉著的眼睛下一圈烏青與蒼白的面容,易曲決定還是讓他好好睡一覺。什麼事等醒了再說。

  凝視著他蒼白的面容,他到底心裡受了怎樣的傷,明明看起來那麼脆弱,卻還能笑出那麼明媚不做作的笑容。

  易曲看了一會,想起上午還有沒補完的秧苗,幫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不論如何也應該找份正式的工作。

  易曲補完秧苗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斜斜,一彎殘照更映襯的這水邊小鎮更添一份詩意,只是此刻易曲也再沒有任何感慨的心思,家裡還有個人等著她,如果他不在預定的時間醒過來,又不知道會生出什麼心思來。

  回到家中看到醉心還在床上並未醒過來,看樣子實在是太疲倦了,一直以來處於超負荷的勞動狀態,若身子再不能好好調理,怕真是要英年早逝了。

  易曲四處翻了翻,蹲到灶台前用倒騰良久才生出了火,看著漸漸燃起的火光,心裡不禁有些犯怵,其實每次醉心用時她也在一旁留心觀看,她本來就不是個笨人,那一次的火災也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這一番折騰下來居然也勉強燒好了火。最後,她用了些干紅薯葉子燒了些稀飯,又切了些醃菜細絲,從頭頂掛在樑上的籃子裡看到幾個黑饃,又拿了兩個出來蒸了。

  一切擺弄好了已經快進一個時辰了,這頓飯做的真夠久的。

  「醉心,起來吃點東西。」易曲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先喊他吃飯,一邊在他脖頸便輕輕揉了一下,一邊拍拍他的臉。

  易曲就這麼喊了許久,只見他睫毛不停地顫顫,卻呼吸平穩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看著他倦極的樣子,易曲幾乎決定要放棄叫醒他時,卻見他倏然張開了眼睛,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易曲。

  「醒了就過來吃些飯吧?」易曲問他。

  「還是要呆在床上吃?」

  「不然……繼續睡?」

  ……

  易曲歎了口氣:「若不然我對天發誓,不管發生什麼絕不趕你走。」若說真要走,該走的也是自己。

  床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輕輕掙扎了一下,易曲扶他起來,他似乎還不能適應過來,易曲也不再說,只是不動聲色的引帶著他坐到桌邊。

  過了一會兒,易曲狀若無意的道:「明日我要去鎮上找份差事,順便買些書回來教你識字。」

  一直茫茫然狀態的醉心這才回過神來,一雙秋水瑩潤的眼睛裡滿是驚異與不敢置信。

  顫了顫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心裡早已亂成一團解不開的麻,從……從妻主要了他的身子後,就一切都變的讓他想不通。

  他不知道為什麼妻主會突然變成這樣,就算再遲鈍,他也知道一切都變的不一樣了。

  他的天也隨著妻主的改變也變得不一樣。

  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妻主,不會趕他走、聽得懂他、還會做菜給他吃的妻主。喜歡到一想到可能會失去,就覺得胸口疼得厲害。

  「要不要一起去?」易曲放下筷子,雙手交握凝視著他。

  醉心手一抖,臉上有些青白的顏色,在這昏黑的並不明亮的月夜裡,更顯得脆弱。那裡……有被欺辱的記憶,自從跟了妻主,他便幾乎再也沒出過這青葵村。可是,他好想看看家裡的人,還有那個他帶大的弟弟……

  「一起去吧,我決不讓人欺負你。嗯?」那個「嗯」字帶著些鼻音,多了些引誘之意。

  易曲大概知道他擔心些什麼,只是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只怕再這樣下去,慢慢的會患上自閉症,她曾見過重度自閉症患者,連她這樣做慣了拆肢卸體的人都有些心驚。雖然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麼熱絡的人,但是人際關係卻處理得不錯。人嘛,畢竟還是社會性動物,這就是易曲的處事原則。因此除了那些死纏爛打的男人,她對別人一直都是有禮卻並不親密。

  醉心不能應聲,易曲溜過去的目光,見他微顫著的指尖在快觸到臉上那道疤痕時又迅速的收了回去,易曲一頓,卻也只做不知,只怕自己一句話問出來,又勾出他什麼回憶。

  兩人各自帶著心思用完了晚飯,收拾完一切,易曲抬頭看看,天才剛剛暗下來不久,平日裡若忙一些,她還在忙著,這個時侯就睡覺對她來說未免太早了些。一切都要重頭適應,哪怕連作息這種事也要改變。

  「鍋裡有熱水,洗洗睡吧。我出去走走。」易曲看他,見他沉默便邁出了門檻,幫他掩上門,一個人在屋邊轉了彎,在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上坐下來,凝著不遠處在夜色裡蜿蜒的峰巒影跡,和天邊一輪淒冷殘月,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沒想到自己這輩子也有感時傷懷思家悲春的時候。

  也不知道爸媽的情況如何,雖說父母嚴厲,從小並不能和別的孩子一樣賴在懷裡撒嬌,長大後與父母的隔閡並不淺,卻也知道父母是愛自己的,自己也是愛著他們的。只是都不願意去表達,久而久之疏離竟成了一種習慣的相處方式。如今……也不知道那一邊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易曲就這麼胡思亂想,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才驚覺背後有一片小心翼翼的清淺的呼吸,換了個環境連警覺性都降低了?似乎他已經站了許久了。

  易曲回頭,果然見一個清瘦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後,易曲抱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很瘦,瘦的連肩胛骨都快突出來,然而他整個人站在那裡,卻並不顯得佝僂,反倒顯得挺拔而筆直。

  因為背著亮,易曲看不清他的表情,那雙眼睛在清瘦的面容上卻映襯的更亮了些,一雙被生活打磨了這麼久卻仍然晶亮的眼睛。

  「過來坐吧。」易曲往旁邊動了動。

  見他不動,易曲看了看他手中的衣服,笑道:「我冷了。」

  醉心一咬唇,連忙抱著衣服走了過來,走到易曲身邊,正要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卻只覺一雙有力的手已經握上他的手腕,接著就是一陣眩暈,反應過來時已經是坐在妻主的旁邊,妻主的一隻手還抓在他的手腕上,似乎帶了些涼意。

  他輕輕掙了掙,示意要給她披上衣服。卻不想妻主已經自己接了過去。

  下一刻卻覺得身上一重,他撐眼看著她,衣……衣服……

  「別動,我不冷,你自己身上比較涼。」易曲幫醉心攏了攏衣襟,那只握著醉心的手卻一直並沒有鬆開。

  醉心覺得自己身上又冷又熱,可是與風寒的感覺又不一樣,風寒讓他難受的只恨不得要暈睡過去,可是這種感覺只是讓他覺得心裡好熱,好暖。

  「醉心。」易曲的聲音在月色裡顯得綿長而沉厚。

  易曲看著那個立刻又開始渾身僵硬,正襟危坐的男人,低低道:「你是不是除了這裡再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醉心那只沒被抓住的手,在聽到這句話時已經緊緊抓著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蒼白的指節因用力已經開始泛青,妻……妻主,你還是要……趕我走嗎?

  他……真的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沒有一個人像妻主一樣願意承認他的存在,她會叫他醉心,她會聽他說話,她還說要教他識字。

  醉心壓住心中的懼意,不……我不要離開。

  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回答這個問題,不僅顫抖著點了下頭,連喉中都因懼意控制不住的發出細小微弱的聲音。

  「不要亂想。」易曲把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望著天上淒清的月道:「現在的我,除了這裡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我能認識的人也只有你。」

  醉心似乎很久才能反應過來,一直垂著的頭終於抬起來,看著易曲的側臉,怔怔的看著這個越來越不一樣的妻主。

  易曲忽然覺得手上被一隻略帶冰涼的手覆住了,低頭訝然,卻見醉心的另一手緊緊握住自己的,臉卻仍舊低下去。

  易曲唇角勾笑,看著他仍舊顫著的肩,不知道他要鼓足了多大的勇氣。

  不過還好,她心裡鬆了一口氣,他也總算沒那麼對她驚懼了,雖然仍有時候仍如驚弓之鳥太過敏感,其餘的慢慢來,他的勇敢已經超出她的想像。

  

08.所謂同床共枕

  兩人坐了一會兒,還是易曲提議進去睡覺。明天不管能不能找到工作,也是要留足體力的。不過那日醉心倒能拿出十幾枚銅錢來,這具身體的主人應該也不是那麼沒活路。憑醉心的性子他是絕不可能存私房錢的……

  易曲坐在床邊想著,一低頭卻見醉心已經蹲在地上彎著腰,輕輕的托著她的雙足。易曲額間青筋一跳,她再怎麼享受生活也沒習慣睡覺前讓別人幫著脫鞋。正想阻止他,他已經幫她摘了鞋襪,易曲有些尷尬,醉心倒是習慣似的,放好一切。立在床邊,垂著眼皮等著。

  「怎麼還站著?」

  醉心聽著吩咐,就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剛想離開,易曲卻突然叫住他。

  她也想起來,她似乎在那個堆了柴的廚房間看了一張由幾根木柱和一張木板搭起來的東西,上面還有一張破舊單薄的棉絮被,當時以為只是堆著雜物的,這時見醉心聽她說話就二話不說的往裡走,又想起之前的身體對他的態度,肯定不會願意與他同床的。

  那也是睡人的地方嗎?倒不如直接睡地上來的舒服。心裡暗罵了一句,臉上卻仍舊淡淡的:「日後與我一同睡吧。」

  卻意外瞥見了他遽然蒼白的面容,腦中一醒,他們唯一的一次同床恐怕就是昨天晚上了。只是那場情事太過慘烈了,自己雖然朦朧接受這個身體,哪裡會想到身下的男人不同於她所熟知的。他當時的樣子,易曲還歷歷在目,只是怕他心裡不知道留了多少陰影。

  「抱歉。」沉默良久,易曲吐出兩個字。

  「你在這裡睡,我去那邊。」對這件事,易曲確實心中有些歉疚的,雙手一撐床邊,穿上鞋子,一徑走過醉心的身邊,看著那簡易的實在讓人擔心馬上就要傾塌下來的一片薄木板床,光是看,易曲都開始感到脖頸疼腰背疼渾身都疼。

  一手撐著試了試,聽著吱吱嘎嘎的聲響,易曲覺得自己的臉肯定黑了。

  醉心也跟進來,看到易曲的臉色,臉色煞白,慌忙站在易曲面前輕輕推了推易曲,搖搖頭。

  易曲坐下來:「不必說了,就這樣。」這算是她第一次嚴厲的對醉心說話,醉心茫然著被易曲推了出去。易曲坐了一會兒,終於小心翼翼的爬上去。

  在這硬的渾身都硌人的木板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原以定然會睡不著的,卻不想動來動去吱吱呀呀一陣,竟覺得眼皮已經開始慢慢黏合,意識開始朦朧的時候,心裡暗歎,果然人就是不容易滿足,若是以前讓她睡這種床怕是她能三夜都不合眼;又歎,果然人太容易隨著環境改變,竟然心甘情願的為了一個男人睡在這裡,還竟然真的睡著了。

  易曲睡得並不安穩,以前的現在的爸媽的醉心的s市的青葵村的,各種畫面影像般的交錯在她的腦中,睡夢裡也微微擰著眉。

  突然易曲一躍而起,動作迅速而敏捷,一隻手突然卡上了一人的脖子,且用力極大。

  等她反應過來時,看清了眼前的人,連忙收手:「醉心?!」

  心中暗惱,既惱自己條件反射性的防備也惱他不睡覺卻一直站在自己旁邊。看著他被自己因用力捏下去而嗆咳軟倒的樣子,連忙蹲下撫著他的後背:「不睡覺,站在這裡做什麼。」

  他從來不知道妻主有這樣大的力道和這麼快的動作,剛才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喘不過氣來。只是……只是看著妻主現在的樣子,他卻不覺得害怕,只覺得開心。

  易曲呆愣一下:「笑什麼?」易曲莫名的看著仍舊咳得滿臉紅暈的男人卻呆呆的看著自己笑。

  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撣撣他身上的泥土:「明天還要去鎮裡,早些睡吧。」

  醉心卻拉著易曲的衣袖指著那張床,搖頭,自己卻走到木板床邊站定,微微擰著衣角,有些不安。

  我已經慣了的。他盯著易曲,意圖傳達。

  易曲面色上帶些疲累:「別爭了,我有些累。你快點去睡吧。」

  醉心一驚,手幾乎要不由自主的探上易曲確實有些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卻只是在衣袖裡顫了幾顫沒有動。卻也並沒有走出去,只是直直的站在那裡,低垂著頭。

  易曲按捺著性子問:「還有事?」只是換來頭垂的更低的反應。

  對她這個見慣了生死離別,性子裡有些許冷漠的人來說。這一天以來,易曲已經拿出了一生從未有過的耐性與溫柔去哄一個人,只因為不論如何,她現在與這個男人是夫妻,並且這個世界她與這個男人都除了這裡無處可去。此刻她卻真的被他磨得一天之內怒火幾回了。

  易曲見他的樣子,幾乎要忍不住又要面容扭曲了。

  卻見醉心咬牙臉色也微變,突然緊緊抓住了易曲的衣袖,易曲被他弄得一愣,再見他另一隻手已經開始慢慢開始解自己的衣服上的扣子,易曲就這麼腦中哄然,已經完全不能理解,怎麼會突然唱這麼一出。

  於是這兩人,一人呆滯茫然的看著另一人,而那個顫著手解自己衣扣的人則看著地面,似乎連呼吸都成了多餘。

  好半會,易曲才反應過來他在幹什麼,幾乎要翻個白眼,怎麼弄得她跟個色狼似的,他的臉色也因害怕蒼白的不成樣子。

  「行了。」易曲合上他抖著解了半天還只解開的兩隻扣子的衣領,撫額道:「我回床上去睡。」

  醉心抬頭看她,眼睛裡卻是感激的神色。

  易曲看著他的神色,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內心裡還是不安,不管自己怎麼保證,這種長久的陰影在他心裡也不可能就這麼消失。越是對他好可能越是不安。更何況一夕之間,一個人就變了性格,任誰也無法相信。

  「一起睡吧。」易曲的一句話,讓醉心錯愕的睜大眼睛。

  易曲一句話說完,就直接順著拉著他衣領的方向,抄手彎下腰就抱了起來。見懷裡的人,驚愕僵直的完全忘了反應的樣子,決定以後還是該霸道的時候就霸道,跟他溫柔講理最後總會被他的固執拖得繞回原路,還不如直接乾脆的利落解決了好。

  把他放在床邊,不管他反應也迅速的蹲下身來,如醉心剛剛一般,雙手輕輕抬高他的雙腳,迅速的脫去鞋襪,又細細看了一眼傷口,恢復得還算好,這麼快已經收口了,不知是藥草的作用還是他天生體質如此,有些人的確屬於易癒合的體質。

  直到易曲把他細瘦卻修長的腿放在床上,他還茫茫然看著易曲不自覺眨了一下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易曲看著他呆呆的樣子,幾乎要忍不住伸手在他頭上揉一下。

  「既然你堅持讓我睡這裡,我也不打算讓你再睡那裡,那麼就一起睡吧。」易曲解釋道,見他還有些懵茫的樣子,又加了一句道:「反正我們也本是夫妻關係。」

  卻不想醉心在聽到那句時,渾身一震,臉上浮上一種似喜似悲的表情。

  易曲卻正好低著頭,並未瞧見,坐上床問道:「你睡裡邊還是外邊。」

  就見他慢慢往外面移了移,手腳有些不受控制的顫。

  「睡吧。」易曲知道他現在完全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果然,聽著這兩個字,他又是一震,就慢慢要傾斜著身子要在邊上躺下,易曲幾乎覺得自己又要歎氣了,卻終是忍住了:「脫了外衫。我什麼都不會做,你不用怕。」

  醉心臉色白了白,也不知用了多少時候才把那衣褲給脫下來,易曲也就這麼陪著。

  「躺下。」

  ……

  這才終於一切妥當,等醉心躺下的時候,易曲也睡到了裡邊,貼著靠牆面的白布紗帳,盡量不驚擾到他,易曲仰面躺著,閉目冥神一會兒覺得有些涼意,白天還算好,夜裡的溫度確實有些低了。

  側身看了看醉心,只見他背對著自己,一身寬鬆的褻衣並不能遮去他瘦的凸出來的肩胛骨,身子略有些抖動,整個人幾乎是粘連著床邊了,那種程度,易曲幾乎以為他練過可以睡在繩子上的功夫了。

  易曲從手邊摸索了一條薄被,半傾著身子把薄被往他身上覆上去,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涼意,估計他的已經是覺得冷了。

  然後看著那條根本拉不到邊,蓋不到自己身上的被子,又看看二人之間隔著的汪洋大海般的距離,最終還是作罷。算了,剛才只是蓋了床被子,就看到他已經僵硬在床側緊閉著眼的表情,若是再靠過去一些,就真要去床底下撈他了。

  這廂還沒想完,只聽易曲一聲驚呼:「小心!」

  話出口的同時,身體已經迅速的竄了出去,易曲一隻手撐著床,另一隻手已經緊緊摟住包裹在薄被裡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把他像個蠶蛹一樣的連著被子往裡面移回來,無奈的低頭看他。

  被子裡只露出一張臉的男人,似乎也受了驚嚇,面色白白的還有些驚魂未定,如水的雙眼盯著易曲,瑩潤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幾縷髮絲貼著額間又有幾縷繞過脖頸貼著雪白的臉頰,還有幾根粘連著竄進易曲的頭髮裡,易曲也呆呆的看著,忽然覺得自己悲哀了,因為她竟然再次感受到絲絲燥熱慢慢滲上身來,喉間有些發乾,她知道那代表了什麼。

  幾乎要不受控制的俯下身去……

  忽然她閉了閉雙目,慢慢退開了一些身子,再睜開時已經是清明,雖然聲音裡仍有些波動:「往裡面睡一點。」

  平息了一下情緒,自己也躺平了身子,緩緩閉上雙目,放任自己的腦子一片空,什麼也不想。身邊許久也沒有動靜,就在易曲已經放棄等他動作要睡時,卻聽到身邊一陣細微的聲音,感覺到那個氣息離自己近了一些,接著身上一重,黑暗中,易曲感受著身上溫暖柔軟的棉被,勾起唇終於睡了過去。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39 PM

09.楚冬人

  第二日,易曲是在一陣啁啾的鳥雀聲中醒過來的,她並不睜開眼睛,細細聽著早上醒來的一切聲音,確實是很久沒有在這麼舒服的環境中醒過來了。

  然而腦子裡慢轉一圈,卻還是要為生計忙碌的。

  於是她睜開眼時,鼻尖觸到的一絲頭髮,有些癢。退開了一些,驟然一驚,自己的一雙手正攬在醉心的腰間,一雙腿也與他緊緊靠著挨著。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實話自己的睡姿一直並不好,且極喜歡抱著東西睡,為了這個秘密她從未把臥室給任何一個人參觀過。試想,那些同事若是知道平日裡對著手術刀、死人、各種人體器官都只是面無表情的冷美人易醫生,卻每天要抱著一隻大型毛絨玩具睡覺的時候,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易曲雖然並不以此為愧,但也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多光榮的事。

  只是如今她摟著的是一個大活人,還是一個怕她的男人,光是從他緊閉著的眼皮和本就沒幾兩肉的還能僵硬的腰部,就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忍受的了。

  易曲只做不知,輕輕穿好衣服下了床,剛站下地來,醉心也已經坐了起來,易曲一面低頭穿鞋一面說道:「今天你就在家裡好好歇著吧,腳傷還沒有完全好。我去鎮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可做的活,書我也會幫你買回來的。嗯,那些秧苗我昨天晚上已經補完了。早飯我不吃了,你自己弄些吃吧,昨天還有處理剩下醃好的魚……」易曲一邊收拾一邊迅速的交待所有她能想到的問題。

  本來確實打算帶他去的,只是看他昨日裡的反應,那裡定是有不愉快的記憶,再說他的腳傷也雖然沒有大礙,走路的話也可能會有些痛。

  易曲一切收拾妥當,囑咐了醉心兩句,就要出門去,她把原先這個身體留下來的近一兩碎銀子揣在身上,也算是備個後路。

  清渠鎮在這一帶周邊的鎮裡算是個比較富庶的地方,青葵村在這鎮裡算小村子,也只有這十幾戶人家,雖然與鎮中心相隔不遠,但畢竟有這麼一條蘆葦蕩子的河隔著,要麼坐船要麼就繞一段彎彎曲曲的長路,因此也少與外面聯繫。這裡本來就是基本上自給自足,青葵村的人沒什麼必要很少出去。

  走到門口醉心還是跟著,易曲以為他有什麼要說的,等了他一會兒也不見有什麼動靜,遂對他點點頭:「那我去了。」

  轉身出了門,不過一會兒到了大路與葦蕩河邊的岔路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走過去,坐船也還要花上幾文錢,就現在的情況能省就省些吧。

  正要舉步走過,忽聽得一個聲音:「喲,這不是易曲嗎?怎麼,要出門?」

  易曲頓了腳步,側眼看了一眼,卻是一個生的還算端正的女人,約莫二十來歲,正撐著一隻長篙,立在蕩中一葉小船上,朝自己露出一些嘲諷的笑意,眼神裡的厭惡之情卻毫不遮掩。

  「啊……」易曲反正也不認識,只是啊了一聲,就抬步往前走。

  「今兒個……不坐船?」那只一直撐在水中的長竹篙,倏然橫到了易曲面前,若不是易曲反應迅速些,倒要一個不小心就被戳中。

  易曲腳下一頓,不回答,身子一側,繞開她的竹篙就要繼續趕自己的路。

  那女人見她對自己如透明一般,心裡暗自惱怒,一個縱身就從船上跳下來,手裡長長的竹竿當作武器毫不客氣的往易曲身上招呼。易曲稍稍一側身子,躲了過去。

  竹篙一橫一戳一點,還頗有些練家子的樣子,易曲一開始並未防備,這一下子戳過差點掃過她的眼睛,她險險一個矮身避了過去,那女人並不留情。下一個動作已經朝易曲的左肩點過來,易曲有些狼狽的又側身避過,幾乎已經站立不穩,那女人臉上浮上一絲嘲諷的笑意,立刻又斂起表情,眼睛一瞇,動作快飛快的最後一點直直戳往易曲的額頭。

  雖然學過一些格鬥術,且成績也尚算優異,但從未有過實戰經驗,且這種非近身戰根本讓她無從主動。

  這一下快的易曲根本來不及思考,連退也來不及退,只是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接。耳邊傳來那女人嘲諷的聲音:「一輩子不知長進的東西。」

  易曲連腹誹的時間都沒有,已經聽到一陣風聲刷過面門,下手還真狠,這個力度若真戳上臉,怕是要毀容了。

  她一抬手臂正要硬接下這一招,突然身體左側一個巨大的衝力,一個踉蹌竟沒站穩,易曲還沒來得及從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中還魂,就聽到那女人一聲驚呼:「你?!」

  易曲輕輕的晃了晃頭,定神一看,自己也不禁驚呼出聲:「醉心?!」

  連忙把他從身上扶起來:「你怎麼來了?」

  他眼圈有些紅,易曲慌忙看看他的全身:「傷到哪裡沒有?」醉心搖搖頭。

  易曲看了看確實不像是強撐著的樣子。

  「我……我沒碰到他。」那女子的臉上竟然飄過一絲慌亂,又對著醉心道:「你……你沒事吧?」面上竟有一絲赧然……

  那女子雖然極力掩飾,易曲還是從她慌亂的神情和帶著擔心的眼眸裡讀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易曲先是一愣,繼而心裡隱隱升起一種不快。

  醉心一聽那女子說話,突然之間變了表情,不等易曲反應,他突然站直了身體,往易曲面前站了站,竟是擋在了易曲前面。與那個女人面對著,如果不是易曲略略低頭看到他有些抖顫的指尖不安的在身側動著,還真以為他半點也不怕。

  而剛剛的一點不快早就變成一縷飄散的煙雲,眼前只有那個明明害怕的發抖的人,卻為了自己變成一隻硬撐著豎起滿身毛的張牙舞爪的小貓。

  易曲的眼睛裡也染上一抹笑意,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背,示意他放鬆下來,卻不想他倒變得更僵硬了些,易曲只得又收回手來,完全無視對面那個女人無端的怒火。

  「你……你……你竟然為了這個女人……」那女子連臉都變的有些白了,剛剛對易曲還一副凌人強硬的樣子,此時卻是結結巴巴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我是他的妻主。」易曲淡淡的道,一面站立到醉心前面,一面裝作無意的站靠著醉心更近了一些,衣角貼著衣角的近。讓他擋在自己前面,她感動之餘也覺好笑。

  「哈,妻主?此時你倒願意承認了?」平日裡對他百般欺辱,一到這種時刻就拉他出來做擋箭牌。

  易曲凝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就是一狗熊!」那女子幾乎要跳腳了。

  「嗯。」她本來也不是什麼英雄,如果生計要她做一隻狗熊她也不介意。

  「嗯?!」那女子聲音驟高,平時她一定會跳起來與自己對罵,然後就會是一陣廝打,不管最後誰輸誰贏,也總算心裡會好受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她幾乎鬱結.

  易曲垂眉,不然還能怎樣,卻不再看那個女人,低頭卻是對著醉心,低聲道:「我們走吧。」

  「走?今天不和我楚冬人比出個勝負來就別想走。」

  ……

  咳,易曲一聽這名字,眼光溜過面前長的並不「楚楚動人」的女子,只覺得喉間一陣癢,卻仍舊是面無表情的壓了下去。

  這孩子是吃火藥了?

  易曲並不理她,醉心低埋著頭隨著易曲要轉身離開。

  只走了一步,就聽到後腦一陣風聲。還沒完了?

  二話不說的一手攬住醉心的腰,另一手輕擋了一下,一個急退閃了過去。放了醉心在原地,自己又迎上楚冬人的掌擊,手腕靈活的揉轉了一個角度,已經迅急的要捏住楚冬人的手臂。

  楚冬人心下一怔,不知道何時易曲竟有這般靈活的動作,絲毫不敢懈怠,另一隻手要捏上易曲那只快抓上她臂膀的手,易曲很是識相的就立即撤回來,卻不想撤到半路,竟然招式又變作進攻,直直的穿過雙手護護攔的間隙,直插她的雙眼。

  楚冬人倒吸一口冷氣,這女人也太陰毒了。情急之下慌忙閃過,易曲的下一個動作跟到,確實直指咽喉要害,楚冬人目眥盡裂,這女人……是不是瘋了。卻也來不及細想,只能狼狽的一個順地滾離易曲的攻擊範圍,還未來得及站穩,易曲的一連串動作接踵而來,這次更是毒辣,專攻下三路……總之是哪裡直接攻擊哪裡。

  她還沒有從氣喘吁吁的情況中醒過來,就聽到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靠在自己耳邊想起:「服不服?」

  她脖子一梗:「你卑鄙!無恥!我不服。」

  

10.鎮上

  她脖子一梗:「你卑鄙!無恥!我不服。」

  「是嗎?」一片薄薄涼涼的東西突然靠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那是什麼?」

  「一片刀片而已,不過……足夠劃破你這並不算細的脖子了。」

  楚冬人緊握雙拳,額間滲汗,聲音裡有些抖:「你……你才不敢。」

  許久都沒有聽到身後那個女人有回答,如果不是那股陰沉沉的氣息在自己頸後壓的她遍體生涼,她幾乎以為易曲已經走了。

  良久才聽到身後的人,歎了一口氣:「我確實不敢。」畢竟怎麼說也是個法治社會長大的人。

  楚冬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只聽那人又道:「但是,我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冬人的汗毛都立起來,這個女人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不過……」

  她那一波三折一詠三歎的語氣幾乎折磨的楚冬人要抓狂。

  「醉心在這裡,我暫且放過你。」楚冬人幾乎要翻眼,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意他了。

  「醉心,幫我把那邊的繩子拿給我。」語氣一轉卻是帶著溫和的。楚冬人卻如遭電擊一般,這……這又算怎麼回事。

  還沒有從震驚中回轉過來,鼻中一聲悶哼,一條粗糙的麻繩已經纏上她的雙手。

  「你要做什麼?」楚冬人又驚又怒。

  那個女人卻不回答,只是專注的在綁著繩子,似乎在做一件極有趣的事,楚冬人覺得頭皮都在發麻,這個女人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其實這倒是冤枉易曲了,平時做手術也需要高度集中精神,這麼久下來,易曲也難免會養成不管做什麼都會十分專注的狀態,只是此刻的易曲與她認識的實在相差太多,難免讓她覺得害怕。

  易曲滿意的看著自己綁的結結實實的繩子,還很用心的打了個蝴蝶結,拍拍她的頭:「等別人路過這裡你就可以走了。」

  說完站起身就拉著醉心走了。楚冬人幾乎頭頂要燃出一團火來。

  「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們重新打一場。」楚冬人眼裡直直射出一團怒火,幾乎要射穿易曲的後背。

  「沒興趣。」

  易曲帶著醉心聽著背後楚冬人不停的咒罵,毫不理會。直到走過一處灌木高叢,避開了楚冬人的視線突然就停了下來。

  一雙眼睛緊盯著醉心,早晨的霧氣濕潤了額前的一縷頭髮也濕潤了他的眼眸,那一縷貼在額前和臉頰側的濕發,薄薄的順下來,顯得臉色更白,卻映襯的眼睛更加清亮潤澤。眼角下臉頰側旁的白色傷疤也似乎淡了許多,秀氣的眉、纖長的睫、淡潤的唇,一身粗布長衫站在青翠的灌木下,就這麼侷促的呼吸著,連小小的鼻翼也因緊張而動了動。

  易曲的目光突然變得沉了,她倒是真沒想過,會有其他的人喜歡醉心。

  醉心惴惴不安的站著,不知道妻主那突然變得嚴肅的表情是為了什麼?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偷偷跟著過來,立刻臉色白了白,想要解釋卻無從開口。

  他幾乎有些痛恨自己的不能說話了。

  易曲卻是不甚在意,伸手揉了揉他因咬唇而蹙起的眉間:「來了就來了吧,一起去也好。」

  醉心對於易曲的碰觸似乎還十分害怕,以致易曲的手剛靠近他的臉,幾乎就又能感覺到他面部開始僵硬的肌肉,卻並不收回手,只做不知,又幫他把額前濕發撥了撥,可憐醉心早僵硬的幾乎連牙齒都咬碎了。

  依著他的性子恐怕這輩子他們也別想正常的靠近了,易曲乾脆就先下手為強,軟的不行來硬的……總有一天該會慢慢適應的。

  「走吧?」

  醉心點點頭。

  眼神卻偷偷掠過易曲的臉,動作更帶著些小心翼翼。

  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妻主,雖然知道她……會打架,楚冬人他也是知道的,有時會幫他做一些田里的活,她說是妻主的朋友,幫忙是理所應當的。也知道她是清渠鎮裡數一數二的好手,可是為什麼她會打妻主?

  「你擔心她?」易曲走了一步突然停住腳步,轉頭對著醉心問道。

  醉心本是心事重重的跟在身後,易曲的突然一個轉身,兩人幾乎臉貼著臉了,他呆立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易曲也是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退了退後。

  「算了。放心,她不會有事的。」看似綁的緊了些,實則無礙,只要她肯想辦法一會兒便能解開了。

  醉心本想搖頭,又覺得無從解釋,半晌只得緊閉著嘴唇。他知道這青葵村來往人甚少,且那裡是人出沒比較多的地方,不一會兒就會被發現的。他只是他只是想問,她……不是朋友嗎?朋友……為什麼會這樣。醉心的眼神暗了暗,朋友,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吧,沒有人願意和他在一起。

  「走吧。」易曲說道。

  醉心低著頭,不動,等易曲走在前面。

  易曲等了半會兒也不見他有動靜,想了想退了一步走到他身邊:「一起走吧。」

  醉心有些驚詫的掀起眼皮,偷眼瞧過站在自己身邊的妻主,這……這怎麼可以,腳下也如生了根一樣不敢動半步。

  易曲見他僵在原地不動,微微皺眉:「腳上傷口疼?」

  醉心連忙搖頭。

  易曲知道他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緩緩道:「一起走還是我背你自己選一個吧。」

  醉心渾身一顫,終於艱難的在易曲的目光下邁出一小步,易曲也笑笑隨之跟了上去。一路上兩個人慢慢輕輕的走著,醉心一直便是這樣小心翼翼,就連走路也輕的如一陣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微風,易曲則是與醉心並肩挨著,一邊呼吸著濕潤的空氣一邊悄悄打量著醉心,一邊又想起那個楚冬人來。

  兩人一路上無話,只是偶爾易曲問他幾句餓不餓,累不累,傷口如何。憑醉心忍耐的性子,易曲知道就算問了他也只是一律搖頭。

  走了大半個時辰的路,易曲站在路口,終於看見一條官道,她知道再穿過這條官道就到鎮上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醉心卻突然慢下來,臉色開始變得蒼白,身子控制不住的顫抖,連牙關都開始有些打顫。

  易曲蹙眉,到底這裡給他都帶來什麼樣的傷害,暗歎一口氣,悄悄摟過他的身子在他耳邊道:「一直呆在我身邊。」

  醉心的身體仍不停地發顫,卻忍不住抓住易曲腰側的衣服,點了點頭。他咬著唇,心中亂成一團,不知道為什麼,妻主……只要看到妻主在身邊就會覺得安心,以前……他不是怕的嗎?只想離得遠遠的就這樣看著就行了,為什麼……現在卻想要靠的近,近的他能感受到屬於人的溫暖。

  醉心突然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被妻主摟在懷中,他愣了。微微掙扎著,想從易曲懷中掙脫出來。易曲也不強留,她知道醉心暫時還不能適應她稍親密的碰觸。

  醉心的臉上泛了一層淡淡的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從來沒有和妻主這樣的近過,近到……能感受到妻主的體溫,自從爹死了以後,他再也沒有這樣靠近過一個人,那久違的人體的溫度幾乎讓他他忍不住要留下流淚來。

  易曲放開他,想了想,又牽住他略涼的手,抖落了袖子,遮住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又朝著醉心站近了一些:「走吧?」

  醉心不安的動了動被牽住的手,卻掙不脫。只好微垂著睫毛隨著易曲的腳步移動。

  不過走了十分鐘,就看到了這一方熱鬧異常的小鎮,與那個靜謐安閒的青葵村相比,這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林立的房屋府宅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買賣攤位,吆喝聲與一片討價還價聲夾雜成一片。

  看著街上多來來往往的女子多著長衫布裙,偶有幾個男子拎提著竹篾籃子扭著步子過了去。這裡的著裝女子尚好,易曲看那走過去的幾個男子竟都帶著墜飾,只覺得一層雞皮疙瘩上身,再看看身邊身無飾物的醉心,怎麼也覺得他看起來最舒服。

  易曲站在街頭放眼望去,想了想,正要對醉心說些什麼,突然醉心手一掙,易曲因他一路過來都很溫順的沒動,一時沒有防備竟被他掙脫了去。

  抬眼看去,只見已有幾人略略帶著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們,易曲一笑,也收回手。

  「先去吃些早飯吧。」易曲帶著醉心往一處路邊的湯包小攤走過去。拉著醉心在一張還算乾淨的桌凳上坐下來。

  「喲,這不是易姐嗎?」一個女人滿臉堆笑的招呼著過來,「您好幾天都沒來照顧著小店的生意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只是這一聲易姐喊得易曲極不舒服,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

  「我要兩個肉餡兒包子四個素餡包子還有兩碗豆漿,快些。」

  「好勒,馬上就到。」那女人又涎著臉退下去了,快速的盛了粥端著包子送上來。

  易曲把一碗粥往醉心面前推了推,又把兩個肉包子和一個素包子推到醉心面前:「快點吃吧。」一面側著視線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店舖。

  衣帽店茶葉店布匹店藥材店客棧米鋪……倒真算得上是一個繁華的小鎮。只是易曲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從哪裡起,找一份自己能做的工作,什麼都行,只要能暫時餬口。

  收回思緒,見醉心還坐在自己身邊雙手放在膝上,頭也不抬。易曲看了看周圍的人,把凳子往醉心旁移了些,拿起他的手把一雙筷子塞進他的手裡,低聲道:「快些吃,吃完了就去買筆墨紙硯,晚間的時候就教你識字。」

  醉心握緊手裡的筷子,在易曲的注視下慢慢小口的吃起來。識字,這對醉心來說實在是一個太大的誘惑,易曲見他開始吃飯,自己也拿起筷子正要吃。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0 PM

11.以前的身份

  「李六子,你欠老娘的十兩銀子到底打算什麼時候還清?」易曲一抬眼就看到一個肥肉橫身豐乳肥臀的一個女人,脖頸後面的肉堆疊成一層層的褶子。身後正跟著四五個流里流氣的女子,都帶著挺符合流氓身份的陰笑。易曲不甚在意,仍舊低眉慢慢嚼嚥著。

  「求您再寬限幾日,你看,小人這小小包子鋪,一時實在是籌不齊這麼多錢,小人……小人實在是……」那李六子苦哈著一張臉,對著那女人陪著笑。

  一句話未完,只聽嘩啦一聲響,接著就是辟里啪啦一頓砸,夾雜著李六子的驚叫,許多客人已經作鳥獸散,亦有街邊不少人站在一旁圍觀,只是沒有一個人要上來阻攔的意思。

  易曲看著四處飛濺的杯盤碗碟和滿地亂飛的雪白包子,皺皺眉,真是浪費糧食。她把凳子往後帶了帶,又拉著桌子帶著醉心退開了一些距離,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自己的包子。看了一眼醉心,見他呆愣著,又夾起一個包子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裡:「怎麼不吃?」

  醉心已經是呆了,只是愣愣著搖頭。

  「吃飽了?」易曲看著他吃掉的兩個包子,問他。

  醉心點頭。

  「真的吃飽了?」

  醉心被她嚴肅的語氣弄得回過神來,盯著易曲的眼睛鄭重其事的點了下頭。易曲正要下筷子解決最後一隻包子,忽然覺得左頰一痛,竟是一塊摔碎了的瓷片,因著地面的衝力飛快的濺到了她的臉上。她握住筷子的手一僵,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繼續動作。在這裡誰也不認識,能不招惹就盡量不招惹。

  反是醉心驚叫一聲,立刻衝過來,拿著一支手絹捂上了易曲的側臉。易曲拉下他的手,自己擦拭了一下,朝醉心笑了一下道:「小傷,我們走吧。」

  浪費也總比被殃及池魚的好,就要站起來,突然聽得一聲男子的驚叫:「娘!」只見一個穿著翠衫的影子撞開了一個其中的一個女人,就抱著被推倒在地上李六子,一邊安撫著一邊對著這一群地頭蛇怒目而視。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

  「李六子,還沒想到你有這麼個美貌的兒子,若是……真還不起,就拿他來作抵怎麼樣?哈哈哈……」

  「做夢!」那個男孩突然站起來,一隻手想也不想的就朝那個女人甩過去。

  易曲翻個白眼,用不用第一天出來就遇見這種事,如果不是身處其中,她會一直以為只有她家客廳裡那個四方盒子裡才有這種事。只是這個孩子性子也太衝動了些,和這種人硬碰硬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那女人似乎被這一巴掌扇的有點悶,身後的那幾個人也一時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把衝上去揪住那男孩子的頭髮,臉上的指印因憤怒顯得更為滑稽,一巴掌狠命的扇了過去:「你這個賤貨,竟敢打我。」

  只聽一聲驚呼,那翠衫男孩竟被這女人的一個大力甩的脫了力,控制不住的身體踉蹌急退,竟朝醉心的身上撞過來。易曲下意識的一隻手臂托攔住這顆脫了軌的火車頭。那男孩竟還有心思說一聲謝謝,然後不等易曲反應過來,拿起易曲與醉心剛用過飯的桌子上盤子碟子就往那群女人沒頭沒腦的砸過去。

  一邊砸一邊罵:「你才是賤貨,敢打我?我李秋涯就偏不信這清渠縣就沒有王法了。」

  砸完了桌上的就開始砸板凳,幾個女人看著氣喘吁吁撐住桌子的李秋涯,跟著為首的那女人步步逼將過來:「小賤人,我告訴你,在這清渠縣我們黎家就是王法。」原來是條地頭蛇。

  「我呸,你根本就不配姓黎,黎縣令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為非作歹欺壓百姓的女兒來。」還是只仗勢欺人的地頭小蛇,聽這意思黎縣令應該是個好官,只是不知道……

  易曲正在思忖,忽然見那李秋涯雙手抱住桌邊,竟然是要砸桌子……易曲額角抽了抽。

  「等等。」易曲突然站出來,壓下已經略略離開地面的桌子,彎著腰低頭在原來的桌子下面撿起一條帕子。正是那日給醉心包紮用的那條。一面撿一面歎氣,我真的不是想蹚渾水。

  李秋涯瞟了一眼這個女人,立刻雙目赤紅眼睛凸出:「易霸王?!」

  易曲一蹙眉,她是姓易沒錯,不過不叫霸王。你認錯人了吧?看他一眼正想退開,付賬的事……還是等打完回來再說吧。

  易曲退開一步,正要離開。

  「易姐,你怎麼也在這?」易曲一愣,因為剛才那個作福作威的好像是黎縣令家的女人,此刻竟然竟朝她陪笑起來,並且像是極熟稔的樣子。看周圍圍看的人群除了對李秋涯和他娘的同情之外,似乎對此亦不為怪。

  易曲頭一痛,難道這身體的主人原來竟是個街頭小霸王嗎?就連這個黎縣令的女兒竟也對自己尊敬幾分。怪不得連李六子這把年紀的人還叫自己「易姐」,這造的什麼孽……

  「吃飯。」易曲不動聲色的再後退一步,靠近醉心。

  「在這裡有什麼好吃的,今兒個我請易姐去聚客樓,據說那的……」這位易姐自從五年前在清渠縣青葵村落戶,就在這鎮上開始偷搶混打無所不幹,打架雖然不是十分厲害,卻是個不怕死的主兒,也正是因著這股不怕死的勁兒,人大多不敢惹她。

  見她有滔滔不絕的趨勢,易曲抬抬手:「我還有事。這李家母子能放過就放過罷。」沒辦法,不管以前的易曲是什麼性子,她最多也只能演到這兒幫到這兒了。

  那女人先是一愣,繼而難為道:「這十兩銀子……」心裡有些犯嘀咕,這易姐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與往常有些不同。

  還沒有說完,只聽得李秋涯咬牙切齒:「別假惺惺了,易霸王,就是你聯手與她陷害我娘,讓她欠了你們十兩銀子,又來威脅我娘,說要把我……把我……」任是李秋涯也說不下去了

  原來還有這麼狗血的一出……

  「你看著辦吧,他如果拼著命把這件訴到黎縣令耳中……」易曲淡淡道。

  那女人一僵,臉色有些難看,實在摸不明白易曲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是又不敢再說什麼,娘就算再疼她寵她,如果知道她做了這種勾當,怕不是真要剝了她一層皮。

  易曲挺直了脊背對著李秋涯道:「飯錢等我回來付給你。」然後拉著醉心的衣袖,轉身走了。

  過了一會兒,離開人群,才鬆下緊繃的神經,吁出一口氣,見醉心眼角掩著一絲笑意偷偷看著她。易曲無奈苦笑:「你笑什麼?」手裡攥緊那一方手帕,塞在醉心手裡:「真懷疑你是故意的。」

  剛才易曲正要拉著醉心離開,卻不想醉心突然拉著她的袖子微微的動了一下,易曲看他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張桌底赫然躺著一方手帕,那日給醉心用來包了傷口後就忘了,原來他一直帶在身上。

  本不想無端的介入這莫名的事情裡,只是……醉心看它的眼神活像丟了魂似的,沒辦法她只好硬著頭皮去了。易曲本也是個眼冷心腸熱的人,說是不想管不能管,可偏偏她是自小連思想品德都是優的好學生,如今也算順水推舟做了一回人情。

  易曲看著醉心立時瑟縮與害怕的表情,歎了口氣道:「你還是覺得怕我?」只要說一句玩笑話,就立刻露出那種受驚的表情。

  不……不是……我,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怕我自己。

  易曲卻不甚在意,又笑道:「我到希望你是故意的。不過你以後若是希望我做什麼,一定要告訴我。」頓了一頓又道:「相仿……我也會的。」

  醉心怔楞著看著易曲,也不知有沒有聽懂,有些呆茫的點點頭。

  易曲突然想起一事,有些頭痛的扶額,問醉心:「我以前是一女流氓?」

  醉心一時點不得頭搖不得頭。易曲看他的樣子知道算是默認了。這個新身份新職業……還真是讓易曲這個一貫遵紀守法的人接受的頗有些費力。她已經可以料想到日後的求職路漫漫。

  易曲想了想對醉心道:「我們先去書坊吧。」醉心眼神閃亮的點了點頭。易曲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看到周圍哪裡有賣書的地方,問醉心,他也不知。

  問了路人,讓易曲極為鬱悶的是,許多百姓一見易曲過來早早的就視作不見慌忙避開,最後易曲只得拎著一個女子的衣襟,問出了路。回頭看看站在一旁的醉心,表情頗為無奈。果然她就是適合做這種惡人,以前是現在也是……

  醉心看著易曲微蹙著眉,還輕輕撇起嘴的動作,有些呆了。妻主……她真的變了,變得像另外一個人,變得溫柔,變得對他太好了,好的讓他忍不住的連心裡都在顫,好的讓他一想到會失去就覺得怕。

  

12.書之誘

  兩人順著那女子說的路線終於找到了書坊,書架上的線裝書收拾的十分整齊纖塵不染,牆四周還掛著許多字畫,畫多為蘭花或松柏,有些題字有些留白,十分安靜優雅。倒不像個做生意的場所。

  古樸的墨味裡還帶著一點茶葉的清香。易曲視線一轉,原來這裡還備著兩三張桌子,每桌上面擺了一壺新沏的茶水。且有一隻細長高頸的瓷瓶,裡面都插著一兩株還襯著新碧綠葉的桃花。易曲暗忖,還挺人性化的,不像個書坊,倒像個書社了。

  似乎因為是早間,這時候並沒有什麼人,只是一個打扮作書僮模樣的女子,並不特別熱情,抬頭瞥了一眼易曲與醉心又埋下頭去收拾櫃檯。

  醉心似乎有些緊張,他從未來過這種地方,那種濃烈的書香幾乎讓他有落荒而逃的衝動,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可以識字。

  易曲拉著他在桌邊坐下:「先坐會兒,我來挑。」醉心抿了抿唇。

  易曲大概掃掠了一眼,如果說《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這樣的讀物的出現讓她訝然,那旁邊一排的《男訓》《男則》真有些晃瞎了她的眼。

  她抽出一本書來,唔,是她所熟知的繁體字。

  「店家,這本書怎麼賣?」易曲舉起了手裡的一冊書。

  那女子抬頭看了一眼書又看了一眼易曲:「二十一文。」

  易曲一驚,手一頓,這價格未免也太高了些吧?一本書竟然要賣到二十一文,只是剛剛她走過街道看兩旁一些瓜果蔬菜的售價也並不十分高,偏偏為何這書就貴到如此地步。翻了翻紙頁,也並不是多麼名貴的紙張,正想問,一抬頭卻見醉心的手一顫,慌忙抬起頭,望著易曲咬著嘴唇,臉色淡了下去,搖了搖頭。

  不要……買了,我……我不識字了。這一本書竟要抵家裡好幾日的飯菜錢。

  易曲朝醉心笑了笑,卻收回目光,低頭再翻了幾頁,放下手裡的書逕自朝醉心走過來:「走吧。」

  醉心輕輕點了點頭站立起來,卻是一隻低垂著頭,易曲說著卻站在原地並不走,良久才歎了一口氣,把他低垂著的臉掰抬起來,看著他緊緊咬著嘴唇和拚命壓下的失望之情,幽幽道:「你若是真的想要就要跟我說,對我表達。不論什麼方法,我總會明白的。」

  醉心似乎一時不能明白易曲的意思,呆呆的看著她。

  「想不想識字?」

  呆呆點頭。

  「想不想和別人說話?」

  呆呆點頭。

  「想不想要那本書?」

  醉心一呆,咬著下唇半天卻還是搖了搖頭。真的好貴,家裡的境況他最清楚,他不敢再奢求這麼多。

  易曲的眼皮一垂,聲音裡卻低沉的壓抑:「真心話?」

  醉心一時被易曲突然而來的沉鬱弄得有些驚慌,不明白妻主為什麼突然語氣突然低落下來,再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只好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又習慣的要低下頭。

  「不許低頭。」易曲語氣更沉了幾分,醉心肩膀一顫動作頓在原地。

  「看著我,跟我說實話。」易曲聲音低緩下來,「不要壓著,你心裡真正想的,說給我聽。」

  醉心的呼吸急促起來,易曲微微揚起眉尾,又問道:「到底想不想要?」

  醉心幾乎連嘴唇都抿的有些白了,這不是第一次被這樣逼著問逼著回答,可是……從來沒有哪次會覺得心裡會有這樣不全然是痛的感覺。

  易曲見他只是微微的喘息了兩聲,並不催他回答,只是略略放鬆了眉間帶著鼓勵的目光看著他。

  醉心嚅了嚅嘴唇,卻不是點頭,而是喉中發出了微弱的聲響,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從全身擠出那點聲音來,眼睛裡也有一點淡淡的波光。

  易曲的面上終於浮起一絲笑意:「看,說出來並不難。」易曲心中也暗鬆了一口氣,她知道最醉心這樣長期因強制壓抑而不敢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想要跨出一步都很難。雖然拿著他最期待與渴望的東西來威逼利誘的讓他邁出一步,有些卑鄙,卻也總算邁出了。

  易曲拿著那本書走到櫃前,正要摸錢袋付賬,卻不想醉心一隻手摀住錢袋朝易曲搖頭。

  「怎麼?不是想要嗎?」易曲蹙眉。

  想要……與該要是不一樣的……他曾經想要娘的一兩句關心,後來才知道那是他不該要不能要的東西。也曾經想要爹有一天帶自己離開,直到他看見原以為去了遠方的爹早化為森森白骨時,才知道他根本不該想。他們都說爹是個男娼館的下賤貨,被偷著生下來的自己也只會是個禍星。

  醉心咬咬唇,望著易曲,眼睛裡卻是堅持。心裡湧上一陣翻騰的苦澀。

  易曲定神看了看他,卻不語,低下頭掰開他捂在錢帶上醉心的冰涼手指,開始一枚一枚的往外數銅板,數到十七的時候忽聽那一直坐在櫃後的女子:「夠了。」

  易曲抬眼,疑惑的看著她,她頭也不抬收起那十七枚銅錢:「便宜你了。」

  易曲與醉心俱是一愣,那女子見他二人俱是不動,還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一直平板的臉抬起來:「看在他的面子上。」一抬手卻是指向了醉心。

  醉心是呆愣,易曲則轉向醉心:「你認識?」

  醉心仍舊呆愣,卻也還知道搖頭。「不認識。」卻是那女子的聲音,語調如那張臉一般平板。

  易曲挑眉,還想再問,卻見那女子已經把書推到易曲面前:「甚覺有緣,如此而已。」

  易曲嘴角一抿,不再追問:「那就多謝了。」想來古代許多讀書人都有這般性格,更何況看這小小書坊,就不一般的雅致,想必主人也多有幾分隨性之格。

  兩人走出書坊,醉心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易曲忽然在一旁笑出來,笑道:「今日為妻還是沾了醉心的光。」語氣裡有戲謔。

  妻……妻主……

  醉心一時被易曲那一聲自稱的「為妻」弄得心中一熱,只覺得一團熱的發燙的東西在他意識到之前,已經竄上了他的面頰。

  易曲一側臉,卻意外的對上醉心發紅的臉頰,心中不禁一怔,平日裡總透著蒼白的臉頰,浸潤了淡淡的血氣,雖然下巴仍看起來尖的扎人,卻是明顯的起色比剛見到的時候好了些,甚至眼瞼下因疲累而產生的烏青也消下去許多。

  易曲發現自己有些心猿意馬,立刻收回神,心中思量,以後要讓他每天睡滿八小時……如果可能應該壓著他在床上睡十二個小時……

  才兩日就覺得氣色好了些,由此可見,這男人之前到底忙的是多麼起早貪黑了。

  醉心見易曲看他立刻收回視線,過了半晌終於又偷眼看了一眼易曲,只見她拿了那冊書捏在手裡,唇角高高的抿起。

  易曲拿起書,往他懷中一塞,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拿好你的寶貝。」忍不住抬手輕輕觸了觸他的頭頂髮絲。他那總是偷窺又不住的偷偷瞧她手中的書的神態,實在讓她覺得……可愛。

  醉心因著一心沉醉於手裡的書,並沒有注意到易曲略顯親密的動作。

  之後倒真是把它當成寶貝似的,緊緊護在懷裡,還不時的低頭看著那線訂的藍封書嘴角勾上笑意,一路走過來,易曲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真是後悔把書交給他保管,若是在城外,有強盜看到他的神態,第一個遭搶的便會是他。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0 PM

13.有何隱情

  「對了,你早晨隨我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明明似是對這裡懷著一種恐懼,卻不知早上又為何還強逞著跟來。

  醉心腳步一頓,抱著書的雙臂輕顫起來,卻是毫不猶豫的搖搖頭。易曲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卻也不甚在意,領著他順路往回走。

  不一會兒,就回到了剛剛用早飯的李氏包子鋪,原本一片狼藉的滿地的包子盤子已經都收拾好了。李秋涯與他娘正擦著桌子。

  「店家,六個包子兩碗稀飯多少錢?」易曲站在李六子面前,語調裡融了些溫和。

  李六子先是一愣,不明白這易霸王為何突然說話這麼客氣又生疏,就連今日早上的解圍到現在她也仍沒明白,卻也不敢怠慢,陪著笑臉:「易姐……」

  「易曲。」易曲打斷道,自己前世裡也不過才二十七歲,而眼前這女人無論如何看起來都比自己的大,這一聲易姐著實叫的她極不舒服。

  李六子茫然。

  「叫我易曲。」

  「是是是。」李六子連忙應道,「易……」易了老半天還是沒喊出來,誰知道這鎮上最是窮凶好鬥的易霸王又打的什麼主意。

  「多少錢?」易曲有些不耐了,她最不喜歡別人黏黏糊糊不幹不脆,易曲的做事原則與她的格鬥術一樣,只講穩准狠。

  當然,她自己也承認,林醉心已成為一個她的例外。

  「六……六……」李六子被易曲突然而來的沉鬱冷澀一時嚇得有些結巴。

  「易霸王!」那李秋涯衝過來,手裡還提著一塊抹布,護在他娘面前,滿面怒氣,張牙舞爪的對著易曲吼道:「你再敢欺負我娘,我就跟你拼了。」

  ……

  這話說的……有些曖昧了。

  易曲摸出六文錢,放在沾滿油污的包子籠旁,一邊淡淡道:「我叫易曲。」

  自不管李秋涯怒目的神色與渾身毛羽倒豎的炸毛樣子,低斂著眉眼略略退後一些,竟作了個揖:「以前的事深感抱歉。」

  說完逕自留下一時呆掉的李家母子,拉著醉心走了。半天,後面才傳來李秋涯有些尖銳的聲音:「易霸王,你別以為對我假好心就能……」後面哇啦哇啦一串隨著易曲的走遠,漸漸消失在還顯嘈雜的早市裡。

  易曲笑笑,這孩子還挺自戀,就算是假好心也不願耗心思對你用。易曲承認自己確實有些不單純的小心思,若說道歉的成分也是有的,畢竟她現在就是用了別人的身體,雖然以前的事情並不是她的過錯,但能做些能彌補的且又不損害自己的,她也樂得做。

  其實她還有一部分的心思,多少與醉心有關,易曲知道醉心還是怕她,還對她突然之間的改變惴惴不安,只怕某一刻又變回去。在別人面前做出這樣的改變,把自己處身於公共輿論監督之中,希望能夠讓林醉心安心一些,更何況,她日後還要從良,在這裡找份正經工作,改變要從現在開始……

  易曲一面想著,一面心不在焉的四處打量著,她也是毫無目的的四處亂看看,熟悉一下這鎮子的環境與行業也不為過,偶爾目光掠過站在自己身旁勾垂著脖子的醉心。

  「慢點。」易曲突然出聲,一手拉住他的手臂,避過了一個差點撞上的人,那人本想發脾氣,抬頭一看朝她淡淡點了下頭的人,卻是這清渠鎮的易霸王,不吭聲的走了過去,這種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醉心一僵,臉色就變的蒼白了。易曲跨了一步站到他面前,掰正他的臉,目光釘入他的低垂的眼皮:「你有事瞞著我?」

  剛才一直只願意埋著臉跟在她後面的醉心,突然之間加快了腳步,堪堪與易曲走成一排,頭卻埋得更深了。

  醉心身形一定,似乎是有些驚愕,繼而想起來,妻主說過她忘了許多事。

  沒有,我沒有瞞著你。只是……若能忘掉,若我也能忘掉,若真能忘掉該有多好。

  醉心想到自己臉上那條不知如何樣醜陋的傷疤,心裡如被扎開一個個血窟窿,幾乎痛的他渾身都要發顫,連喉間都要哽的腫痛起來。

  易曲訝然看著忽然變得面如金紙的醉心和抖動的越發厲害的身子,左胸如被一刺,自己也覺得疼起來。

  一時間竟忘了禮節,不顧是站在街邊,雙手攬住醉心的肩膀,卻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安慰他,因為她實在是不知道到底因為什麼,讓他突然變得如此這般。

  只好一邊拍打他瘦弱的肩背,一邊手拭過他的面頰,沒有淚。

  易曲的目光越過醉心的肩膀,朝四周看了看卻並未發現什麼異常,醉心又在她懷中微微掙動,易曲放開他,看了看他的臉色,慘白已經退了些,只是似乎對易曲這個親密的動作有些無措。

  因為易曲分明看見他雖臉頰上帶著一點漲紅的顏色,指節卻不自覺的捏的青白。

  走……走……走……離開……醉心只覺得再呆一刻他就會把心都疼裂。

  易曲動了動唇終是沒再問下去,只道:「先回家吧。」

  說到家時,易曲心中一動,卻也沒有多想。醉心愣了一下,似是也第一次聽說這個字一般,卻不等易曲再說,已經是提起腳步往前走了,似乎在逃離什麼。

  易曲看著他走的有些倉皇的背影,心裡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到底是什麼記憶讓他甚至比在面對自己時,更添了一份絕望,易曲歎了一口氣,加快了步伐追上了醉心。

  沒想到……走得挺快的……

  易曲看著前面那個形銷骨立的身影,因為瑟縮而微微佝僂的身子仍顯得修長柔韌,低垂著的脖頸順著衣領側流下去,雖是粗布麻衣,卻貼合的讓人心裡舒適。易曲覺得自己大概是入了魔。

  「醉心?」易曲自己正在這裡暗自糾結著,卻見前面那個身影如失了力氣一般,突然之間一個身軟,傾頹了身子跌坐在地下。

  易曲走過去,半蹲在他面前,什麼也不問,只是看著他已經略帶著一點薄霧的眼睛,慢慢拉著他的手臂:「還能走嗎?」

  醉心仍不忘寶貝著他的書,點點頭,垂下了眼睫掩去眸中波光,半靠著易曲的手臂慢慢站立起來。

  他不敢再看易曲,那道傷疤那道傷疤……幾乎要了他的命……娘說,那是他的恥辱,也是她的恥辱,更是他們林家的催命符。

  其實……也不沒什麼不好,自從……自從那裡變成一道疤,就什麼也沒發生過,不是嗎?

  易曲看看四周,這一頓亂走,竟走到了一片胡同裡,只有幾個孩童趴在牆根下不知在倒騰些什麼。易曲抬頭看了看日頭,悲哀的發現她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她輕咳了一聲,朝醉心眨眨眼,有些感到丟臉:「我……好像迷路了……」人人都知道易醫生天生是個方向白癡,地圖上東南西北可以指的頭頭是道,讓她自己按著路線走,你絕對能體會到「南轅北轍」這個詞可能是為她生的。朋友曾笑她,就算地球是圓的,你也不用這樣證明。她也只是挑挑眉,不置可否也不覺得丟臉。

  如今她倒覺得不好意思了。

  醉心呆了一刻。

  剛剛那一種幾乎要吞噬自己的絕望,卻被易曲這一句打斷,回不過神。

  我……我知道路。

  醉心幾乎是在呆怔的情況下拉了拉易曲的衣袖。嚅了嚅嘴唇,朝易曲表達了他的意思。

  易曲先是不明,繼而領悟過來,很是鄭重的沉思了一會兒:「那你指路,我背你回去。」說的很是坦然,半點沒有在佔人便宜的自覺性。

  醉心剛剛恢復些力氣的雙腿,幾乎又差點因著易曲這一句話又坐下去。

  他覺得自己腿在抖手在抖心在抖。

  妻……妻主,你……

  卻因為無法反駁禁不住又咬了嘴唇。

  易曲見他的樣子,禁不住想笑:「怕?」

  只見他纖長的眼睫震顫了兩下,似乎對易曲帶著調侃戲謔的語氣有些不滿,卻不敢反駁。

  易曲忽而正色道:「我說真的。今日早些回去,工作我自己明日出來找,你明日自己在家裡,如果覺得悶……」頓了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想起醉心在那青葵村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除了那個楚冬人……

  只是半蹲下身來:「上來。」照他那樣心不在焉的走法,易曲怕他下一刻不是撞上樹就是跌進溝。

  醉心只是僵立在原地,腦子裡實在不能轉圜。

  妻主……她的變化真的好大,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別人。一個人,怎麼可以差這麼多。

  他看著易曲微微彎曲的身影,在溫暖的日光裡如她嘴角邊凝起的溫熱笑意,一同照進了醉心的心裡。

  

14.手把手教學

  最終醉心也沒有附上易曲的背,兩人就這麼慢慢往回走去。醉心對易曲的決定並無異議。易曲一路走一面說,有時引導醉心說一些。雖然他表達的次數不多而易曲大多時候也並不能完全瞭解他的意思,但一路過來也甚覺融和。

  二人慢行回到青葵村口處,易曲一抬頭,卻見楚冬人怒目橫眉盯著自己。

  「一直等著我?」易曲挑眉。

  「呸,誰等著你。」楚冬人恨恨,只是凶狠的瞪著易曲,「你又去鎮上欺壓弱小去了?還帶著他?」說到「他」時眼光仍舊盯著易曲,似乎並不敢流轉到別的地方去。

  「……」

  易曲噎了一噎,卻也沒想反駁。

  楚冬人見她不答,以為算是默認,怒氣更生,一隻拳頭毫不客氣的就招呼過來。

  易曲倒真想看看她的身體裡藏著幾條Y染色體。

  眼看拳風已經迫近易曲的臉,卻不見她有半分反應,醉心心中一驚,易曲早有防備卻一隻手攔住了他。楚冬人的拳頭就這麼直直的砸了下去,雖然最後有收斂,易曲仍覺得臉邊一陣跳痛。

  「還要不要打?」易曲翻了翻眼皮,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你……」楚冬人氣結,她實在沒想到易曲不還手。眼神側了側她身旁怒視自己的醉心,卻覺得自己才是值得同情的那個。

  「既然不打了,我有事要托你。」易曲眼看楚冬人的拳頭捏的格格作響,見好就收。左手撫上面頰,今天算是出門不利,那一拳正砸在細碎的小傷口上,還真有些刺痛。

  「啊?」楚冬人被突然轉變的態度弄得茫然。

  「明日開始我要出去找份工,你若有時間便陪著他說說話吧。」易曲毫不兜轉。

  「啊?」楚冬人更是茫然。

  醉心則是咬緊了嘴唇,臉色轉的煞白,楚冬人茫滯的眼睛終於反應過來,卻是面色已經氣的發抖,竟憤然揪著易曲的衣領:「你再說一句試試?」她臉色漲紅,氣的嘴唇都有些發抖了,掐著衣襟的手更是一副要把易曲捏碎的力度。

  易曲一時也呆了,她只是怕醉心一個人無聊孤獨,讓她有時間陪他說說話而已,怎麼倆人一個是又以為趕他走的神態,一個則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樣子。

  「你……你明知道他是你的……夫……夫……」楚冬人似乎氣的一口氣上不來。

  「我知道他是我夫侍,也知道我是他妻主,所以才要找分工養家,有何不對?」易曲伸手抓下楚冬人的手腕,力氣到挺大。

  「那……那你還讓我陪……陪……陪……」楚冬人的臉更漲紅幾分,語氣愈發低弱下去,卻目光灼灼。

  易曲連聽她說了三個陪,心中暗自好笑,正想問她,這又有什麼衝突。

  突然心中一轉,臉上顯出無奈的神情,卻是轉向醉心:「我說過不會趕你走,更不會丟下你。」繼而眼角一斜嘴角含著似笑非笑的笑意,緩緩道:「尤其是丟給這種女人。」

  沒想到竟然會產生這樣的誤會,只是怕他一人孤單而已,卻以為要把他甩手給別人了?

  「……」楚冬人被易曲前面的那句話有些嚇著了,又被後面一句刺著了。什麼叫這種女人?我楚冬人除了一張臉,自認哪裡都比得過你易曲。最終動了動舌尖,吐出來的卻是:「你是誰?」

  易曲一呆,又笑起來:「我是易曲。」

  楚冬人看著她,腦中卻轉不明白,無論如何一個人就算變得再快變化再大,也不能……也不能變得像另外一個人。

  易曲打斷她的思緒:「我只是讓你幫我照看下他。」冷不防拉了楚冬人的衣襟,湊在她耳邊低聲而快速道:「你若敢趁虛而入……」語氣裡的警告不言而喻。

  站直身子時卻往醉心勾起一唇笑意:「我們回去吧,今日午飯你做些菜蔬,我來煮魚。」

  楚冬人仍舊呆愣著站在原地,眼睛裡映著兩人離去的身影,耳朵裡仍不停地充斥著那個易霸王絮絮叨叨的聲音「今天給你做魚湯」「明日給你做清蒸」「後日……後日隨便你說……」完全石化成一尊雕像,她實在不能適應那個平日裡橫眉豎眼對他百般折磨的易霸王,突然變成一個為他洗手作羹湯的易曲。

  若不是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也絕不會相信世上真有這等事。易霸王……不,易曲真像換了一個人。

  剛剛她附在自己耳邊又站直時轉瞬而變的表情,忽然讓她覺得脊背生寒。她身上暴戾之氣雖然去了許多,整個人似乎變得溫淡了,卻多了一份讓她說不出的陰森。

  楚冬人抖抖肩膀,朝河邊走去,看著飄搖的小船,暗罵了自己一句,自己可不是一直就站在那裡等著她一上午嘛。

  她怕易曲帶著他……她似乎記得她叫他醉心,說到這裡自己竟到現在也不知他的名字,真是可悲。她是怕他又被易霸王那個無恥之輩又帶著他把他賣去柳宿樓賣掉,上次若不是他拚命逃出來,只怕這一輩子便已經毀了。

  楚冬人一想到這裡,指甲都摳進掌心,牙齒幾乎都要咬碎,不論易曲變成什麼樣,那女人以前做過的事足以讓她想把她打成肉末。

  易曲與醉心倆人簡單的做了頓午飯,那一尾金鯉,易曲毫不猶豫的拿來開膛剖腹了。醉心急的咬嘴唇,易曲一把按住不停地跳動的魚,一刀已經切了下去,一邊淡淡道:「一條魚難道比你的身子重要?」

  只這一句就把醉心定在原地,手足無措、心如鼓擂。

  反應過來又要去幫忙,易曲一邊挖腸取膽,一邊看著他手裡仍未放下的書,笑道:「你還是抱著你的命根子先坐會兒。」

  醉心臉略紅,蹲下身子,手顫顫的放了塊帕子在膝上,又把書放在上要包裹起來。

  易曲終是忍不住笑起來,放下手中的刀魚,洗淨了手舉著朝醉心示意。醉心愣半晌終於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又把書從帕子裡拿出來,拿起帕子往易曲的手上細細的擦拭,易曲空出那只被擦淨的手,拿起他放在膝蓋上的書冊,翻了幾頁。

  「認識這個字嗎?」易曲往醉心身旁靠了一靠,一手指著書頁上一個「林」字,兩人幾乎是半蹲著擠靠在一起了。

  醉心抿抿唇,搖頭,抬起眼睛看著易曲,揚起睫毛,圓睜著的眼睛裡是期待與疑問。

  易曲撿起一塊小石子,一筆一畫的在地上寫起來,側臉看一看醉心,果然見他凝著雙目,連眼睛也也不眨呼吸都情不自禁的輕悄起來,只隨著易曲的動作一頓一停。

  「這個字便是林。」易曲抬眼:「你的姓。」聲音不自覺的變得低沉柔和起來。

  卻不想只看醉心嘴唇顫了顫,身子又不自覺的抖動了起來,易曲先是不解,接著驀然警醒,怕是……以前那個家,曾給過令他絕望的回憶。

  易曲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沉:「我們學別的字。」

  醉心咬著唇搖搖頭,乞求似的望著易曲,不管如何……那是爹唯一留給他的他一生珍視的東西,爹對他說過,這個姓曾救活了他的心,也毀了他一輩子,卻並不覺得委屈,只是……害他也要受這份罪。

  但是只要爹願意覺得好,他不怕受罪也不怕吃苦,因為只有爹才那般護著他愛著他,直到……他真的走了。

  易曲擰眉,終是笑道:「你說學就學吧。」

  「來,拿著。照著我剛才寫的順序,慢慢試一遍。」易曲把長石子放在醉心手中。

  醉心拿著那只還沾著日溫的石子,手顫顫的慢落在地上,卻長久沒有動一下,直到把地面壓出一個小坑來,仍畫不下一筆,他略略抬起臉,求救似的望著易曲。

  他……不敢。

  碎心與易曲那四個字他是幾乎每日每夜裡只要得空就寫,按著原樣一筆一畫的拓,也從不知道寫字還要規規矩矩的按順序來。

  這時易曲站在身邊,他卻是腦子裡一片空白,剛才易曲示範的全都不記得了。握住石子的手捏的關節泛青,卻覺得手有千斤重,似提不起來一般。

  易曲站起身來,醉心一顫,她……是要走了麼?因為他太笨,她不願意教了麼?

  醉心看著易曲從他身旁站起身來,似乎要離去的樣子,捏著石子的手越發抖顫的厲害。

  正在亂想時,卻覺一個溫熱的身體靠在自己背後,一隻修長分明的手覆上自己仍舊顫個不停地手,一聲熟悉低沉的笑意在自己耳畔響起:「還是手把手教學比較切實點。」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1 PM

15.蒲公英事件

  醉心能感受手背上易曲貼近的溫度,她的手暖而穩;後背相觸的地方雖然隔著一層衣物,卻仍舊熱燙的讓他有些受不住;耳邊傳來帶著她的溫熱氣息,這所有的一切都讓醉心眩暈。直到耳邊響起易曲帶笑的聲音:「專心看。」

  說完就握緊了醉心的手,穩而平的慢慢劃一筆,見醉心十分專注,又落下下一筆。一邊寫一邊笑道:「知道『林』是什麼意思麼?」

  醉心一邊用心記住那字的順序,一邊搖頭。

  易曲半屈著身子,左手從他肩部繞過去,指著他面前的一片鬱鬱蔥蔥的環山樹木:「那就是『林』。」

  醉心眨眨眼,完全不能瞭解。

  易曲縮回手,有些想撓頭,誰能告訴她,要怎麼教一個小學生,她覺得淺顯易見甚至不用講解的道理,自己卻說不明白了。

  唔……易曲沉吟了一下,一隻手遮去那林字的一半:「這個『林』字由兩個『木』字組成,遮去這一邊與遮去另一邊是不是一樣?」

  醉心看了半晌終於點了頭。

  「這左右兩遍都是個『木』字,『木』就是指樹,一棵樹為『木』,兩木,則讀作『林』了,林……」易曲噎住了,或許……她該去小學教育專業,原本極簡單的東西,到她這裡卻被講的艱澀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清楚了,如果談解剖談縫合談人體構造,她可以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若他能聽懂願意聽的話。

  醉心也則是一臉茫然,他想問,『木』是一個字嗎?若是的話,為什麼兩個一樣的字要寫在一起,為什麼寫在一起還能變成另外一個字……

  於是乎這情形就變成了一個茫然一個鬱結,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易曲終於落敗:「總之,你先學會寫這個字,意思我以後給你解釋清楚。」

  然後站起身來,收拾好地上的刀和魚,進了屋子。如果真要一個詞來形容易曲此刻的反應,那便是「落荒而逃」。易曲站在廚間覺得此刻若有一面鏡子,她必然會看到自己一副丟人的樣子。若是叫前世認識的人看到平素裡泰山崩如前而面不改色的易醫生,卻因為教一個男人寫字最後落荒而逃,真不知會叫多少人跌破眼鏡。

  易曲自己也發現越來越不妙,她似乎進入角色的太快了。雖然以前她就是個獨立自主的性子,卻也沒想到能對個男人產生如此的保護欲。

  易曲閉了閉眼睛,長舒一口氣,順其自然吧。

  過了一會兒探出頭去見醉心還在著迷般的蹲在地上,拿著那石子,慢慢的動著,緊緊抿著唇,眼神專注,似乎在做一件極其神聖的事。

  半蹲在那裡前傾著的身子,因著背部的緊繃,更見他肩部凸出的兩塊肩骨的形狀,易曲的眼神沉了沉,每次一看到他那凸出的後肩骨,就覺得心裡極不舒服。

  「醉心。」易曲看著仍舊蹲在門外的專心寫著的醉心,唇角抿高,他竟連做飯都敢不幫忙了,害她一人蹲在灶台前吭哧吭哧燃了半日,才升起火來。

  一個人鍋上鍋下的忙著,手忙腳亂的做好飯,整個人就像從鍋底撈出來一般,早就狼狽不堪了,盛水洗淨了臉,盛好一盤魚一盤細碎的土豆絲,和兩碗並不十分夠份量的白飯。

  要說起來易曲做菜不行,卻是刀工了得,那土豆絲卻是切得光潔平滑細碎均勻,可能是因為常年拿手術刀的結果。只是易媽媽卻並從不願意女兒幫著她切菜,一看到女兒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切菜刀,臉上卻露出像拿手術刀的神情,便覺得這菜切得再好,也食不下嚥了。

  醉心似乎並未聽到,易曲無奈,輕輕走過去站在他身後,這一看禁不住笑出了聲,只見地上密密麻麻的排著兩列枝橫棍棒,每個字之間都交錯相搭在一起,橫寫的顫顫巍巍,豎寫的扭扭曲曲,一撇一捺更是有的短的看不見有的又長的綿延出老遠。

  易曲剛開始讓他寫自己的名字,他雖寫的筆畫顛倒歪七扭八卻也能勉強認得,不知是花了多少時候才勉強湊出原樣的字形。

  醉心聽的身後一聲笑,立刻漲紅了臉,圈起兩條細長的手臂,整個人更是身子往前傾去,遮擋住了那兩排字。

  還不讓看。

  易曲看著他令人啼笑皆非的反應,勉強壓住了喉間笑意:「慢慢來,會寫好的。」

  醉心也隨著易曲的話揚起笑意。

  「去吃飯吧。」易曲要拉起他,他一面慌忙隨著易曲的動作起身,一邊又掙了要擦去地上的字,易曲攔住他:「別擦,就讓它留著吧。時間不早了。」

  突然醉心喉中一聲細碎的悶響,易曲已經條件反射性的半攬著他的腰了:「腿麻了?」

  醉心點點頭。

  妻主……怎麼知道?

  「想問我怎麼知道?」易曲看他一眼,半彎下身子手指觸上他腿上的幾處地方,輕輕揉捏起來。

  醉心一愣,垂著頭,不敢答話了。

  易曲一邊揉捏一邊道:「你在同一個地方都一刻鐘沒挪動一步了,不麻才奇怪,我早就在這裡等著你了。」

  醉心感受著易曲手指輕柔的力道在幾處地方不停地揉搓,愣看著易曲半垂下的側臉和柔和的嘴角,妻主……是真的長的好看。

  「好些了沒?」易曲放開半攬在醉心腰側的手臂,怕再這樣近距離下去,他沒被麻痛弄的痛苦就被自己碰觸產生的下意識抵抗而變得僵硬了。

  醉心晃過神來,點點頭,有些臉紅,與妻主住了這些時候,到現在才發現妻主確實生的好看,竟一時看得呆了。

  易曲見醉心帶紅色,如浸胭脂,額間還有細微的汗珠,怪道:「怎麼不知往樹蔭下坐坐。」又覺說的沒意思,道一句快點吃飯吧,就自己在桌邊坐下來。

  夾了一塊魚肉給醉心,又把那碟土豆絲撥了撥:「試試看好不好吃?」

  醉心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竟因為那個「林」字忘了做飯,易曲轉過筷子,一筷子敲在他頭上。

  醉心陡然撐大眼睛,眼睛裡開始慢慢浮上些許害怕。生……生氣了麼?

  然而那一下卻並不重,且妻主……的表情也並不像以前生氣的那種樣子。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麼?」

  做……做飯,我……我忘……

  易曲又輕輕一筷子敲上他的額間,打斷了他,又不顧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因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易曲放下筷子,雙手交疊,吁了口氣:「試著對我大膽一些,你對以前的易曲能有多容忍,我就能對現在林醉心就能有多……」易曲頓了一頓,卻想不出哪個詞才能表達她想說的感情。

  「總之,不要自己看輕自己,試著相信我不會趕你走也不會因為這種事責怪你。你胡思亂想的時間久了……我可能也會覺得累。」易曲也不能確定她對林醉心到底抱持著一種怎樣的心態,或許一日兩日一月兩月她都能這樣安撫他,但誰知道一年兩年她會不會真的覺得累。

  醉心看著易曲,臉上的卻是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神情。

  妻主自從那日後變得好溫暖,是因為……他們成了真正的夫妻嗎?不管是不是,他都想永遠留著現在這個樣子的妻主,他覺得整顆心有時甜的要溢出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就像偶爾看到爹爹的夢一樣不真實。所以他更加小心翼翼,只怕多錯一次就會失去。

  但是……妻主說,他的小心翼翼……卻讓她覺得累。難道,這樣做是才真的會失去麼?

  易曲也不為難他,自己挑揀了一根細細的土豆絲,嚼了一嚼,皺皺眉:「難吃……」明明同樣是做菜,為什麼偏偏她魚就能做得好,為什麼醉心就那一盤極其簡單的野菜也極好吃。只是浪費可恥啊。

  醉心見易曲皺著眉一副嫌棄的樣子,卻硬是嚥了下去,頗覺得妻主此時的表情很像他帶大的弟弟,一點也沒有在人前那般沉穩的樣子。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他突然站起來,易曲抬頭:「怎麼了?」

  我……想去河邊。

  醉心指了指門外不遠處那一灣水塘,有些忐忑的看著易曲,她說……要大膽些。那裡花草叢生,還能看到不少黃色細小的花朵。

  易曲疑惑,好好的吃著飯,突然跑去小河邊做什麼?卻也不問他,只是道:「我陪你去。」

  醉心從走到門後,拿出一個有些破損的竹籃,又放了一把小鐮刀進去,這是做什麼?難道他現在是要去打豬草……叫你膽子大些也沒叫你離譜啊……

  卻還是隨著他出去,並掩了門。

  到了那小河灘,易曲這才看清那遠處看見的黃色花朵卻是蒲公英,有些已經成熟,變成白絨絨的一團,有些還只是些細嫩的剛抽出不久的嫩葉。

  易曲正想著,卻見醉心已經放了籃子,蹲下身子拿著那把小鐮刀對準一棵蒲公英就挖了下去。小心的連根拔起,抖落根部的新泥放入籃子裡。

  還真是打豬草?

  ……

  易曲蹲下身子在他身旁,撿起籃子裡那株綠色的植物,細細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看了好一會兒,易曲終於忍不住:「家裡既沒有雞鴨也沒有豬牛,挖這些給誰吃?」

  卻不想醉心手一抖,一個控制不住差點把一塊泥土揚進易曲的眼睛裡,見易曲一直盯著他,手顫顫的指著易曲。

  易曲不知醉心為什麼突然指著他,然後,突然間她默了……

  感情那是回答她的問題……

  給她吃……

  那麼她上面提了那麼多種畜生,是給自己找同類嗎?

  看著醉心仍舊顫著的手指,易曲忽然覺得他挺壞的,那顫抖估計是憋笑憋得。

  

16.廚房被攆

  說歸說,她雖然知道蒲公英可入藥,但是從來沒有這樣吃過。

  易曲瞪了籃子裡一株株的蒲公英半晌,心裡有些怵,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嚼著這個的情景太詭異。再看一眼醉心,他早已又投入到挖掘工作中去了。

  易曲蹲在原地,研究了那株開了小小的黃色花朵的蒲公英許久,終於伸出手去,捏住靠近根部的地方,略一使巧力,溪邊泥土鬆軟,易曲連著根須拔了出來。

  於是醉心再抬頭時,望著籃子裡幾株還綻這黃色花朵的蒲公英有些呆愣。側眼一看,卻見易曲正擰著眉正專注著研究要對哪一株下手。

  醉心禁不住眼角彎下來,卻是把那籃子往自己身邊移了移,趁易曲不注意,偷偷把那幾株帶著花的蒲公英撿了出來,悄悄掩在了一叢稍稍長的茂密的草叢裡。

  見易曲沒有發現,才又鬆口氣低下頭去,繼續開始挖。

  「別以為你偷偷藏了我的東西我不知道。」易曲手裡捻著還帶著泥土的蒲公英,一隻手已經從草裡摸過那束花。

  醉心動作一頓。

  這個……不能吃,開了花的已經老了,雖然葉子長的鮮嫩漂亮,吃起來卻會有澀味。

  易曲握著一束黃花,笑道:「你不會是嫉妒我摘得比你好吧。」剛才他那偷偷摸摸的行徑實在是讓她覺得好笑。

  醉心微微愕然,抬起頭看著易曲。繼而指著地上一片開了花的,搖搖頭,這個……不能要。神情裡還頗有幾分委屈。

  易曲忍不住笑道:「行了,跟你開玩笑呢。」

  一邊用手掐斷了那黃花的根莖處,有些許黏黏的汁液,易曲笑的頗有些邪惡,趁醉心低頭之際,輕輕簪入醉心的有些凌亂的鬢髮。

  醉心一滯,只覺得那一朵蒲公英花簪入的地方一陣發麻。心中覺得彆扭無比,卻不敢拿下來,只是帶著點討饒的神色,易曲端詳了一下……唇角抿的高高的,確實有些不倫不類。終是放過了他。

  易曲站起身來,看看籃子裡一灣碧油油的鋸齒形邊狀葉子,蓬蓬鬆鬆的也有一籃子了:「夠了吧。」說實在的,吃飯吃到一半突然跑出來挖野菜,他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而自己也就這麼跟著跑出來了。

  醉心見易曲似乎有些耐不住,咬唇點了點頭,伸手卻是已經被易曲搶了先,掛了籃子到手上。

  兩人回到家裡,醉心極有耐心的用清水洗淨了一棵棵蒲公英,易曲也就這麼蹲在一旁看著,醉心雖然慢慢開始感受到易曲對他的溫柔,但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就這麼直勾勾的瞪著,他只覺得脊背緊繃的連細汗都要滲出來。

  洗淨了的一株株蒲公英的葉子更顯得嫩綠水靈,易曲嘴角的肌肉忍不住跳了跳,說不定……真的會好吃……

  醉心站在鍋灶間,點燃了火,添了一勺水。醉心捏了一點鹽撒入鍋裡,又把蒲公英放進去。

  易曲傻眼,不會就這麼要她吃下去吧……

  片刻後,卻見醉心撈了出來,面上有些紅暈,他實在是有些忍受不住這樣的氣氛。只覺得頭皮都緊的發麻。

  「小心些。」易曲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就要接手。做菜也能神遊到天外去,自己卻不知她就是那罪魁禍首。

  哪知她這一聲不提醒倒好,一提醒卻讓醉心手一錯,撈菜的筷子也掉進了鍋裡,他第一個反應便是去伸手去救。卻不想易曲更快他一把捏住他的已經快觸到仍舊滾燙的水的手,皺皺眉:「怎麼總是這麼冒失?」

  易曲的手剛湊近鍋面,就覺得一股熱燙就把她的手蒸的有些疼,虧他撈了這麼久竟然沒感覺。若不是看他手側背有些熏紅的痕跡,倒真以為他不怕燙。這男人的隱忍已經在某些方面隱忍的過了頭。

  易曲因為是拿手術刀的,靠手吃飯,所以平日裡對自己的手也十分在意,雖沒有刻意做些繁瑣的保護,卻也盡量注意不沾染除刀外危險地東西。

  她皺皺眉,拉著醉心的手一齊浸入盆裡的涼水中,醉心瑟縮著有些想躲,雖然冰冰涼涼的極舒服,盆裡二人的手交疊著,妻主緊壓著自己的手玉潤修長,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卻只蒼白乾枯的幾乎能見到每一處凸出的骨節,未被見的下面,還有許多難看而粗硬的繭子。

  醉心垂下眼睫,不想再看也不想多想,以前的那個妻主……他便已自知配不上,現在的妻主……若是別人看到她的好,不知會有多少男子……

  易曲感覺到醉心的手指不安的動了動,便鬆開手:「以後不要這麼冒冒失失的,燙傷了……」易曲本想說家裡也沒藥可用,卻怕說出來他又多了心。只怕這話一出口,他以後更會小心翼翼了。

  捻轉了會兒才接著道:「不好……」

  醉心點點頭,其實這些都是他已經做習慣了的,平時也不會這麼冒失,只是……妻主一直站在身旁,連洗菜都要盯得他差點控制不住的揉碎了葉子。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易曲邊說邊拉拉袖子。

  醉心咬咬唇,眼光流轉了一圈,卻不敢看易曲。

  「我才說了,你要對我大膽些,什麼要求都可以……」易曲看他那樣子就知道這人又開始做思想鬥爭了。心裡暗想,大膽到直接撲過來都行。只是這話卻不敢說。

  醉心躊躇良久,終於鼓起勇氣牽起易曲的袖子,易曲先是愣了一下,卻也有些茫然的隨著他的腳步動了。還挺上道的,她也沒想到醉心能大著膽子主動觸碰她,雖只是提著袖子,依舊輕輕緩緩的呼吸小心翼翼的動作,卻也算有三分進步了吧。

  易曲還沒從慨歎中回復過來,自己已經不知何時被拉到了飯桌前,醉心有些不安,偷偷覷了一眼易曲,見她並無生氣的意思,且面色還有些呆茫,自己一人回了廚間。

  易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與桌子上淺盤裡那尾金鯉大眼瞪魚眼,良久才在心裡長歎一聲,得出一結論:她,易曲被人嫌棄了……還是被醉心……

  醉心一面把燙熟了的蒲公英放在一隻粗黑的盤子裡,加些調味的東西,一邊忍不住唇角又泛起笑意。

  易曲百無聊賴的戳著盤子裡的土豆,一面看著門外的青山綠水,再想著屋裡還有個為自己做飯的男人,忽然就覺得有一種細而淡的暖流慢慢注入心裡。

  正在發呆時,忽覺一陣清幽的香味飄入鼻尖,醉心已經是一盤菜出來了,放在易曲的面前,有些侷促的站著。

  易曲抬頭笑了笑:「愣著做什麼,做下吃飯吧。都有些涼了。」

  那原本嫩綠的顏色因過了熱水顯得暗了些,若不是易曲知道這是蒲公英,真以為是一盤賣相極好的珍稀蔬菜了。

  抿了抿唇,卻不猶疑的夾了一筷子,易曲眉眼都舒展開來:「好吃。」醉心一直緊緊握著自己的筷子,聽到這話,胸間也舒出一口氣來,埋著的臉頰上也綻出笑意來。

  易曲夾了一塊給醉心,抬頭便看見他又用頭頂小小的發旋對著自己,臉雖低埋著,卻也能看見他微微上翹的嘴角,不禁莞爾,這也概算漸入佳境了吧。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1 PM

17.一雷未平一雷又起

  第二日天尚未亮,易曲早早的起床了,下床時醉心還在夢裡。自前日醉心睡在床外差點掉下去,易曲硬是壓著他昨夜睡到裡面。

  昨夜她等著醉心睡了,自己又往床邊靠著些睡了,實在不是她有心要虐待自己,而是她那個睡覺的習慣若再這樣下去,怕是每夜都要驚得醉心睡不安穩。

  今早上起來,只覺得自己的腰部有些隱隱的疼,只是抬眼看看旁邊睡的尚自安然的醉心,也覺得值。

  易曲的動作極輕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她知道醉心必定是屬於淺眠敏感的,除了那有些日子的床發出些許不受控制的輕微咯吱聲,幾乎是無聲無息的。

  易曲幫他拉了拉薄被,正要轉身離去,卻不想醉心的眼皮動了動,就見他睜開還有些迷濛的雙眸,醉心看著易曲臉上浮上的笑意之後,眼中漸轉清明。

  連忙撐著手,要坐起來。

  易曲伸手擋了:「再睡會兒?天還早呢。」

  醉心搖搖頭,他還要去看看田里的水稻,稻田里不能缺水。

  易曲看他堅持,拿開手也就不再勸他。易曲轉身去廚間取了些水漱了口淨了面。醉心也跟過來,站在一旁見易曲洗完了,幫她到了盆裡的水。

  「那我先走了,如果……」易曲還未講完,就見醉心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易曲看他,卻見他指了指鍋灶。

  易曲略一思量,問道:「你讓我吃了早飯再走?」

  醉心見易曲很快猜出了他的意思,臉上也漾出笑意,點點頭。

  易曲本是不想擾了他睡覺,如今見他也已經起了,且又想到昨日裡並不愉快的早飯,笑笑:「也好。」

  醉心聽說,忙去準備早飯了,易曲看了廚間忙碌的醉心,抿唇笑笑拉開門閂,開了門出去,竟起了層淡淡白白的霧氣,呼吸了一口還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易曲覺得心情甚好。

  拿起床邊堆疊的二人的衣物,放進木盆裡悄悄出門繞過屋子往後小河邊走去。在一塊凸起的石邊蹲下來,易曲專心敲打著衣物。

  易曲看著水中倒映著的臉,頗有幾分感慨,現在想想真有幾分荒唐,竟能在那樣的情況下到這樣的一個世界來。易曲又想起那日夜裡與醉心的荒唐事,雖然是黑夜甚至意識模糊,然而只憑感官裡殘留的幾分記憶,現在想起來她都要覺得喉嚨發緊。

  易曲正走神時,忽然見面前飄過一件青色的麻布衣服,正順著溪流慢慢往下西漂。易曲手一勾,抬頭往上游看去,卻見一個男人有些喘急的跑過來。

  「你的?」易曲把衣服遞給他,忽發現他高高的挺著肚腹,一時覺得熟悉。

  那個男人正想說聲謝謝,一看是易曲卻立刻變了臉色,拿著衣服往回走去。

  易曲看著他臃腫蹣跚的身影,突然想了起來:「那天……對不起。」這聲道歉倒是真心實意的,她那日雖覺得這男人高高的挺著肚子,卻也實在想不到是懷孕了。不論再怎麼樣,打了一個懷孕的人確實不該。

  那男人猝然回頭,瞪著她,最後卻是幽幽道:「我與楚二成親算算也快半年多了,這孩子……也算有了著落。她待我很好……你也不必自責了。」

  易曲傻眼……只覺得頭皮發麻,我自責個鬼。她只是為了那一巴掌而道歉,為什麼會引出這麼多話來,聽這意思……難道這孩子不是他與他妻主的,更有可能……還與她有關?

  想到這裡,易曲覺得眼前一黑,張張嘴卻發不出聲來,這男人長的是漂亮,就算是個霸王也不能弄出這麼個事來吧。

  男人又看他一眼:「其實……我倒是真想過和你過一輩子。」

  易曲覺得一陣天雷直擊天靈蓋,越來越不靠譜了。

  男人哧哧笑道:「人都說你易霸王凶戾絕情。」

  那你還跟她走這麼近……

  易曲第一次體會到欲哭無淚的滋味,臉上表情尚未鬆動,心中卻覺得有些惶恐不安了,她立刻想到了醉心,幾乎是反射性的覺得胸口憋悶的慌。

  「卻沒想到還是個體己的人,不過這事兒也不能怪你,誰會想娶個帶著別人孩子的男人,這孩子說不好聽的也是個野種。我倒要謝謝你沒說出去。」

  易曲茫然許久,最後只抓住了一句,有些結巴的問:「孩……孩子……不是我的?」她易曲雖不是伶牙俐齒,卻也從沒落到過說話結巴的下場。

  男人一愣,繼而指著易曲的笑的幾乎岔了氣:「易霸王,你想的也忒美了些。怎麼?你家那個真的下不出蛋來,又想著要我了?有本事你再娶一房啊,反正他又不敢反對。」

  易曲也不管他惡毒的話,只覺得自己三魂七魄都歸了原位。

  她收起了一副蠢樣,又恢復淡漠的表情:「他叫醉心。」轉身又蹲坐下來洗衣服。

  「不管叫什麼,還不是個小野種……」尖酸刻薄的語氣裡卻帶著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迷茫。

  易曲卻不搭理他,男人站在一旁暗自喃喃:「只是他再怎麼也入了林家,而他卻這輩子只能真做個野種。」說這話時卻是撫著自己高高的肚腹。

  易曲手一頓,她實在不想摻和這事,只是那一口一個小野種實在聽得她一個頭兩個大。一邊又加緊淘洗了一遍一副,一邊淡然道:「孩子沒有錯。好好待他。」

  「那是誰錯了?難道竟是我的錯?」他激動地聲音都有些嘶啞起來。

  「或許是,或許不是。不管怎麼說,他從還未出生的時候就注定要被有些人看不起,你能給他多少就給他多少吧。」她不能改變每一個人的想法。

  「易霸王……」男人突然哽了一下,正要說時卻見易曲端起木盆頭也不回的要往回走。

  易曲一個轉身卻見屋前不遠處,醉心正滿臉緊張的走過來。易曲笑笑迎上去:「這麼緊張做什麼?」

  我……我以為你走了。

  醉心原以為做飯出來卻不見了易曲,心中正著急,卻看見床邊的髒衣都沒了,又不見了木盆連忙跑來屋後,卻看見她果然在。

  只是旁邊那男人看著他的眼神,讓他覺得有些無措。易曲見他不安的偷眼看向那男人,卻回頭瞥見那男人複雜的眼神盯在醉心臉上,易曲皺皺眉挪了挪身子,隔絕了了那男人的視線。

  「嘖,倒是越來越會心疼人了,當初你對我……」那男人聲音裡帶了譏諷。

  「我們走。」開什麼玩笑,被醉心知道以後她可有的哄了。只是她低估了醉心的敏感程度,他已經聽到了些許由頭,眼神一暗,卻是微微低垂了頭。

  易曲忍不住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這男人怎麼什麼都嫉妒,說話又如此尖酸刻薄,那個叫楚二的人難道是愛他愛得發狂,既不計較他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計較他的這般毒嘴利舌。

  「易曲?!」得,今早上也真夠熱鬧的,易曲正準備帶著醉心回去,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誰了,畢竟這地方讓她覺得熟悉的人都不超過三個。

  「楚小姐早。」易曲點點頭。

  「都日上三竿了,還早?!」易曲抬頭看看漫天白霧,徹底無語,連這樣的睜眼瞎話都說的出來。

  又瞪了一眼易曲手裡的盆:「還這麼早就又讓他來洗衣服。」易曲再次無語,明明盆在她手裡好不好。

  「冬人,你怎麼來了?」旁邊的那男人語氣裡帶著熱絡親切,瞬間換了個調。語氣裡熟絡的彷彿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

  「你又趁著家裡人不注意,自己偷跑出來洗衣服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肚子。」邊說邊親密的攙扶著男人。

  「行了,我沒事,你也別光說我,自己還不是每天夜裡偷偷起床去看著莊稼地,別以為我不知道。」那男人帶著嗔怪的語氣。

  楚冬人撓撓頭,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易曲瞠目結舌,有些想揉眉,剛剛那道幾乎劈了自己的雷鳴還沒過去,這又要再閃電雷鳴一起來嗎?這兩人的對話和神態都親密的讓人忍不住聯繫猜測,再加上楚冬人也姓楚。只不過易曲再不敢妄自揣測,只得在一旁插了句嘴:「你是……楚二?」

  易曲忽然很壞心的希望這次這道雷能劈對了,不管怎麼說多一份威脅就多一份危險……

  楚冬人一愣,接著眼一瞪,頗為兇惡:「你是睡糊塗了?還是還沒醒呢?你打聽我姐做什麼,你要是敢找她的麻煩我決不放過你。」

  易曲一邊鬆了一口氣,楚冬人的姐姐叫楚二,一邊又有點失落,她發現自己遇到林醉心以後心裡變得有些變態了。她或許當初應該去做一名心理醫生的……

  倒是那男人瞧出些許端倪來,他莫名的盯著易曲一會兒,又看看林……醉心,終究沒有說什麼。

  「行了,冬人我們回去吧,免得回去遲了你姐姐又開始想東想西的。」

  「我來拿吧。」楚冬人一邊動作輕柔的拿過他手上的濕的衣服,一邊朝易曲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帶著些許赧然的神色看了看醉心,扶著男人慢慢往回走了。

  ……

  這幾種神色她倒變換的行雲流水,絲毫不用過度的表達出了她那強烈的反差態度。

  好了,現在導火線和電燈泡都走了。易曲伸出因浸了溪水略微冰涼的手,抬起醉心的頭:「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也實在辯解不出什麼。從我那天說忘了以前的那個時候,你就要相信現在的我。」

  醉心點點頭,他不是不相信,只是……他自己也止不住的生出自卑來,關於容貌的關於不詳的關於身世的。



18.醫館鬧事

  這找工作的事說容易也容易,這天下之大三百六十行總有一樣能做能混口飯吃。比如,以前的易曲以打架耍無賴為職業。她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吃飯本事易曲並不打算繼承。先不說她還有個打算要把醉心養的珠圓玉潤。說白了,這也是一口青春飯,且說不定哪天就混到牢裡去了。

  要說難其實也真難,若想找一個薪水高些的你還要得有些真本事。易曲其實也算是個有些真本事的人,在外科手術方面也算小有造詣,然而到了這裡卻是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她又頂著不少這位身體遺留下來的罪名,那找一份正經工作,真是難上加難。

  易曲考慮半天,決定還是從她熟悉的醫學工作找門道,易曲這人其實本身有些心高氣傲,不管是她前世的家庭還是一帆風順的求學求職路,她幾乎一路是順利成長的成就了事業。因此,她要找的自然是這裡的大醫館。

  雖然她已經是做好了受嘲諷與被拒之門外的準備,事實上當那些極盡諷刺的話與不屑的笑意一起刺過來時,一區還是覺得心裡極不舒服。

  然而她畢竟是忍下來了,不管怎麼說,從良就得有從良的樣子,拔除以前的易曲在眾人心裡的形象也不可能一次就成功。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那手不是用來摔攤子打人的嗎?瞧瞧這細皮嫩肉的。」易曲沉默。

  「易小霸王,你是不是又去了那柳眠巷,染了花柳病,不敢與人說,想偷學點朱大夫的醫術,瞞著大家自己醫啊?哈哈哈……」眾人哄堂,易曲臉皮直跳。

  「誒誒誒,說到這兒,易曲,你家裡的那個丑無鹽上次被你賣到柳眠巷,他後來自己逃回來,是不是他傳給你的?」易曲臉色一變,實在沒想到易曲竟然曾經把醉心賣到青樓紅館去。

  「嘖嘖,這幾日不見你這氣色倒是好了不少。怎麼,他逃回去之後學了不少趣術服侍你吧,床上功夫怎麼樣?。」易曲指節泛青,額間已經青筋畢露。

  「仔細看他模樣倒也不錯,只可惜那一道疤。也和他爹一樣是個騷貨。」一群女人再次笑的前仰後合。

  「彭」的一聲,易曲已經重重一拳打在那個女人的,她本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如在平時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克制的住,不管別人怎樣的辱罵她她都可以淡而處之。然而剛才那一刻,她確定自己腦中的一根弦斷了,她只覺得氣血翻湧,只覺得一句句辱罵的話如根根鋼針刺進心裡,更何況自己正頂著傷害醉心的身體。

  那女人先是傻了眼,立刻突然躍起:「媽的,來真的?連老娘你都敢動手。」她有些搞不清楚,平時她和易曲開這些葷段子玩笑,她自己也只是同她一起鬧。兩人雖不算什麼好交情,卻也能混到一起。

  易曲避過,一手扭上她的手腕,那女人力氣到也大,差點把易曲反扭壓倒,兩人扭成一團。一旁眾人竟有拍手叫好的,連那個抓藥的藥童也不阻止她們在這醫館裡扭打。她就是想看看這街頭兩霸王窩裡鬥。

  易曲因著心裡壓抑的久了,連打架的章法也不顧了,只曉得和那女人混打撕扭成一團。最後拼著臉上也挨了一拳,把那女人騎壓在身下。

  易曲覺得嘴角被揍的那一塊有些隱隱痛意,心裡卻覺得順氣了許多。這短短的幾日發生太多,易曲雖然表面淡定,內心卻是因著些原因壓抑,這一頓扭打她倒覺得心裡舒服許多。

  易曲半騎在那女人身上,忽然朝那女人一笑,眼中卻浮起的是陰冷的神色。

  那女人被易曲這詭異的一笑,弄得有些心驚肉跳,卻苦於掙不開:「你敢動老娘試試。」

  易曲忽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見了嗎?」

  那女人茫然。

  易曲也並不是真要她回答,笑道:「這就是你們說的細皮嫩肉的手。」眼神掠過剛才說話的女人。

  又垂下眼,看著被她壓在身下的女人:「現在我還真想用它打人了。」

  「你……你敢?!」女人臉色大變,臉色漲紅。

  易曲卻直接往女人的臉上就是一掌:「第一下,我家裡那個他的名字叫做林醉心,不叫丑無鹽。記住了?」易曲眼神掃過周圍:「還有你們。」

  又一巴掌:「第二下,他模樣的確不錯,不過騷貨之類的詞你自己留著用就好了,他比你乾淨多了。現在自己說三遍『我是騷貨』。」

  女人撐大眼睛,眼神憤怒:「他媽……」

  被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文明人不能說髒話。」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繼而又揚起手:「說是不說。」大有她不說就打到她說的趨勢。

  那女人已經懵了,心裡欲哭無淚,早就知道這個易霸王心狠手辣最是亡命之徒,又何必招惹她。朝周圍望去,又見剛剛一起與自己取笑的眾人都鴉無聲息了。

  她咬咬牙,眼中浮上屈辱:「我……我……我是……」後面兩個字卻如哽住說怎麼也不出來。

  易曲看她為難,又要抬起手。說實話易曲的每一次都用大力氣,她感到自己的臉頰腫脹起來。那女人以為易曲真又要打她,卻不想易曲只是笑笑:「說不出來?」

  女人又驚又怒,卻不敢吱聲應答。

  「那就算了。反正也只是要你記住。」易曲語調一轉,卻是並不追究的樣子。

  手卻仍舊抬起,那女人一閉眼,橫豎是丟人。卻不想一聲脆響,臉上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她詫異的睜開眼,卻見騎在她身上的易小霸王臉上多了一道鮮紅的掌印,看來是打的極狠了。難道有人替她出頭?掃眼一看卻見周圍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易曲從她身上站起來:「這最後一巴掌給我自己。」

  不是她有心做作,而是剛才聽說醉心曾經被賣去那青樓楚館,心裡就覺得一陣尖銳的鈍痛。不管如何,她接受了這具身體,多少也有種把原身主人的經歷當作自己的一部分。

  「我易曲以前善鬥,欺壓相鄰,無惡不作……」易曲越說越覺得悲哀,為什麼她無故會變成這種人……「從今日起,因想著重新做人,想做分正經工……才想來這醫館謀一份差。」

  「剛才打你……」易曲手一指地上還未起來的女人,「是我的不對,若你現在想揍我我也決不還手。只是我易曲今日所說字字出自真心。關於林醉心,我易曲欠他的自會自己還。若讓我易曲再聽到這樣的話,我仍然見一次打一次。他……比你們每一個人都乾淨。」

  易曲長舒一口,轉身出了門,也自不管她們反應如何,心裡卻覺得呼吸都順暢起來。

  悶頭走了一會兒,易曲突然立住,頓時跌足長歎,搞什麼,她是來求職的又不是來打架更不是來慷慨陳詞的。

  「易……易……易曲。」一個男孩子的聲音。

  易曲回頭,卻見一個著藍衫的男孩跑過來,站在她面前:「李……」易曲慢想一遍才道,「李秋涯。」

  李秋涯翻了個白眼。

  「你什麼時候變成結巴了?」易曲蹙眉,她記得這男孩口齒伶俐且頗為潑辣。

  「你才是結巴!」他是因為一邊猶豫到底是喊她易霸王還是易曲。

  「你跟著我做什麼?」

  「你想得美,誰跟著你了?我是給我娘抓藥來的。」他揚了揚手裡的藥方。

  「我看看。」易曲拿過藥方,研究了半天,「你娘病了?」

  「可能是昨天受了些驚嚇。」李秋涯湊過頭來,一起和易曲盯著藥方:「你能看懂?」

  「能看懂……字……」

  「……」李秋涯劈手奪過易曲手裡的藥方,又翻了個白眼,「那你還去醫館找活。」

  「可以學……」易曲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突然想到,頓了一頓:「你都看到了?」

  「你怎麼敢打黎縣令的女兒?這麼說,你是真和那個仗勢欺人的東西內訌了?還是你真的要重新做人了?」

  我打人,你興奮個什麼勁兒。

  不過……易曲擰眉:「你說她是黎縣令的女兒?」不禁有些冷汗了,她的冷靜都去哪了……民與官為敵,怎麼想以後都不會好過。

  李秋涯一頓,良久才道:「易曲……你傻了?」

  易曲擰眉,卻不能辨答,她又不是以前的易曲。

  「前幾日你才和她一起設計我娘,昨天你又幫我們暫時解了圍……」

  易曲自己也一愣,頓時醒然,這不就是昨天那個女人嗎?自己只記得她很是壯碩,卻沒有注意看她的臉,怪不得剛才有種面善的感覺。

  易曲道:「長的太醜……沒記住。」易曲平日裡看似溫良,這時卻變得毒舌了。

  李秋涯突然莫名的笑起來。

  易曲也有些想對他翻白眼了:「笑什麼?」易曲被他笑的有點毛毛的。

  「那這麼說,你記得我,就說明我長得好看了。」

  易曲無語,在某種程度上,這李秋涯自戀過頭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2 PM

19.回家

  易曲不理他,轉身就走,不管受到怎樣「禮遇」,她總是要回到那個醫館。半途而廢不是她的性格,且剛才她雖然衝動,卻也注意到那家叫做結廬醫館館裡,並沒有一個坐堂的大夫,看來主事的不在,也許事情還沒那麼糟糕。

  「等等,你去哪?」

  「回醫館。」

  「哎哎,你還敢回去?」

  「喂……」

  易曲已經是快著腳步走了,果然那朱大夫並不在,醫館裡依舊是個女藥童,而那一群人已經是不在了。那女藥童見易曲又折回來先是錯愕,繼而表情防備。

  「師傅?你回來了。」那藥童卻突然變了神色,一臉笑嘻嘻的越過易曲往後迎過去。

  易曲一回頭卻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易曲回頭:「朱大夫?」看來是出診回來。

  那朱大夫眉頭一皺:「你來幹什麼?怎麼?還要來砸我醫館?」

  ……

  易曲心中一沉,有些咬牙切齒,易霸王,你到底是得罪了清渠縣多少人。

  「師傅,剛才她還在醫館裡和一群人打架了。」

  「那是她冒犯在先。」易曲這人雖是有些孤高冷傲,此刻卻不得不辯解了,再這樣下去她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我今日來這裡……只是想求您收我為徒,在這裡謀一份差事。」

  朱大夫一愣,她倒真沒想到這易曲會提這樣的要求。

  「你懂藥理?識草藥?」那朱大夫也沒多難為易曲,也算個心胸開闊的人。

  「懂得一點點,但是我可以學。我……」易曲指了指剛才那女藥童,「不比她差。」

  那女藥童聽說,雙目一瞪。朱大夫放下藥箱搖搖頭:「你走吧。」

  易曲並不灰心:「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我會識得所有常用藥草,記住每一種藥草的功用,到時候還請您能答應我的請求。」

  朱大夫揮揮手:「你走吧。」

  易曲笑笑,作了個揖,告退出了門。

  只是在這一個月之內,她必須要找份能夠維持生計的工作,然而當她轉了一圈圈一趟趟時候,才發現這個易小霸王在這清渠縣得罪的人還真不少。幾乎到哪裡都能找到一個冤頭債主。不是砸過人家店舖,就是調戲過良家夫男。

  然而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幸好這清渠縣還算個富庶之地,這富庶之地不僅限於水源豐富盛產魚米,更有四周壁立千仞,一條運河經過這裡,來往貨物量人流量也極大的,因此裝載的工人也必少不了。

  幸好一處搬米招工的工頭以前也是個混混,易曲曾經誤打誤撞幫過她,因此也就得了個空,填補了一份差,一天如果搬運的多能拿十幾個銅板的工錢,中午管飯。

  工人中也有不少認識易曲的,見平日裡這易小霸王突然間轉性了,都吃了一驚,只是誰也不願意跟她說話,誰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發什麼瘋。

  易曲也樂得一個人自在,反正也不熟,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和他們誰之間以前有什麼恩怨,若是曾經的易小霸王調戲了其中的哪個女人的夫侍,自己還真沒臉在這裡做下去了。

  只是當一袋足有一百斤的米袋壓在肩上時,易曲只覺得整個人腰一沉,整個人一個踉蹌,差點軟倒在地。

  一旁已經是有些膽大的人取笑起來:「易小霸王,是不是身子都被柳眠巷那群小騷蹄子掏空了?」

  易曲咬咬牙,並不理會,扛著米袋走了出去。那些人見她沒有反駁也甚覺無趣,自去扛自己的米袋。

  一個上午過去,終於到了吃飯的時間,易曲卻覺得渾身都如散架一般,手抖得要握不住筷子。端著盛了飯與幾片零星著點兒肉末的白菜的碗,手抽的控制不住的在碗沿顫著敲出了幾聲響。

  易曲使勁攥了攥筷子,勉強壓下了不受控制的抖動,就著碗邊扒了兩口飯。皺皺眉,難吃的幾乎要讓她嚥不下去。她本身雖不是嬌生慣養,吃的卻都是精細的食物,然而此刻她也顧不得這許多。吃完後還要繼續工作,不管怎麼說,這一個月她也得堅持下來。

  勉強壓下最後一口飯,易曲抬抬頭看看一輪當空紅日。心中想到醉心,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用飯,還沒有等她緩過勁來,一下午的工作又開始了。

  日頭偏西時,終於結束了,易曲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過來的,這身體雖然有力年輕,但畢竟從沒做過這等苦力,這一天下來沒有把易曲壓垮全是靠著她的毅力了。

  看著手裡十幾文錢,易曲嘴角凝起笑意,雖是第一日,她做的也並不比別人少。且一想到那青葵村之中還有一座篷房一個人,她便覺得心裡溫寧起來。

  易曲手裡緊緊攥著十幾文錢,一下工心早急著步子往回走去。

  走到一處,忽然想起一事,又折轉回來,看到李秋涯家的包子鋪果然還有人。

  「拿三個素餡兒包子。」

  「好叻,您稍……」那李六子抬起頭來,突然結結巴巴起來,「易……易……」

  「李秋涯說你病了,怎麼還出來賣包子。」

  「我們這種人家,那點病哪能就在家裡躲著。」李六子一面用油紙幫易曲包好,一邊心裡犯嘀咕,難道這易小霸王真的轉性了。

  易曲一邊收了包子一邊摸出三文錢給她,李六子卻不敢要,只說昨日十分感謝。易曲卻已經是撂下三文錢自己笑著走了。只剩下李六子看著那三文錢發愣,這易曲……第一次吃飯給錢……

  她注意到昨日醉心似乎是喜歡吃她們家的包子,誰知道她中午不在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易曲一路快了腳步,走到快入村子的時候,在那蘆蕩邊的清水處用水洗了把臉,又撣撣身上的灰塵,直到看起來沒那麼糟糕才往回走去。

  臉上那被揍的一拳,和自己打自己的一巴掌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的了。嘴角那一塊還好,自己打自己的那巴掌真是打的狠了,剛才清水一激疼得她渾身一個激靈。

  「醉心?」易曲回到家裡時,卻見門緊閉著,看來並不在家,又不知道去哪裡渾忙去了,總是閒不下來。

  正要去找,一回頭卻見醉心正提著一隻籃子回來,見易曲正站在門口,忙快了兩步。

  易曲低頭一看,唔……不是蒲公英。

  「這是什麼?」易曲指了指籃子,醉心並沒有要回答的意思,臉上現了訝然,直直盯著易曲的臉。

  易曲只做不見,從懷裡拿出那裝著有三個包子的油紙帶,笑道:「看我給你帶回來什麼?」

  一邊從他手上接過籃子,一邊把尚帶著些熱氣的包子塞到醉心手裡。從尚在呆愣的醉心手裡拿過鑰匙,自己先開了門。

  醉心低頭看著手中還帶著體溫的三個包子,心裡只覺得千般滋味湧上心頭。

  易曲進了屋放下籃子,一邊除去自己的外衣,揭開鍋裡面果然有捂熱了的熱水,只是看看灶台上的碗卻並沒有什麼痕跡,易曲皺皺眉,探出頭來:「你沒吃午飯?」

  醉心搖搖頭,手裡緊摟著油紙帶,還帶著易曲的體溫。

  「真的沒吃?」易曲瞇眼。

  醉心咬唇,已經不知道該是點頭還是搖頭,他的意思是……沒有沒吃。

  易曲指指他手裡的包子:「快些吃吧,我洗個澡。」身上有些粘膩的難受,右肩處火辣辣的痛。

  醉心聽說就要去幫易曲弄水,易曲擋了他:「我自己來,你先去外面吃吧。」

  醉心捧著包子慌忙幫易曲掩了門,退了出來。他甚至沒辦法問妻主……她臉上的傷,就算他可以說話怕也張不了這個口。

  醉心坐在外邊的涼石上,看著天邊一輪剛剛升起的白月影子。卻聽得門吱呀一聲,又見易曲穿著打開門,醉心慌忙站立起來,易曲拿了件衣服又提著個矮凳站在醉心面前:「這石頭涼氣重了些,小心著涼。」說完又自己掩了門進屋去了,只留下醉心一人帶站在原地咬著嘴唇,眼中有些濕潤。

  易曲一面輕手脫去衣物,只覺得右肩的衣物都粘連在肩膀上,扯下衣物時只覺得連手臂都抬不起來。腰椎就如浸了醋一般酸軟。

  易曲苦笑,今天她可真算是狼狽,扯扯嘴角,尤其是臉邊那一塊,一種腫脹的刺痛更提醒著她醉心曾受到怎樣的待遇。難怪他會對她如此恐懼。

  廢了十二分力氣才把自己清理乾淨,收拾好衣物,易曲端著一桶污水倒出了門,卻見醉心抱著那件衣物侷促的站著,包子也沒吃。

  易曲走過來:「怎麼不吃?」

  易曲拉著他坐了下來,自己則有些癱軟的半坐在石頭上,側躺著臉看著半低著頭的醉心,聲音裡有些疲累:「那個『林』字會寫了麼?」

  醉心眼神猝亮,點點頭。

  易曲笑起來,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半攤睡在大石上:「你先吃完了,我再看看你寫的怎麼樣。」

  醉心咬咬唇,點頭同意,微微垂下睫毛,一口口啃起來,包子已經有些涼了。等他終於啃完一個,抬起頭來時,卻看見他的妻主……竟然半靠在那塊石頭上闔上了雙目,似是睡著了。

  醉心一呆,卻看見易曲濕發微垂,一張臉上嘴角淤青,面頰腫脹的老高,眉宇間有極深的疲倦。以前他也不是沒見過妻主這樣帶著傷回來,只是從未這樣近著看過。妻主以前每次帶著傷回來的時候,總是打他,罵他果然是個掃把星。如今……她卻給他帶著吃的回來。

  他知道這裡離鎮上不坐船的話不算近,按理這包子早該冷透了,但是妻主給他的時候分明還有熱的餘溫。

  

20.持家

  醉心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易曲有半點要睜開眼睛的樣子,他輕輕站起身來靠近易曲,半蹲在易曲旁邊,看著易曲平穩均勻的呼吸,她……竟然真的在這裡睡著了。

  醉心睜大眼睛瞪了一會兒,摸摸那石頭,果然冰涼一片,她自己還帶著一頭濕髮就在這涼石上睡著了。這樣一定會生病的。

  醉心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伸出手在易曲的肩膀上輕戳了一下,卻不想易曲下意識的肩膀一縮,眉間微微皺起,卻並不睜開眼睛,醉心被嚇了一跳,也沒想到易曲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他沒辦法張口喊她,卻也不敢再碰易曲。想了一會兒,把手裡的衣服輕輕披在了易曲身上,又進屋裡拿出一條乾淨的布,輕巧走到易曲身後,覆住易曲亂垂在石上的滿頭濕髮,輕輕搓動起來。

  他專心的只顧著擦乾易曲頭髮上的水,卻並不見易曲嘴角的一點弧度。

  易曲閉著眼睛,忽地一伸手,抓住了他不停地在自己頭髮上亂作的手,感覺到他的僵硬,慢慢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從他手裡接過布:「寫給我看看。」

  見他呆愣,易曲一邊自己擦著頭髮一邊道:「就是你的姓,我昨天教你的那個『林』字。」

  醉心抿抿唇,撿起一粒細碎的石子,咬著唇深吸了一口氣。易曲停下了擦發的動作,好笑的看著他如臨大敵的模樣。

  看著淡白月光下他的生動的表情,易曲一時走了神,等反應過來時卻見醉心已經是仰起一雙眼睛看著她,易曲回過神對他一笑,低頭看那字時,臉上經不住閃過詫異,只不過一天下來他竟能寫的這般工整,她記得昨天裡他還寫的扭曲變形。

  若不是有他有天賦就是太用功了。最讓易曲詫異的便是他的字,雖扭扭歪歪,卻竟然能看出幾分熟悉的影子,這人……是在寫字嗎?根本就是在照著畫字,因為他那寫成的字竟與自己早上示範的那個字幾乎差不多了。

  易曲突然想到一事,跟著蹲下身來與醉心齊平了視線。

  醉心低頭避開了易曲的視線,心中忐忑,我……我寫的……不對麼。他緊咬著唇卻不敢抬頭了,他害怕易曲因為他的笨再也不願意教他了。

  醉心覺得喉嚨有些緊的發痛,卻不想易曲只是執起他的手,細細凝視了一番,眸光一暗。果然,他中指的關節處已經被磨出細碎的傷口,恐怕是使力使的狠了,又一直不停的寫不停地練,這麼一天磨下來不被那尖銳鋒利的石子磨破才怪。

  易曲拿掉他手裡的石子,攤平了他的手在自己手中,卻見他一雙手掌的內裡處有不少小小細細的痕跡,卻是常年積累的痕跡,手心一排長了粗糙的繭子。

  醉心睫毛顫了顫,想要握起來,卻被易曲硬按著四根手指動彈不得。

  易曲從懷裡摸出一瓶藥,這藥她是給自己預備的,她知道憑她這個樣子,若是不用些藥恐怕明天的活她會痛的撐不住。

  易曲用小手指挑了些藥膏,在他右手中指下抹了一圈。醉心在那涼涼的藥膏觸到自己的手指時渾身一驚,頭愈發埋得深了,易曲抹好了藥,放開了醉心的手,把那一瓶藥膏順勢也塞在醉心手裡:「這瓶你留著,以後小心些。」

  教他識字又不是叫他拚命。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都已經對這種傷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他自己全然不在意,倒只剩著自己給他操心。

  易曲又側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字,笑道:「寫的很好。」雖然並沒有什麼字型,但寫成這樣已經是很好了,最起碼在交流的時候能看得很清楚明白。

  醉心只覺得胸間舒緩下一口氣,手裡抓緊了那小瓶子,不自覺朝易曲淤青的嘴角和腫脹的臉頰邊看去。

  易曲卻心情極好,望向他:「你還想識什麼字?」

  醉心怔楞,他……要怎麼說?

  易曲笑道:「比如說你想知道那片樹林怎麼說,我就教你『林』字。你想知道月亮怎麼說,我就教你『月』字……」易曲說一個字指一樣東西。

  最後指著自己笑道:「你若想知道『易霸王』三個字怎麼寫,我也教你。」

  醉心咬咬唇,妻主……這是在逗他麼?卻並不覺得好笑。

  他……都想學。

  易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個一個慢慢來,我總要教到你可以和我說話。」

  易曲又歎了口氣:「一個人……突然到了這種地方,沒人說話也會覺著寂寞。」

  醉心握緊了拳,心裡忽然覺得恐慌。他……不會說話,若是妻主覺得寂寞,是不是就真的不會再要他……不,醉心咬著牙阻止自己再亂想下去,妻主說過……她不會再趕他走的。妻主說過……要……要相信她。

  「想好要學什麼沒有?」易曲因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未發現醉心的異常。

  醉心抬起頭來,卻是指了指易曲。

  易曲一愣,繼而苦笑起來:「你不會是真的想學『易霸王』三個字吧。」

  醉心搖頭。

  易曲倒是奇怪起來:「易曲兩個字你已經會寫了。」雖然筆畫有些顛三倒四。

  醉心忽然覺得自己的臉熱了熱,他……他想要學「妻主」兩個字。只是易曲的不能明白已經把他的那一點勇氣嚇得縮了回去。

  他自己又搖搖頭,終究是按著易曲的思路,指了指月亮。

  易曲笑道:「我今天教你三個字吧。」易曲在地上寫出了月、日、天,想來這三個字對他應該不算難。

  兩個人就這麼一起蹲在大石下一個教一個學,直到易曲在握住醉心的手教他,才發現他的手已經冰冷了。易曲抬頭看看,不知不覺近在這裡耗費了一個時辰。

  易曲因著右肩酸疼,並不敢多動,基本上都是醉心在寫,這一個時辰就見他不停地擦了寫寫了擦,似乎不知疲倦,短短一個時辰他竟是已經將三個字寫的像模像樣了。易曲見他習得快,還額外多教了兩個字,只是不許他再寫了,只說明日再練。

  如果不是易曲壓著他回屋,真懷疑他能一個人就這麼寫著到天亮。

  醉心慌忙去床邊收拾好床鋪,自己侷促的站在床邊,易曲眉間的疲色也明顯起來道:「那把兩個包子吃完再睡。」

  易曲想起來自己也還沒吃晚飯,腹中有些饑了。便一個人進了廚間,她剛才看到那裡還有些熱了的剩飯菜,很明顯這是醉心留的飯。

  易曲吃了一口,已經涼了,不過她也不甚在意,湊合著吃完睡覺吧,明日裡還要上工也要早起,那結廬醫館她不論如何都要進去。

  易曲吃了一口,覺的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果然醉心站在那裡,手裡捧著還未吃完的包子,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什麼事?」易曲又吃了一口,唔……就算醉心做的冷飯也比那好吃許多。

  醉心把那兩個包子舉起來,易曲一怔,笑道:「你吃吧,我已經吃過了。這些扔了怪可惜的。」

  醉心嘴角扁了扁,眼睛裡是明顯的不相信。

  易曲又扒了一口冷飯,臉上顯出享受的表情來,一面笑道:「醉心做的飯便是涼了也是好吃的。」

  醉心訝然,嘴角卻不受控制的翹起來。卻執意走到易曲面前把包子塞在她面前。

  「我已經飽了,你若真的不吃就留著明天早上吃吧。」易曲又從手裡摸出今天賺來的那十幾文錢,放到了醉心手裡。

  醉心詫異的抬頭看他,易曲笑道:「我找到工作了,以後錢都交到你保管,我也不會做菜,你留著買菜買些零嘴什麼的。家裡的事情以後就靠你了。」易曲說這話的時候心中汗顏了一把,這個家一直以來都是靠醉心撐著,不然恐怕這裡就只剩下這一座草篷房了。

  醉心好像被燙到一般,下意識的就要縮回手,易曲扣住他的手腕,又合上他的手心:「拿著。」

  易曲轉過身一邊收拾洗淨了碗筷,一邊回頭對醉心道:「去睡吧?」

  醉心攤開手掌怔怔的看著手上那十幾枚銅錢。

  「箱子裡還有近一兩銀子,家裡也快沒米了,明日我拿些買點米回來,好歹也要撐到新稻收割的時候。」易曲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面把碗筷擺放好,卻聽得身後醉心的呼吸急促起來。

  易曲回頭一看,只見醉心的胸口起伏的厲害。

  正要問時,卻見醉心抬起頭,鄭重的點了下頭,眼角有微微潤濕的痕跡,嘴角卻翹起一抹笑意。

  易曲一怔,盯著他看了半日,歎一口氣道:「醉心,我會以為你在勾引我……」

  說實話,不過短短幾日,易曲就感受到這個世界女子極強盛的慾望,一想到前世那些男人,她恐怕自己再這樣下去,也會變回禽獸。

  易曲有些欲哭無淚,據說忍得太久會出事的……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3 PM

21.不能

  醉心聽了這話,臉上一陣紅白交錯。

  易曲半倚靠在灶台旁,看著他的臉上的變換的顏色,斂了呼吸前傾著身子,靠近他臉邊,笑道:「害怕嗎?」

  醉心搖搖頭。

  卻更站近了易曲一步,本來兩人靠近的呼吸更是交錯著融合在一起,帶了些曖昧的氣息。醉心的眼睛已經是緊緊閉上了,只是臉上原本的一點紅暈已經退成白色,潤粉色的嘴唇有些微顫。

  這回倒換上易曲變了臉色,她愣了許久,卻是撤開了身子。易曲覺著自己的小腹上的火被他這一撩撥,更是燒的她腿都有些軟了,只好半倚著身後的台灶。

  聲音裡含著暗啞,一隻手帶著嗔怪拍上他的頭,苦笑道:「你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

  醉心睜開眼睛,有些迷惑的看著易曲。

  張了張嘴,他想說……我願意。卻忽然覺得自己太過放浪,臉上又綻出一片紅暈,只是那晚疼痛的記憶那晚妻主的狂亂都讓他害怕。

  但是妻主現在變得好溫柔,溫柔的讓他怕失去,他想……抓住。

  易曲看著醉心的樣子,眼角微微提起,站直身體語氣中卻略帶著懊惱的自責:「我發現了自己有很強的獨佔欲。」她剛剛看著醉心的如長羽翼般的睫毛顫動著時,看著他明明害怕卻強撐著往前站了一步,臉上又浮出她意料之外的暈紅時,易曲分明聽見了自己內心一陣嘩像,有什麼震碎了一般。

  醉心仍舊不懂,易曲一向淡著表情的臉上竟覺得有幾分薄熱,她抿抿唇半攬著醉心出了廚房門:「睡覺睡覺。」

  醉心被易曲弄得茫然,只能隨著易曲的腳步有些踉蹌的隨著易曲走了過去。

  倆人都略有不自在的照著昨夜決定的方法躺了下來,易曲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在燥熱慢慢平復下來之後不覺間迅速陷入了沉眠,她實在是累的撐不住了。

  易曲雖然累得狠了,且她生性睡覺警醒,因此即使是睡得甜黑,當身邊有一陣輕微的響動時,易曲仍舊感覺到了。

  她閉著眼擰了擰眉,並不想睜開眼睛,他睡不著?自己睡姿也應該沒有太差,應該沒有擾了他,易曲一陣模模糊糊的想後,又要昏睡過去。

  卻不想那熟悉的氣息越靠越近,易曲朦朧中又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入鼻端。正要努力睜開眼睛時,卻覺得嘴角邊一涼,接著就是輕輕柔柔的揉撫,易曲的腦子裡正有些驚炸性的反應不過來時,接著又感覺到一陣冰涼與粘膩貼上了自己的臉頰。

  原來已經腫脹了一日的臉,在突然而來的刺激下面部肌肉都痛的有些緊縮。易曲已是知道醉心正在幫她敷藥,而那奇怪的味道正是易曲留給醉心的治傷藥。

  易曲知道了醉心的意圖之後,又放心的要把自己重新交給夢境,卻不想醉心為了讓藥性擴散開來,在她臉頰上慢慢輕慢緩重的揉搓,這對剛剛才壓下去火的易曲來說無意識另一種暗示。明明是冰涼的手,易曲卻覺得一陣陣熱流傳到身體的每一處。

  她意識漸漸清明起來,呼吸也開始有些粗重,卻也只能裝著沒醒,一面使勁咬牙一邊暗罵自己禽獸無數回,只盼醉心能盡快結束了這磨人的上藥工作。

  良久,久到易曲幾乎以為自己快裝不下去了,終於感受到面頰上的那只略帶冰涼的手離開了,藥膏的粘膩感弄得易曲有些難受,正想暗舒一口氣。

  卻不想一陣灼熱的呼吸竟然靠近了自己的脖頸,易曲只覺渾身一僵,藏在被單下的手生生要把床單抓破。他這是在考驗自己的忍耐力嗎?

  只覺醉心的手又附上來,似乎在她臉頰在比對著什麼,呼吸靠的更加近,一股熱燙的氣息燒的易曲再也裝不下去。在這個世界裡如果她現在還能淡定就絕不是女人……

  易曲陡然睜開帶著些氳色的眼睛,眼神灼灼的盯著靠近自己只有十厘米的呆住的臉,臉上笑的輕鬆,聲音裡卻帶著說不清楚的低沉暗啞:「你是在考慮從哪裡下手麼?」

  醉心就這麼呆著,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只因為易曲稍稍支起了身子,兩人之間的距離靠的更近了些,近到醉心怕自己眨一下眼睛,睫毛都會掃過易曲的臉頰。

  易曲忽然伸出雙臂,反手抱住了半屈膝跪在他旁邊的纖細的腰身,一個大力的反身便把醉心擁倒在床上,整個人僅僅貼著他,上身稍稍與他拉開一些距離,雙腿糾纏著他已經僵硬的下身。雙目微微下斂:「我說了……這樣很危險。」

  醉心終於醒過神來,呼吸也開始微亂,他顫顫睫毛,閉上雙目胸口劇烈的起伏,臉色卻開始發了白,臉上的肌肉也忍不住的跳動。

  易曲身體裡的□卻有越來越烈的趨勢,只是看著醉心那獻祭一般視死如歸的表情,她忽然覺得心冷卻下來。易曲突然癱軟下來,整個人脫力般的壓在了醉心身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聲音與呼吸裡仍舊帶著尚未平復的灼熱:「等一下……就好。」

  靠近著他來平復□,無異於飲鴆止渴,只是易曲卻不想抽離自己的身體,易曲在醉心僵硬的身體上停留了一分鐘,終於一個挺身衝下床去:「我去沖個澡……」

  醉心就這麼呆呆的完全不能反應,等易曲突然跳下床去,他已經腦子裡混成一團漿糊了。

  直到廚房間傳來一陣涼水砸進木浴桶的聲音,醉心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腦子裡才逐漸轉醒清明。他的心突突的跳起來,忍不住抓緊自己的胸口處。

  他願意的……

  雖然他害怕……可是他想要抓住。

  妻主剛才抱住他的腰抱住他的身體,他覺得渾身都是暖的。

  妻主的呼吸靠在自己的頸間,他覺得渾身顫的不能自己,卻不是平常那種害怕的絕望的。

  妻主明明可以的……

  可是為什麼這次妻主的離開,以及聽著廚間沖涼水的嘩然聲,他卻不覺得怕不覺得痛。

  心裡有一種別樣的甜,他……不是木頭,他感受到了那種疼惜,和爹爹一樣的,卻又不一樣的。

  易曲消去心裡的生理的那股邪火,就這麼穿著濕冷的衣服出來了,這四月末的晚上衝冷水澡真不是人幹的事,她雖冷的雞皮疙瘩有些起來了卻至少火降下去了。

  易曲一出來就看見醉心已經半坐起來,呆呆怔怔的,也不知在想寫什麼。要他這麼輕易接受並且不害怕確實有些難,畢竟那一晚的記憶相對於他是一次侵犯一次□,就算是一個他真正愛的人這麼做也多少會留下陰影。

  易曲攏了攏頭髮,在床邊坐下。倚在床頭,拉了拉薄被半掩在身上,也幫醉心圍了一圈,總算可以平靜閒適的說話:「剛才在做什麼?」

  醉心半蜷著的雙腿不安的動了動,臉上泛出淡暈。

  他一開始只是想幫她上藥的,只是他忽然覺得妻主臉上的傷與平日不一樣。那紅腫的掌印似乎……不是別人打的,那個地方和樣子好像……好像是自己的方向打過去的。

  他只是覺得奇怪,屋裡又暗,只好俯下身去想要看清楚……而已。

  易曲見醉心只是直直的盯著她的右臉頰,想了一會兒,恍然道:「你在看我臉上的傷?」

  醉心點點頭。

  易曲笑道:「你以後若有疑問,直接問我便好了,我自不會瞞你。」

  「還有,以後若是幫我上藥,要在我醒著的時候,如果我沒有醒過來,豈不錯過了一次?」易曲語氣裡揶揄盈然。

  錯……錯過什麼?

  醉心覺得就算他此刻會說話,想問,也定然會是結巴的。

  「唔……」易曲想了一想,指著嘴角處:「這裡是被別人打的。」

  又指指臉頰:「這裡……」頓了頓,「是被你打的……」

  醉心猝然睜大眼睛。

  我……我什麼時候打……打……過……

  易曲看著他惶然的樣子,忍住笑:「你不記得,昨天夜裡我不小心碰到你,然後你就在睡夢裡打了我一巴掌了?」

  醉心雙目圓睜。

  騙人……明明早上起床的時候還沒有的。

  易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早上的時候是因為打的太重了,一時抑住了,等我進了鎮子才開始慢慢腫起來。」嗯……易曲很佩服自己能把一個這麼劣質的謊言說得這麼一本正經。

  而有人……卻真的相信了。譬如說……開始臉紅埋頭的對面的那位。

  易曲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醉心聽著這笑聲才幡然醒悟過來,抬起頭,臉上明顯有指控的痕跡。

  「別亂猜了……的確是我自己打的。」易曲沒想到醉心會這麼敏感細心,也很聰明。

  「我倒是真希望這一巴掌是你給我的。」易曲歎了口氣,自己也呆愣一會,吐出一口長氣:「睡吧。」



22.雨天尋來

  天氣開始越來越熱,春末的微微涼意已經開始慢慢收盡,易曲拉開門閂,抬頭看看亮的越來越早的天,回頭看了看仍舊睡的安然的醉心,易曲笑笑,背了一隻藥簍輕輕掩上門出了門去。

  已經是將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易曲每天早上都要帶著一隻藥簍先去東南邊的山上尋一些藥草,做工之前必是把這些草藥送到結廬醫館,卻並不是賣的,只是免費送去。一開始那朱大夫死活也不肯要易曲送的藥草。只是她固執,易曲更固執。

  她不要,易曲就只要在沒有工的時候杵在人家醫館當門神,那無賴勁兒竟比原來的易小霸王更甚幾分。

  易曲一個月的改變,這清渠鎮的人多少都見識了,且不說她再也不做那強取豪奪之事,甚至變得有幾分彬彬有禮,雖與人不大親近,但是卻能對人露出幾分溫文的笑意。更有一些膽大且以前看不慣她的人對她挑釁辱罵,卻不想她卻也能笑著只做不見。

  清渠鎮的人莫不以此為奇,只是許多人對易曲家裡的夫侍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因為這易小霸王……不,是易曲變得什麼事也不會生氣,只是你不小心說了句他的夫郎,他肯定能打的你滿地找牙,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前些日子,那個黎家大小姐就因為辱罵了她的夫郎被揍得幾天出不了門。

  據說這易小霸王的除了那林家的小雜種又另娶了一房,據說那男子的名字叫做……叫做什麼醉心?

  又據說那醉心生的美若天仙驚為天人。

  再據說那易曲變得如此,都是因為這叫醉心的男子。聽聽這名字……嘖嘖,一聽就是只有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孩子。只是一切都是猜測,因為誰都沒看見過這林醉心下山來。

  只有偶爾幾個人知道那林醉心就是林家那個後娶進門的男倡生下來的,只是這幾人一爭論,就被一群討論的人揮出十里遠。開什麼玩笑,那林家小雜種的無顏容貌,哪能跟那傳說中的貌若天仙的醉心相提並論,易曲那小流氓什麼時候這麼護著他?

  ……

  這市井民間什麼樣的事情都能傳出個三四五六來,只可惜事件的兩個主人公,一個並不輕易邁出村子,另一個醉心於在結廬醫館當門神,因此並不知道他們的故事被傳得有聲有色,不僅三夫六公愛聽連三姑六婆也喜歡聚在一起呱啦。

  「朱大夫早啊。」易曲看著正打開門板的朱英朱大夫,笑盈盈的看著她。

  朱英臉上一跳,看看天,又要把打開的門板裝回去:「哪有你早,我只是看看天亮沒亮。」

  易曲一隻手早快她一步的擋住門板:「已經亮了,今天的藥草我就放在門口,下午的時候我再來拿藥簍。」易曲也看看天:「不過還早,您還可以再睡個回籠覺。」

  朱英無奈又開始拆門板,一邊歎氣說道:「你送來的那些藥草確實不錯,這一個月我也幫你算過了,差不多共有五兩銀子,你下午過來的時候帶回去吧。」

  易曲挑挑眉,有些訝異,她倒沒想到這藥草竟能值這麼多銀錢,比她一個月的扛運工作多了這麼多。

  「朱大夫,明日就到我們一個月的約定之期。」易曲這一個月來的工錢除了買些菜買些有營養的東西給醉心補身子,錢多半都用在了藥書上。

  朱英這次不僅臉皮跳了,連額間青筋也跳了出來,一直都是這個小無賴在自說自話,她什麼時候與她做過約定了。

  易曲截住朱英笑道:「如果是我,絕不會煎壞藥,也絕不會認錯藥草,更不會照著藥單還配錯藥方。」

  朱英臉色一僵,她那個不成器的徒弟整日裡給她惹亂子,上一次因為認錯藥草差點釀成大禍,幾乎被她打個半死,不但絲毫沒有看出她的悔改,還趁機賴在床上,以養傷為借口整天擺弄她那畫筆器具,罷了罷了,人各有志,自己本來就不該強求那混人學什麼醫術。

  「滾吧。」朱英手一揮,易曲也不介意,她還要面對一天繁重的工作。

  等確定易曲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朱英蹲下身子翻檢著易曲簍子裡的藥草,帶著些細碎皺紋的臉上漸漸露出笑意,這易曲由一開始帶著的裹挾著雜草的藥材,現在漸漸都變得再無雜質。甚至有幾株藥草在這片地帶是很難找到珍貴藥材。

  朱英揮揮手趕走自己心裡的開始有些動搖的念頭,自己不是說過永不會答應個小流氓做自己的徒弟的嗎?她習慣性的把易曲的藥簍裡的藥草翻撿出來分類整理的時候,腦子裡的這個念頭早沒影了。

  勞動的一天是漫長而又短促的,磨人單調的工作總是讓人覺得漫長,等真正能喘口氣歇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西日垂墜了。

  幸好易曲已經適應了這種勞動強度,她那本來軟弱的腰身與肩背變得更加柔韌有力了些,易曲本來個子就修長,又著醉心親手為她縫製的長衫,更顯玉立身長,再加上她經常掛著一副疏離溫文的笑意,倒最近引得幾個男子的媚眼與香囊。易曲有些哭笑不得,難道她又得掛回前世的那張萬年冰封臉?

  易曲看著最後一點米袋,手揉了揉肩膀,正要繼續搬運,卻只見西邊突然一陣烏雲翻滾,天立刻黑壓下來。易曲錯愕,這來的也太快了吧。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得一陣喧叫嘩然。易曲趕忙加快了動作,稻米濕了可就全都遭殃了。

  易曲剛扛著走了兩步,就感到一滴豆大的雨點滴落下來,她趕忙快走幾步。等工人們全都搬運完了,幾乎每個人都濕透了。

  易曲站在簡陋的簷屋下,出神的看著這似乎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的雨,立刻心中又想到醉心一個人在家裡,這麼大的雨,那個簡陋的小棚房,平日裡有些小雨也還算好,這大雨若下起來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易曲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衝進了雨幕,易曲沒有再去結廬醫館,她直接往青葵村的方向跑去了。

  正要走到鎮上路口處,忽聽得身後傳來模糊的叫喊聲:「易小霸王……你等等。」

  雨點打的易曲有些睜不開眼睛,等白茫茫的雨幕中人影進了,易曲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訝然:「李秋涯?」

  李秋涯的褲子已經濕的差不多了,鬢角額間也被雨水沾濕了。一手撐著傘,邊微微彎著腰喘著氣,一邊朝易曲翻了個白眼:「我叫你易曲無數聲你聽不見,只叫了你一句易小霸王你倒回頭了。」

  「什麼事?」這麼大的雨她可沒心情陪他閒聊。

  「哪。」李秋涯一直放在背後的手伸出來:「我娘讓我送把傘給你。」

  易曲一怔,卻沒接。

  「快點拿著,我走了。」李秋涯一把塞給易曲,嘟嘟噥噥著:「讓我來送傘,真虧她想得出。也不嫌丟人。」不管易曲的反應,自顧撐著一把傘轉身就走了。

  易曲看著來一陣風去一陣雨的李秋涯,翻個白眼,為什麼借傘給她就是丟人。撐開傘,嘴角卻凝上笑意,她再怎麼對這些覺得看得淡,也還是覺得心裡溫暖。

  易曲有了傘就走的穩了些。

  沒走幾步,轉入一條往青葵村灌木小道,易曲撐著傘看著眼前白濛濛的山路,前方看不真切。

  突然易曲看見白簾雨幕中轉過一個青白瘦高的人影,似乎撐著一把傘走的極艱難。

  易曲暗忖,自她開始逐漸串門決定搞好鄰里關係時,這青葵村是幾乎人家雖說不至於十分熟絡,卻也能見面偶爾打個招呼,也算熟悉。也不知是誰在這樣的雨天出門,這裡山路泥濘濕滑,一不小心可能會遇到危險。

  正想著,忽見前面雨簾中的身影一個踉蹌,手中的傘一個歪斜,險險跌倒。

  易曲疾走兩步,卻呆住了,驚呼一聲:「醉心?」

  那人堪堪穩住身形,聽得這一聲驚呼,勉強撐正了傘抬起臉來,臉上卻露出安心的笑容,卻不是醉心是誰?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4 PM

23.同一把傘

  易曲急忙走上前去,只見醉心的衣角衣襟都沾了雨水,那把白素色的油紙傘並不能遮去斜雨的肆虐。

  醉心手裡本另拿了一把傘,卻不想看到易曲一襲長衫立於雨簾中手中正撐著一把油紙傘,怔了怔,又縮回身後。

  易曲一把握住他濕冷的手,果然已經有幾分僵冷了,連她都忍不住覺得有些冷意,更何況他已經沾濕了雨的身子。

  易曲看到醉心手裡的傘也楞了一下,繼而問道:「你是出來給我送傘的?」

  醉心埋下頭去,他該知道,妻主……應該能想到辦法的,當時他只是看著暴雨驟來,又見似乎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他只是怕妻主沒法回來,只是沒想到是他多慮了。

  易曲突然道:「傘撐得再高一些。」他整個人都要縮在傘下看不見表情了。

  醉心微愕,還是撐高了傘,一張因冷意顯得些微蒼白的臉卻是有些黯然。

  易曲忽然一矮身子,整個人縮進了醉心的傘下,收了自己手中那把傘。本來不大的空間因著易曲的進入,顯得更狹小了,兩人更貼的緊了,醉心條件反射性的就想往後退,又怕自己這一退,易曲就會淋濕,只能抿緊了嘴唇直立在那裡。

  易曲又掰開他拿著另一把傘的手,接過他手裡的油紙傘,把兩把傘都收在自己的臂彎下,又靠著他略近了近,笑道:「走吧。」

  啊?醉心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不明白,明明有三把傘為什麼偏偏要擠在一把下面。

  易曲看著他的表情,在他額間輕彈一下:「啊什麼啊?還不快走。」

  一邊說著一邊攬上了他的肩,見他並沒有多少僵硬反抗的反應,易曲鬆了口氣,這一個月來,她天天磨日日貼,總算讓他放下了不少心防,醉心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渾身肌肉僵硬,只是偶爾會驚跳一下,看清了易曲又會立刻放鬆下來。

  若說這一個月最讓易曲有什麼滿意的事的話,就是教醉心識字,短短一個月,他竟將一些常用字習的十之八九了,雖然仍舊歪歪扭扭,最基本的交談溝通已經是沒什麼問題了。只是這一個月,易曲送給他的那瓶擦傷藥也以與他識字的數目成正比消失了。

  而易曲因著一個多月的磨合,有時不用他寫也能多少猜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這樣的日子瑣碎平淡卻無比安寧。

  雨越下越大,前方兩臂遠處都下成一片白茫茫的流柱。易曲攬著醉心,只覺得手臂下的身體開始有些輕顫,易曲歪歪頭,他撐著傘的手已然有些發抖。

  易曲一手觸上他舉在半空中撐傘的那隻手,果然,冷涼如冰。易曲抓住傘柄上方,從他手裡接過了傘:「冷嗎?」他來的時候走的太急了,以致雨浸濕了他的衣服。易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剛才的一陣冒雨行進,也讓她的衣服濕了個徹底。

  醉心牙關都有些打顫,唇色也有些白,看著易曲關切的眼神,卻是搖了搖頭。

  易曲失笑,都這樣了,還在硬撐,是騙她呢還是騙自己呢。卻也在這大雨中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取暖,只能攬著他瘦削的肩膀更緊了一些,帶著他走的更快了。這一個月易曲想了許多法子廢了老大的心思,總算幫他補出個人樣來。原來隔著衣服都根根可數的後肋骨,已經不再那麼突兀。

  而明顯多了些血色的醉心顯得瑩潤了許多,原來瘦的有些凹陷的臉頰多些了肉感,整個人如換了筋骨。

  這段日子易曲一直努力工作,偶爾還做些副業,比如捉捉魚養養雞什麼的,她還記得她帶回兩隻小雞回去時,醉心驚喜的樣子。日子雖說不能過的十分富餘卻也不再算捉襟見肘了。半個月也能省下錢切點豬肉回來,當然,易曲一般是不下筷子的。

  兩人就這麼在大雨中磕磕絆絆走了近一刻鐘左右,終於快到青葵村。突然易曲又見前面有個人影正急匆匆的從對面走來。

  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大的雨都出來找罪?易曲一面想,卻覺手臂中的人腳步一停。

  怎麼了?

  正想問,卻見醉心眼前瞪著的方向正是那人,易曲看過去,唇角一揚,楚冬人?

  楚冬人走的近了,眼睛圓瞪,這次倒是沒有看向易曲,而是直直瞪向醉心了。

  你倒是真長進了……

  易曲翻個白眼,手臂收的緊了些,卻是臉上笑著對楚冬人道:「又等了我一下午?」

  「呸,你少胡說。」楚冬人這才抬起眼睛看著易曲,臉色有些漲紅,「他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第一次進我們家家門,卻是去借傘。」當時他垂著頭,一言不發的站在自家門口,她一時高興的都有些結巴了。讓他進去坐,他卻又不願意。

  等了半天見他嚅動了下嘴唇,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她一時也有些無措的僵看著他。正在這時,幸好二姐夫出來解了圍,雖又不冷不熱的刺了他幾句,看著他有些瑟縮的樣子,楚冬人拚命拉著二姐夫往屋裡去。

  二姐的這夫君不管是模樣還是人品都算的上是好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誰都好,卻獨獨對醉……醉心看不順。楚冬人還是有些不能適應這個名字。

  「怎麼?心疼了?」

  「二姐夫!」藏在心裡這麼久的小心思就這麼被二姐夫心直口快的揭露出來,她一時慌亂無比,只是偷眼看過去,他……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楚冬人自己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你不是會寫字嗎?」楚冬人這才想起來,易曲說過她教醉心識了字,他可以和人「說話」了。

  醉心抿抿唇,從懷中摸出一個被棉線釘的整齊的一個小本子,有巴掌大小,不算很厚。又在裡面加著一支奇怪的木質長細物體,似乎是一根碳條卻又綁塞在一根長圓木棒裡。

  這是易曲為了讓醉心把那小本子隨身帶著,費了一番心思,給醉心做的簡易鉛筆,不然也不能隨時帶著支毛筆和墨吧。

  楚冬人瞪了許久也沒看出個什麼來,看著他用那東西在本子上歪斜的畫了兩筆,竟然能寫出碳黑色的字來?楚冬人驚愕。

  湊過頭去,突然臉紅的撓了撓頭:「等我一下。」這一家子也就二姐夫識字了。

  等楚冬人從屋裡再出來的時候,一手輕捧著醉心的小白本,另一手提著一把傘。一把塞給醉心:「你要借的傘。只是這天……」楚冬人抬頭看了看翻滾的烏雲,知道就要有一場大雨,這廂還沒想完,就見大滴的雨落下來。

  醉心卻已經欠了個身轉身走了。

  「你不會是要去接易小……曲吧?」楚冬人忽然轉身攔在他面前,語氣裡有些怒意。

  醉心瞥視她一眼,頓了一頓算是默認,繞開了她。

  ……

  於是楚冬人就在醉心的身後對易曲的罪行開始從頭數落。醉心則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怒視她一眼,撐著傘就走了,楚冬人有些呆了,她還是第一次在醉心的臉上看到除了逆來順受之外的其他表情。自己放不下心,在屋裡猶豫了許久看著外面愈來愈大的雨才追出來的。

  易曲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醉心在傘下抬頭怒目著楚冬人的樣子讓她心情大好。易曲指著前方屋子,挑眉:「要一起來換衣服麼?」

  這話一出口,楚冬人似乎被火燙了一般:「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走……走了。」說完就逃竄似的跑了。

  易曲抬高了些傘,往楚冬人的方向看過去,又朝醉心看了一眼:「你應該知道她對你……」後面的話卻沒有說下去。

  醉心看著易曲,等著她的問話。易曲卻只是搖搖頭:「算了。」知不知道也沒什麼意義,至少他現在在心裡是向著自己的。

  醉心突然抬高了手,碰上易曲的右手。卻見醉心手指微微屈著,抓上自己撐著傘的那隻手。易曲驚詫間,醉心卻略略使力,把她的手往右邊推了些。

  易曲呆愣過後立刻反應過來,卻是把傘更往醉心那邊靠近了些,聲音裡笑意隱隱:「如果我淋病了,醉心可是該要好好照顧我。」

  醉心點頭。

  那是自然,你是……妻主。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生病。生病……很難受。

  易曲的一把傘幾乎大半都遮在了醉心的頭上,自己的右半邊肩膀已經像是濕的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此後一小段路,醉心總是時不時要抬頭把易曲的手往右邊推推,易曲卻是愈發故意似的不過兩秒就移回去。

  「你要是擔心我淋濕,不如靠我更近一些。」易曲笑著打趣道。

  卻不想醉心想了一秒鐘,果然整個人都緊緊貼著易曲的腰側靠過去了……

  易曲口中還要跳出的戲謔之語都因這一靠全都戛然而止,吞回肚子裡去了。整個人略帶著些僵硬,左胸之處忽然跳的快起來。

  這算是……他第一次只因為自己的話而主動靠近,且似乎也並沒有不願意的樣子。

  易曲的手臂不由攬的更緊了些,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納入懷中。

  醉心終於有些慌亂,臉上已經開始發紅,緊緊咬著嘴唇,不安的掙扎了一下。易曲並不說話也不鬆開力道,只是緊緊抿著的嘴唇顯示著她正壓著自己的心緒。



24.「西油雞」的故事

  兩人趕回青葵村的時候,醉心站在門前手指顫的打不開鎖,易曲則站在他身旁一手幫他撐著傘,另一手同他一起握住門鎖。兩人開了門進去的時候被屋裡的狀況嚇了一跳,這陣雨勢來得實在太大,屋頂已經被雨沖刷掀起一角,雨水已經順著縫隙不停地灌到屋裡來了。

  「去拿只木桶來放在下面先接一下水。」易曲吩咐完了,見醉心進了廚間去。自己則找了塊油紙布披在身上,又拿出一架梯子轉身出了門。

  一出門就被一陣急雨打的睜不開眼睛來,易曲架著梯子,咬咬牙慢慢往上爬,大雨使竹梯變得十分濕滑,易曲只能小心翼翼的往上蹬爬。

  易曲看著被風掀起了一角的房頂,正要再站高些把一鋪草掩好,卻覺腳下一個打滑,易曲心下一驚,好容易穩住了身子,梯子卻開始輕晃起來,易曲慌忙抓住屋簷處一根突出的橫樑。忽覺梯子上一個輕微的力道傳來,易曲低頭一看,卻見醉心就這麼沒帶油布也沒撐傘的站在梯子下,兩手平扶住梯子的兩邊。

  因著大雨的原因,他只能略略側開頭仰頭望著易曲。

  「先進屋裡去,換件衣服。」易曲低頭朝他喊道。

  卻不想他只是搖搖頭。

  「快點去。」易曲的口氣嚴厲起來。

  醉心被她帶著怒意與命令的聲音刺得肩膀一縮,仰著的頭低了下去,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按在竹梯上的手更用了幾分力道。

  易曲垂下眼皮看了一眼已經被大雨淋得濕透了醉心:「那你去撐把傘再出來。」易曲一面說著一手開始費力的清理著梁頂鋪蓋著草坯。

  醉心咬咬唇,卻仍舊低著頭不走開。這麼大的雨,梯子濕滑,一不小心就會有危險,他不能離開半步,剛才搖晃的梯子和妻主有些蒼白的臉色嚇得他一顆心就要跳出來。

  他有時候真固執的叫易曲無可奈何。

  「披上。」醉心埋著頭,卻覺頭上罩上一片黑色。

  他愣了一會兒,一隻手才伸到頭上扯下那塊黑色,原來竟是易曲解了身上的油布扔了下來。

  易曲看著他從頭上扯下雨油布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

  他那身子哪能和自己比。

  醉心手中緊捏著雨布,仰頭看著易曲。雨水順著面頰流下來,他卻並不覺得冰冷,只覺得是熱的,燙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雨水裡是不是混著自己的眼淚了。

  這一個月以來,妻主對他幾乎是溫柔到骨子裡去了,不但真的沒有再趕他走,甚至沒有對他再大聲說過話,給他買新衣添首飾,有時還笑嘻嘻給他帶回一兩盒脂粉回來,說是要見見化了妝的他。以致家中一時竟堆了一堆,後來漸漸多了,一日,妻主又抱了個木匣回來。只說:「這裡都是醉心的東西,我去訂做了個首飾盒回來,以後我幫你買的東西都放在裡面吧。」

  晚間入睡時他的視線不自覺掠過那個木匣,只覺得心裡像被一隻蜜蜂蟄了,有點麻麻癢癢的。她說,「醉心的東西」,她說,「以後會幫他買東西」。只是聽著就覺得心裡要滿出來。

  妻主好像覺察到了他偷偷打量的行徑,笑道:「喜歡嗎?」雖說他對這些並不在意,可是心裡湧上的熱流燒著了他的眼眶,從來……從來……沒有,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會有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凝視著易曲良久,蠕動了的唇形無聲道了兩個字:「謝謝。」只是易曲並未瞧見。

  「想什麼呢?快點披上。」易曲見醉心忽而走了神提醒道,一邊用力的推正一根梁木。

  易曲從房頂上下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發重,慢慢扶著梯子下來,連忙拽著也已經濕了的醉心連忙躲進了屋裡。

  屋裡還的角落還在滴滴答答的滴著一點雨滴,不過應該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

  「擦了身體,換件乾衣服。」易曲丟給醉心一塊乾布,又從床邊拿了一套乾淨衣服遞給他。

  自己則另拿了一套衣服躲進廚間去了。

  易曲換好衣服,也沒出來,就躲在灶台間點起了火。醉心以為易曲還沒換好衣服,也不好進去,直到裡面傳來一陣辟啪聲,他才敢輕著腳步近進去。

  見易曲正拿著一塊老薑,對著案板,朝他笑的有些尷尬:「煮薑湯……是不是只要把姜和紅糖入鍋就行了?」

  醉心看著易曲拿著一塊姜準備直接扔到鍋裡,突然翹著唇笑起來,易曲被她笑的老臉略紅。醉心走過她身邊,從易曲手裡拿過生薑,放在砧板上,拿刀拍碎了,放進鍋裡,又放了兩碗水和一小點紅糖進去。

  只兩三分鐘的功夫,就見他掀開鍋蓋,用勺子盛了一碗給易曲。

  易曲見醉心似乎不怕燙手的端過來,聞著那帶著甜辣味道的薑湯,一愣,繼而唯恐避之不及,擺擺手:「我煮給你喝的。」

  醉心扁扁嘴,卻仍舊固執的端著那晚薑湯舉放在易曲面前。易曲看著他原本蒼白的指尖被燙的有些發紅,只得妥協,歎了口氣接過手來:「我喝就是了。」

  唔……太甜了,又夾雜著些姜辣味,易曲皺了皺眉,看著醉心盯著她,一副她不喝他也不喝的樣子,只得閉起眼睛一口慢慢灌了下去。

  得,這還沒怎麼樣呢,自己就被他給吃定了。

  易曲極度懷疑醉心已經或或多或少掌握了她對他寵溺的心裡,總能在她可以接受的尺度裡讓自己妥協。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這就是狡猾啊……

  然而易曲自己卻也享受他這樣小心的「狡猾」,她覺得那是醉心對她愈來愈親近的體現,他的小任性與撒嬌。

  兩人喝過薑湯,都覺渾身暖和了許多,又張羅著簡單弄了些吃的,這一個月,易曲每天吃過晚飯無非就是教醉心寫些字,要麼自己一邊捧著醫藥書一邊讀一邊看經常半蹲在地上認真寫著字的醉心,或者是偶爾想起來給醉心講個故事。挨著終於時間差不多有八點的時候,也只能上床睡覺了。

  ……

  總之,一切活動中心都有醉心的存在。

  在這沒有任何娛樂設施的古代,長夜就顯得更難熬。而古人有句話說得好,叫做「飽暖思淫慾」,暖和了吃飽了,就總是忍不住想做點別的什麼。只是易曲現在是有賊心沒賊膽,好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和諧關係,不能再毀在這些不高尚的庸俗的肉體關係上……

  易曲一邊做阿Q一邊默默的在心底鄙視了自己許多次。

  易曲點了煤油燈,一點如豆燈光跳躍在二人之間,顯得暈黃溫暖,尤其在這樣的雨夜更顯出一點溫情來。

  易曲又翻出她的醫藥書,說實話她雖表現的自信滿滿,但也知道自己一直是在自說自話,到現在朱大夫還沒有一點鬆動的樣子,明日的面試還真有點緊張……

  直到感覺手臂處有人推了推,易曲這才發現自己擰著眉對著油燈出了神,看著醉心略帶著擔憂的眼神,她掩飾性的笑笑,放下手中的書,朝醉心湊過去,只見他攤開著的本子上面赫然寫著一個「易」字。

  易曲訝然,抬頭看他,醉心自己也疑惑的順著易曲的視線垂下眼,看到那個不知何時落在紙上的字,他手慌忙一捂,小心的抬頭看了看易曲似乎十分瞭然的表情,臉上一紅,又慢慢放開握緊手中的筆,咬著嘴唇在易字旁又慢慢加了個「木」字……

  抬頭看著易曲,眸中竟帶著一絲淘氣的得意。

  易曲忍不住大笑,搶過他手中的筆,翻過另一頁紙,飛快的寫了起來,醉心看著易曲在紙上寫出的幾個字來時,忍不住也帶了笑意咬咬嘴唇。

  易曲寫完了把本子推到醉心面前,笑道:「寫字要按一定的順序來。作為懲罰,把這幾個字抄十遍。」

  醉心也不辯駁接過筆,半趴在桌子邊果真一筆一畫的開始寫下來。

  易曲又拿起醫藥書,一邊看著一邊又偶爾瞥一眼正聚精會神的完成她的懲罰任務的醉心,唇邊的笑意怎麼也掩不住,易曲寫下的幾個字正是她與醉心的名字。

  這幾個字醉心早就已經寫的熟了,只是他仍舊極慢極認真的寫著。那樣認真的表情,易曲彷彿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笑了笑,終於收回目光,把心思轉回醫書上去了。

  好一會兒,易曲終於發現醉心正整個人已經趴在桌子上了,下巴抵著雙臂,正透過暈黃的燈光直直盯著她的臉。

  「寫完了?困了?」易曲放下書,關切道。

  醉心搖搖頭,摸過本子,捂著手寫了幾個字,推過來。

  易曲這一看差點笑的喘不過氣來,她伸出手揉著醉心的頭髮,整個人笑作一團,紙上正「觸目驚心」的寫著『昨天說講西油雞』。

  原來易曲昨日答應繼續講西遊記的故事,只是自己交給醉心的字平常都從實物教起,其他非跟實物有關的字基本上沒碰到沒想到的還沒有教。易曲也只是告訴過他那故事叫做「西遊記」,卻不想他倒能別字別的如此讓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4 PM

25.溫淡的吻

  醉心看著易曲笑的要岔了氣,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易曲勉強壓住笑意,喝了口水:「好,我現在就給你講『西油雞」的故事。」醉心立刻收了本子,還很自覺地給易曲手中的杯子添了水。

  易曲閒適的半抱著臂膀瞇著眼睛看著他,只覺得心中淡淡柔柔的,如流過一彎緩緩清清的溪流般柔軟。醉心則稍稍鬆了鬆筋骨,半趴在桌子上盯著易曲。

  易曲一面喝茶一面慢慢道來,其實易曲並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然而這對醉心來說已經足夠了,或許他本身並不是在享受這個故事,他只是想聽著易曲不緩不急的聲音,在那朦朦朧朧輕輕柔柔的聲音裡慢慢沉睡過去,他覺得連夢都是靜的,耳邊有個人為自己說話的感覺真好。

  易曲說了一會兒,再呷了口茶,抬頭時就見醉心已經枕著自己的手臂沉睡過去。易曲唇角勾笑無奈搖搖頭,他有時候敏感而又多慮,明明是個已婚男人的性子。卻在平時的行為裡像個孩子。她只是低頭含了口茶,一抬頭的時間他就已經閉上眼睛了。

  面容沉靜,呼吸平穩,暈黃的燈光在他的眼角下唇邊都投了層淡淡的陰影。纖長濃密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著,易曲覺得那扇動著的睫毛,像一把輕小的刷子刷過了她的心,癢癢的柔柔的,舒服卻又撓人。

  目光掠過他半隱在燈光裡的臉,觸及到他面頰上那塊淡白的疤痕時,眼睛裡又閃過不知明的情緒,那天她與醉心走到一處他那奇怪的反應,讓易曲不得不回頭打探,原來……那裡竟是他的娘家,真不知他到底受過什麼樣的待遇,才會生出這樣絕望的反應。

  易曲站起身來,站到他旁邊,微微低下身子,下巴正半靠著他的肩膀,雙手分別抄過他的膝蓋與腰間,略一使力就抱著他起來了。易曲皺皺眉,明明看著長了些肉的,怎麼還是這麼輕。

  易曲抱著他走了兩步,到了床邊,輕輕俯下身子,小心的放醉心躺下來,易曲半彎著身子,臉頰與醉心貼的近了,一縷半垂著的頭髮不小心掃過醉心的額間。

  易曲剛要撤離的雙手卻突然頓在原處,並不急著起身,只是略略抬頭看了看上方仍舊緊閉著眼睛的醉心。

  「眼睛閉的太緊了……」易曲稍稍抬高了與醉心的距離。

  見他下巴處輕微一緊,卻仍舊閉著眼睛裝睡。

  易曲一邊終於撤出了雙手,一邊細細觀察他的表情,見他臉上僵硬的肌肉要慢慢靜下來,挑挑眉:「再睡就要出大事了。」

  卻見他還是僵硬身體一動不動,還挺有毅力。

  易曲卻撐開兩隻手臂在他的身側,整個人上半身都籠在醉心的身上,雖沒有完全貼合著,身子卻慢慢伏下去,臉靠近著醉心的臉,一陣溫熱的呼吸拂過醉心的耳側,醉心突然整個人都輕微顫了起來。

  易曲一怔,玩笑開大了?正打算起身不再逗弄他時,卻瞥見他耳根處微微泛紅,易曲又愣了,這給她的算是什麼反應?卻見那一點紅暈慢慢擴散到臉頰。

  易曲就這麼呆呆的看著,而醉心也終於受不了就算閉著眼也能感受到的灼熱視線,終於慢慢掀開眼睛,見易曲果然就這麼直直呆呆的盯著他,他又後悔的想閉上眼睛,一時間只能慌亂的側了側脖子,把視線撇向一邊。眼光一側,卻正好觸及了那個「醉心匣」,醉心聽著頭頂上方有些急促的喘息聲,心中忽而變得靜了。他臉上的紅暈漸漸散下去,又轉回視線來,也就這麼直直的凝視著易曲。

  易曲高抿著唇,她第一眼就知道醉心有一雙極為清澈的眼睛,她那並不怎麼豐富的詞彙庫裡也只能找出「秋水剪瞳」這爛熟的形容詞來。

  她覺得自己不是迷失了就是被蠱惑了。因為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還忍不住慢慢貼下身去,直到呼吸交錯。

  那樣一雙眼睛沉澱的是一種溫順的甘心的柔情,那簡直是一種說不清的誘惑。

  易曲盯著他略帶粉潤的唇色,心中天人交戰無數回,卻終是怕打破那一道防線之後不是她所期望的。醉心那太過平靜的表情,讓她忍不住想太多。

  易曲終於咬咬牙準備從他身上起來,等一切明朗點再說吧,這一個月都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日。

  易曲剛動了一下,卻見醉心突然抬高了眉眼,在混混燈火的掩映下,眼波流轉竟生生生出幾分媚態來。易曲幾乎雙臂一軟就要不管不顧的低頭吻下去,易曲心中邪火暗生,差點忍不住就要咬牙切齒的朝醉心罵一句妖精,只是怕他又要誤解了,只能心中暗咒一句,輕輕撐起雙臂就要離開。

  唔……

  醉心喉中突然發出一聲細碎的聲響,接著一隻手緊緊抓住準備起身離開的易曲的衣袖,一雙眼睛裡流露出的是點點暗淡。

  不……不要麼?

  你……看著我的臉,便不想麼?

  如果是……是這個理由,你……你可以像那日一樣,熄了燈,就……就不……

  醉心忽然覺得喉間哽住了,一口呼吸好久都緩不過來。他不知道妻主一直忍耐的原因是什麼。他只能一邊猜著是妻主願意體貼她,卻也忍不住亂想關於自己的一切配不上。妻主說過……她討厭看到他這樣醜陋的臉。

  唔唔唔……醉心突然激烈的動起來,易曲怔楞,卻見他眼神有些迷亂的盯著一盞燈花。

  「別動,我去滅掉它。」易曲慌忙站起來要去熄燈,卻不想醉心卻半掙扎著要坐起來,易曲一手穩住他,正要問他又鑽到什麼牛角尖去了。卻覺一片溫涼的柔軟貼在了自己的唇角邊。

  易曲攬住醉心的手就這麼如被施了定身法,將在原地。她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又全不明白,直到一串細細碎碎的點啄輕輕停在唇角,易曲才回過神來。

  她睜著眼睛看著靠近在眼前的醉心的臉,緊閉著的雙眼,臉上的表情道不清說不明,卻絕不會是簡單的沉醉。雖是親吻卻毫無章法,略帶著涼意的唇只是不停地在她的唇角摩挲著,並不敢再移動到別的地方,姿態謙卑柔韌。

  易曲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輕輕撤開雙唇,她明顯感受到他緊繃的雙肩。醉心緊閉著的雙眸仍不睜開,易曲敢打賭,若是他睜開雙眼,此刻必然是濕潤的。

  她不知道到底是又想起了什麼,然而此刻她也不想多探究。

  易曲輕喘一口氣,只說了一句:「你為什麼總要做引火燒身的……」後一個字尚未說出來,已經消失在易曲灼熱的呼吸裡。

  易曲也學著醉心細細親吻輕啄著他的唇角,一隻手扣住他的後腦,雙唇微微偏開了些角度,與醉心的雙唇緊緊相疊。只是易曲此刻卻沒有了一絲情慾,就只是這麼慢慢的輕輕的摩挲著,醉心的唇涼而潤,如一塊玉,如果玉可以是柔軟的。

  良久易曲終於移開唇,看著亦張開雙眼,面頰嫣紅的醉心,歎了口氣:「你又想到哪裡去了?」

  醉心突然渾身鬆脫了一般,軟軟躺下去,易曲嚇了一跳,直覺的就要摸上他的額頭,卻見他半靠在枕邊朝自己笑,笑的毫不遮掩,似乎卸下了一點什麼心防,剛才的那些過度反應似乎倒是她多慮了。

  醉心想到剛才那個溫溫甜甜的吻,覺得心裡十分快樂。

  剛才……妻主吻了他。

  她並沒有熄燈。

  也……沒有一直閉上眼睛。

  他偷偷睜開眼睛的時候,也並沒有看見她嫌惡的表情,而是……而是十分沉醉的表情。

  那麼……她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26.易曲發燒

  易曲看他突然又笑起來,實在有些不明所以,然而見他眉目間確實不再有驚惶的神情,也放下心來。看來那個安撫性的吻對他來說有莫大的安定作用。

  不過易曲真是不會想到,他竟然會主動,雖然只是一刻的貼觸,卻叫她差點失了心神。

  易曲聽了聽屋外的雨聲,坐上床邊把被子往醉心身上掩了掩:「睡。」說著就站起身。醉心聽說,眼睛裡的眸光閃了閃,卻終究沒有說什麼,掩下情緒抿著唇角,緩緩閉上眼睛,易曲走下地來收拾了一下桌子,吹了燈也上了床來。

  易曲閉著眼,聽著屋內滴滴答答的雨滴聲和身旁輕細的呼吸聲,也慢慢沉睡過去。

  ◆◆◆

  易曲是在一陣陣灼燒中醒過來的,她只覺得渾身如被放入炭火中焚烤一般,一陣陣熱浪充斥了百骸四肢,連眼皮都被燒的腫脹了。直到一雙柔軟的手貼上自己的後頸,冰冰涼涼柔柔潤潤,易曲幾乎要舒服的呻吟過來。

  唇上突然又貼過來一個冰冷僵硬的東西,接著一點甘甜涼潤的液體流進自己幾乎著火的喉嚨。易曲這才驚覺起來,她……莫不是發燒了?

  勉力睜開眼睛,觸眼就是醉心咬著嘴唇臉色蒼白的樣子,帶著驚慌失措的雙眸再看到易曲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終於慢慢變得濕潤。易曲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肩頸處靠近的身子一鬆。

  醉心手裡端著的杯子立刻離開易曲的雙唇,見易曲醒了過來,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眶,咬著嘴唇求助似的看著易曲,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沒事。」易曲安慰他,卻不想一說話就覺得連眉間都有些銳痛,不適的閉了閉眼睛,又差點要睡過去。若不是醉心嚇了一跳連忙推了她的肩膀兩下,易曲懷疑自己剛剛會暈睡過去。

  「扶我坐起來。」易曲咬咬牙,忍著明明如入火窖卻又覺得冷寒的身子要坐起來。心裡暗惱,這果真應了病來如山倒那句話,明明睡覺前還好好地,現在燒的自己只覺得渾身無力頭暈腦脹。再看看醉心,明明淋得雨不比她少身子也比她弱了許多,卻是好好的。

  易曲心裡多少也明白,這病並不只是一場雨淋出來的,這一個多月的沉重的搬運突然強加到這平日只會打架的身子上,晚上回來還要挑燈夜讀有時甚至要到天亮,早上更是要早起去上山找採些藥草,半夜裡有時還要去看看稻田里的水。這場病多半是積勞而來,超負荷的工作量又加上淋雨這個誘發因素,易曲終於發了燒。

  醉心慌忙扶著易曲半坐起來,易曲半閉著眼睛靠在床頭,只覺得連呼吸出來的氣息也是熾燙的。

  易曲意識有些模糊,直到身邊傳來細細簌簌的穿衣聲,她才又勉力睜開眼。卻見醉心咬著嘴唇下了決心一般的看了她一眼,易曲停滯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已經走到門後拿了把傘,似乎要準備出門去。

  「你要做什麼?」易曲撐住床邊,外面的雨聲還在,並且聽著似乎並不小,這麼深更半夜他要去哪裡。

  我……我去找大夫。

  醉心手有些抖,他拉開門閂,一陣雨點就朝他單薄的身體砸來,正要踏出門。

  「你給我回來。」易曲使勁壓下了耳邊陣陣轟鳴感,用盡了力氣朝醉心喊道。醉心只聽身後一聲響,回頭一看,卻見易曲雙頰赤紅,一雙併不清明的雙目正帶著些怒意看著她,整個人已經下了床半靠在床邊,只是身體有些軟,似乎正勉力支撐著。

  醉心連忙過來,一邊扶住易曲一邊進咬著唇,妻主身上的燙熱讓他覺得心慌。

  我……我只是……只是要請大夫。

  醉心張了張唇,卻又垂下眼睫,他……他不能說話,連……連請大夫也沒有勇氣。

  他扶住易曲的手指緊的泛白,易曲感受到手臂上一陣刺痛,忍住雙目中火燒般的灼熱感:「你出去做什麼?」一面自床邊摸出本子和簡易鉛筆。

  『請大夫。』

  易曲看過去,點點頭。又道:「那也不能因為請大夫留我一個病人單獨在這裡啊。」語氣裡帶著輕鬆的笑意。卻不想這倒叫醉心慌了神。

  那……那怎麼辦?

  易曲想了一想:「你去廚間,灶角那兒有一罈酒,把它搬過來。」易曲說完一陣寒意漫上來,也只能咬牙不讓自己顯露出來那種因冷意而產生的戰慄。免得他又擔心。

  醉心撐大眼睛,卻也沒有多問,只是幫易曲扶正了身子,就快跑到灶間果然見柴木掩住的灶角有一罈酒。

  回來時卻見易曲半靠在床頭,閉著眼睛呼吸急促臉色潮紅,又昏睡了。醉心放下酒罈子,慌忙站過去,一手貼上易曲的額間,這一試他眼中忍不住又要浮上薄霧,燙的嚇人。

  都怪他,若不是他自作聰明要給妻主去送傘,妻主就不會和他共撐一把傘,也不會把傘大半都讓給他,也就不會……

  醉心喉間一陣哽咽,卻不敢流下眼淚,哭也沒有用。當初自己哭著讓爹爹不要走,醒來時爹還是不見了;當初自己哭著要娘不要把他送給一個不想幹的人,卻換來的是切膚之痛。

  醉心壓下眼中淚意,靜站了一刻,又跑去弄了些熱水,絞盡了毛巾擦上易曲的臉頰,擦了一會兒還不見易曲有醒過來的跡象,又見她身子有些發寒的顫抖,醉心蒼白著臉頰,幫易曲裹上了棉被,卻仍舊見易曲時而抖動的身子。

  醉心站立良久,緊緊握著雙手,心中惶然。

  然後下了決心一般的,深吸一口氣,一雙手慢慢附上了易曲的褻衣領口,冰涼的指尖擦過易曲的燙熱的喉間,聽得易曲一聲低沉的聲音從口中溢出,他僵立一下,見易曲仍舊是閉著眼睛,終於又鼓起勇氣繼續解了下去。

  他解開易曲的一排褻衣帶扣,一雙手竟然比易曲還要燙還要顫。他閉上眼睛,慢慢把易曲的衣服從肩膀處剝落,自己也微微坐直了身子,抖著的指尖也慢慢解開自己身上的帶扣。

  醉心一腳站在地上,另一條腿半跪在床邊,緊緊抿著嘴唇閉著雙眼,也不知何時才解開了自己的衣扣。他深吸一口氣,伸出光裸的手臂緩緩抱上易曲的脖頸,像是被易曲身上的熱度燙的幾乎要跳開去。接著抱著易曲的肩背,慢慢前傾了身子,緩緩貼近。

  易曲朦朧中只覺得上半身先是一陣涼,又覺頸間一陣沁涼,幾乎舒服的她忍不住要伸手去抓住這舒服的源頭,一雙眼皮一雙手臂卻都沉重的抬不起來。

  繼而覺得身上一重,一個溫溫涼涼的柔軟的東西貼近了自己的身體,易曲滾燙的身體遇到這股涼意更是本能的伸出手臂,一雙手臂要緊緊勒住身上涼潤的舒適感。

  易曲先是覺得那軟而滑變得僵直起來,繼而又感受到自己肩背的力量也越收越緊,似乎有一個人在緊摟著自己,打算靠著自己一直以來最嗤之以鼻的方式幫她退燒。

  易曲的腦中忽然一陣轟鳴,這震動幾乎讓她忘了昏沉的沉睡感,她睜開雙眼,凝視著肩頭趴靠在她身上的一頭烏髮和那個小小秀氣的發旋,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醉心?」聲音沙啞。

  只覺得靠在自己肩處的手臂一緊,緊貼在自己身子上的人也渾身僵直,卻緊埋著頭不肯動彈半分。

  「先……起來。」易曲說的有些艱難,她……分明感受到二人的上衣都已經被脫掉,兩個人肌膚相互黏合在一起的感覺,讓易曲差點說不出話來。

  卻不想剛說完,就覺得肩窩處一陣濕意。

  易曲閉著眼:「先把衣服穿上。」

  卻不想換來的是更固執的摟緊,他整個人像一條籐蔓纏繞在易曲的身上,撩撥的易曲心中十分難熬,只是她現在這個樣子什麼也做不了。

  「這樣沒用,你把那罈酒遞給我。」易曲悄悄鬆開無意識摟緊他的手臂,為什麼在他總是無意識勾引之後她總是要做個正人君子……

  醉心在她肩處點點頭,頓了一頓才敢慢慢從易曲身上離開一會,眼角偷偷一瞥易曲,見她閉著眼睛,迅速而倉皇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又閉上眼睛要幫易曲披上。

  「不用了,穿了也還要脫。」易曲無力的抬抬手。

  醉心愕然,一時僵愣住。

  「把布上沾了酒遞給我。」易曲半垂著眼,並沒有看醉心。

  醉心連忙照著做了,易曲接過沾著酒的布,要自己往身上擦拭,卻不想手卻一軟,掉落下來。

  醉心拾起布咬著唇,看著易曲,易曲勉強笑笑,伸手要拿。

  卻不想醉心咬著嘴唇,並不給她。易曲蹙眉,怎麼了?

  我……我幫你。

  尚未等易曲讀懂他眼睛裡的信息,就見他一雙手已經拿著沾了酒的薄布擦拭過來,易曲只覺面上一熱,慢了半拍看著眼前臉上已經潮紅一片的醉心,覺得自己也有些不適應,她再怎麼開放,也覺得自己裸著上半身,任由一個男子就這麼直直的盯著,感覺極其詭異,雖然也只是為了給她退燒。

  易曲想著之間,忽覺得一雙手來到她的小腹,竟還有往下的趨勢……還沒等易曲的思緒跟上,醉心的手已經解上了易曲的褻褲。

  易曲倒吸一口涼氣,一隻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扣住醉心那只絲毫不知危險的手,啞道:「下面不用。」

  醉心一愣,繼而點點頭,神情裡倒是沒什麼介意。易曲苦笑……跟他這茫然無知的表情相比,她簡直就是色鬼投胎色魔轉世……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6 PM

27.漫漫長夜

  易曲一隻手攏上了半褪的衣裳,輕輕拍了拍身旁的被子,帶著疲累倦懶的聲音:「上來睡覺吧。」

  醉心立在床邊,眼神裡含著擔憂,易曲輕輕扯了扯嘴角:「沒事,我保證你明日醒來就會看到一個已經活蹦亂跳上山可採藥下山可打架的易曲。」

  醉心嚅了嚅嘴唇,卻並不動。

  「不相信?」易曲笑笑,「以前連續做幾個小時手術又連要做幾場,好幾次我出了手術室就暈過去了,我自己都慣了。放心吧,這點小燒還不至於那麼厲害。」易曲說的有些氣喘,提到做手術時眼睛裡卻迸出一種回憶與想念的神色來。

  醉心雖然不能十分明白易曲說的是什麼,但他知道妻主在說她自己以前的事,他沒和她一起經歷過的前事。

  易曲說著又轉過神來,手指撫上自己略痛的額間,要去輕揉,一隻手已經快她一步揉上了她的太陽穴位置。易曲呆了一下,繼而看著半撐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嘴角又凝起笑意,他倒細心,易曲累極了的時候喜歡揉太陽穴,這些不自覺的小動作有時她自己都意識不到。

  過了一會兒,易曲自覺意識又有些昏沉,她拉下醉心的手,眉間一皺:「怎麼這麼涼?」

  抬頭要責怪他,卻看見他咬著的唇和眼中的薄霧。

  不是我涼,是……是妻主你燒的太燙了。

  你說……你不會有事的。

  不要……騙我。

  如今……如今這世上,我……我可以牽掛的……就……就只有你。

  易曲見他的樣子,也才反應過來,自嘲道:「我倒忘了,是我太熱。」卻不想剛說完,醉心突然掙開易曲滾燙的手,易曲尚未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閃,後腦一陣疼痛,視線陣陣泛黑,接著就是一個重物壓下來。

  易曲半天才從暈眩中回過來神,她抽了一口涼氣,這一下可真是夠狠的……差點撞的她一口氣上不來。

  不過……這又算是怎麼回事,自己現在完全仰躺在床上,而醉心整個人覆疊在她的身上,更要命的是這一撞自己本就未穿整齊的衣服又鬆散開來,而醉心的嘴唇就這麼貼在了她的肩鎖骨之處。易曲只覺得那一處比全身任何地方都要冰涼也都要熱。

  易曲整個人都像被電觸了一般,一陣電流順著肩骨處直達頭皮,身體卻是立刻繃直僵硬,腦子裡混沌如一鍋粘稠的粥。

  今晚……醉心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曲正想著,卻覺得貼在鎖骨處兩片冰涼的唇一陣嚅動,她的喉間立刻要逸出一串呻吟,若不是她緊咬住牙關真不知要丟人丟到哪裡去。

  接著就感到鎖骨處那兩片涼潤的唇不停地開開合合。

  ……

  易曲開始咬牙切齒了,如果不是知道醉心的性子,易曲真的要承認這真是她遇到過的最磨人的挑逗。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因著不停地嚅唇,唇瓣開合時摩擦過的鎖骨如接入一股細細的電流,不強,卻足夠磨人足夠挑戰易曲的忍耐性。

  易曲咬牙了兩秒,也不知道突然哪裡來的力氣,原本因忍耐而僵直的雙臂,終於不再猶豫扣上醉心的纖瘦腰身,而他似乎也沒有任何抵抗的反應,只是仍舊軟著身子貼合在易曲身上,雙唇還是在不停的開合不停地說著些什麼。

  易曲摟住他的腰,半轉了個身子,把醉心從身上放下來,雙手卻沒有離開依舊是緊緊地抱著,她就這麼側躺著,目光與醉心平直的對過去,嗓音沙啞,話語幾乎要噎在喉嚨:「你想說什麼?」

  醉心卻是停止了默默的囁嚅,嘴唇緊閉,就這麼帶著淒冷的眼神看著易曲,眼睫上一點還未乾涸的淚珠隨著呼吸一動。

  「你剛才在我肩上在說些什麼?」易曲衣裳半開,醉心卻是絲毫不見的樣子,眼神裡沒有羞怯,似乎……另有一件事已經完全攝去他的心神。

  醉心定定的看著易曲,一雙本靠在易曲胸前的手,緩緩下移,輕緩堅定地摟住她的腰。

  不要……有事。

  不要……留下我一個。

  不要在讓我變得離不開你之後,你……自己卻走了,不要我了。

  我不想一個人……

  不想一個人睡冰冷的床,不想一個人活在靜的令人發慌的屋子。

  爹爹曾經就這麼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我真的害怕那冰冷的沒有聲音的感覺。我……我也想過去找他,可是……爹爹說過,要我一定好好的活著,找個疼自己的人,連他的那一份也一起活著。

  易曲雙目被燒的有些發紅,然而身上擦了些酒也覺得好了一些,更何況此刻這情況她根本連昏睡的想法也不能有:「要說些什麼?」一手從他的腰間移上他的眉間,輕輕拂去他眼睫上的濕濡的痕跡。

  醉心抿了下唇,感受著易曲在他眼睫上溫柔的抹動,睜開眼睛,嘴唇蠕動起來。易曲細細看他的唇形,等他終於揣摩出醉心的話時,手卻在他的眉間停住了。

  要……要……要我。

  易曲分明看出他唇間囁嚅的是這幾個字,雖然破碎支離顫個不住,她還是看出來了。

  易曲深吸一口氣:「你剛才說的不是這個。」

  醉心抿了下唇,對著易曲的眼神卻毫不退讓,緊閉著的唇線形成一條弧度,竟是十分堅持的樣子。

  易曲知道他心裡又產生了不安全感,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只能再把話重複說給他聽:「你不要總是亂鑽牛角尖,我說過……」下面的話突然戛然而止,未說出口的話突然變成一聲意義不明的模糊音節。

  只因為她的唇上貼上了另一片唇,易曲垂下視線,無聲的在心裡歎了口氣,只見醉心緊閉著雙眼,整個人突然傾身向前,一雙似乎永遠如玉般涼潤的唇,貼上易曲的,堵住了她未完的話。還學著易曲之前的樣子,先在她的唇角停留半刻,繼而整片唇重疊融合,慢慢的摩挲著,兩片長長的睫羽撩撥著易曲的心。

  易曲突然歎口氣,一手扶住他的面頰,身子也向他湊的更近了一些,嘴唇向他壓了過去,算是使了十二分蠻力,醉心被易曲粗暴的動作弄得驚呼一聲,睜開眼睛,眼神慌亂。

  易曲一笑:「醉心,你不顧著我的身體就這般挑逗於我。」不僅言語主動還大膽的付諸實踐了。

  醉心呆了一下,一直因著恐慌而茫然平靜的臉上終於現出一點紅暈,他觸電般的要收回摟在易曲身上的手,自己……竟因著心裡的害怕說出那麼不知羞恥的話來,妻主……妻主還發著燒,他竟然不顧著妻主的身子,還……還……

  「來不及了。」易曲察覺到他的意圖,一隻手滑落下來,握住他的手,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支起身子把醉心按壓在床上,兩片燙熱的嘴唇又壓上他的,卻不再是輕捻慢磨的憐惜,卻帶著一股情慾的灼熱與蠻橫。

  醉心先是被這灼熱的激情燒的眼神迷離,接著愈發覺得不安,他被易曲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有些傻了。

  妻主……她,她是……怎麼了?

  突然之間他臉色一白,那天……醉心的眼前閃過一個多月前的那一夜,身體立刻變得僵硬,那一夜的妻主太……太可怕,那夜,他真的好痛,痛的恨不得立時暈死過去。

  易曲自然也覺察到了,停止了激烈的動作,又在他臉頰邊落下一個個溫柔的吻:「不要怕……我以後不會那樣待你的。」

  易曲輕如羽毛一般的細細碎碎的吻掠過醉心的臉頰,只弄得醉心心裡癢癢甜甜的,易曲的眼神裡帶著說不盡的溫柔,醉心也被蠱惑似的,側了側臉,易曲原本落在他臉頰上的吻頓時輕輕自下顎掃刷過他的唇,醉心突然身子一顫,整個人不自覺的往前挺動了下身子,雖然輕微卻也沒有逃過易曲的眼睛。

  「醉心……」易曲先是一愣,繼而聲音又暗啞了幾分,卻帶著些許笑意「你還真是……敏感。」

  醉心卻因著那一道猝然而來的刺激,好半晌才像是聽見了易曲的說話聲。易曲一手輕觸上醉心的下顎又輕輕撫上他的脖子喉間,只見身下的人已經禁不住閉上眼睛,自己指尖輕觸的下顎喉間一陣輕微的抖動,然後他整個人都有些發顫。

  易曲輕笑一聲,這裡……算是他的敏感帶麼?俯下身去,雙唇貼在他的喉間處,輕輕一吻,只見得身下的人渾身又一陣劇烈的顫抖,喉管中發出細碎的聲音,雖然不甚真切,卻叫易曲只覺得渾身熱了更熱。

  那聲音猶如一聲貓叫,卻因著不能出聲,更比之顯得有幾分細弱,卻更撓的易曲心裡難耐。易曲熱切的吻不住的落在醉心的脖子喉間鎖骨處,醉心時而顫著時而發出並不真切的悶哼。

  易曲抬起頭時,抬頭卻見醉心的眼角竟有一點淚痕。易曲愣住,抿抿唇,拽回腦中尚存的幾分清明:「還是怕?」

  醉心慢慢睜開眼,眼中果然是一片驚懼。

  易曲心中微涼,難道這輩子就邁不過這個坎了嗎?

  「算了,以後再說。」易曲長喘了一口氣,到底要折騰她到什麼時候……

  醉心聽說,眼中卻更閃過驚惶,突然爬坐起來,雙手緊緊摟住易曲的身子。不停地搖頭。

  不……不是怕。

  她們……她們都說我是個淫賤的身子。

  自小在柳眠巷裡長大的男官,就算……就算進了林家,還是……還是男官。

  從……從柳眠巷出來的都……都是……不乾淨的。

  沒人……沒人願意喜歡這樣的。

  我只是怕你討厭……這身子。

  醉心咬著嘴唇,雙手垂側在身旁,指節泛白嘴唇咬出一道血紅的牙印,易曲手指撫上他的唇間:「張開。」醉心慢慢鬆開牙齒。他張皇失措的看著易曲忽然淡下來的眼神。

  「你不怕為什麼要哭?」再說都是你在勾引我,並且還一直挺大膽的。易曲心裡不由的腹誹一句。

  易曲身體一動,忽然一怔,而醉心則在悶哼一聲之後,僵愣在原地,繼而臉色蒼白,然後緊緊夾緊雙腿,唇色更蒼白幾分。

  易曲愣了許久,才突然反應過來,傾身忽而欺住醉心蒼白的唇,喉嚨間卻忍不住溢出笑意,一手卻已經繞過他的大腿,直奔主題:「是因為這個?」

  醉心只覺得渾身如燙如灼,而……而那裡突然被妻主的手輕觸了一下,他甚至感受到一股忍不住的戰慄直竄入四肢,若不是妻主摟扶著他,他恐怕早已癱軟下去了。

  

28.表白之後

  易曲一邊細細親吻著醉心的面頰,一邊慢慢壓下他的身體,放平在床上。

  聽著醉心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與越來越繃直的雙腿,雙手終於離開了他的□,似乎見他鬆了一口氣。易曲一笑:「還沒開始呢。」

  醉心一僵,只是這樣他就覺得渾身都要戰慄的要暈過去,那天……那天明明是只有痛的,相對於這種他不不敢再往下想的感覺,他……他突然更寧願是痛。

  「是因為覺得羞恥嗎?」所以怕?

  醉心閉上了眼。

  是……是因為覺得羞恥,覺得怕,還有……很不安。

  「我想……」易曲突然停止了親吻的動作,定定看著他,醉心等了良久也沒有聽到易曲再說什麼,不由的睜開眼睛,卻是對上的易曲溫柔的凝視。

  妻……妻主……想……想什麼?

  醉心用疑問的眼神看著易曲。

  「我想……」易曲又重複了一遍,卻總是說不出口,如今見醉心睜大眼睛看她,更是說不出來。

  易曲懊惱的突然伸手遮上他的雙眼,醉心眼前一片漆黑,不安的掙扎了一下。

  「我想……我喜歡你。」易曲從不知道自己會這樣薄臉薄皮,原來……到真正喜歡的時候,表白是一件困難的事。她以為自己的心早就跟手術刀一樣鋒利冷銳,最起碼在感情這件事上她從來都可以處理的瀟灑自如,卻不想如今只被這「喜歡」兩個字弄得不敢開口了。

  醉心呼吸一滯,原本要掙扎著拿開易曲手的手也停止了動作。

  易曲也就這麼抿抿唇,等著,兩人許久都沒有出聲,直到手心裡傳來一陣溫熱的濕熱感。易曲嚇了一跳,連忙拿開手。

  「怎麼又……」

  醉心張開唇,卻是又咧開一個笑容。

  「你……」

  醉心突然張開唇,一字一頓的用唇形道:「喜、歡、妻、主。」

  易曲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看著醉心臉上漾起的笑意。醉心見易曲沒有反應,以為她沒有聽懂。又開闔著唇,一字一頓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她就這麼一直凝視著醉心的唇,突然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易曲抿著嘴唇自胸中吐出一口長氣,捂上了醉心唇,語調有些發軟:「我知道了。」臉上卻是帶著極燦的笑意。

  兩人就這麼直直的凝視著,過了一會兒,易曲才發現自己笑的有些傻,才伸手拍著醉心的臉頰正色道:「那麼可以睡了嗎?」臉上卻是掩不住的笑意,易曲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卻知道這一夜她定是再也睡不著了。

  不要……

  醉心卻搖搖頭。

  「嗯?」易曲詫異,他還要做什麼?不過易曲發現經過這一折騰和那番酒精散熱法,她好像沒那麼熱了,也舒服了許多,難道這算是新式自虐發燒療法?……

  醉心臉上露出笑意,他抓住易曲輕拍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突然放在唇邊輕啄了一下,然後抬起燦燦的眼睛,說了一個字,要。

  不猶豫的堅定地,眼睛裡甚至沒有一絲膽怯。

  「轟隆隆」,易曲被這一個字閃的眼前都發黑了。一直以為他是怯懦的害羞的保守的,為什麼他能把它說的那麼理直氣壯那麼理所當然那麼……讓她傷肝傷肺傷腎的……

  「要什麼要,沒有,快睡覺。」易曲努力板起臉,她再被折騰一次,絕對會需要去找朱大夫看病的……

  醉心聽說,臉上立刻浮起委屈的情緒。

  嘿,你還委屈了。易曲臉上差點冒出黑煙陣陣,到底是誰把她對他的容忍愧疚與喜歡都拿來任性的,還敢說要,還敢委屈。

  說完就翻身下去了,反正來日方長,以後……總會有機會的。又想到他剛剛執著的對著自己不斷地重複著說「喜歡妻主」的樣子來,背對著醉心臉上又忍不住浮起笑意。

  醉心見易曲說完了真的立刻背著他轉過身去,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易曲有反應。

  妻……妻主。

  醉心咬咬唇,他……明明能感到妻主想要的。

  易曲正閉著眼,回味著那一刻的表白,就覺得旁邊的人不安的動了動,不一會兒又覺得他下了床,正想問,突覺的視線裡一黑,原來是下去吹滅了油燈,易曲也就不在意。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上床來,就感覺面上一陣輕柔的呼吸,易曲閉著眼等他一會兒卻是半日不見他回床。易曲終於睜開眼,就見醉心趴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著她,眼睛裡還有著委屈。

  易曲歎了口氣,半坐起來:「到底要做什麼?」

  醉心扁扁嘴,開唇又是那個字,要。

  易曲差點暈厥,他怎麼這麼執著……還有,能不能不要用那麼純潔的表情說出那麼什麼的話來。如果不是那天確實與他發生過一次關係,易曲真的要以為他不懂情事到無知的地步。

  「你知道……若開始就真的再也停不下來了。」

  醉心點點頭。

  爹爹說過,喜歡的話,為那個人做什麼都可以。而且……而且……

  妻主說……喜歡,他覺得心裡一陣發燙,燙的他眼神愈發晶亮,看著易曲的的神色都灼熱起來。

  易曲看著他的樣子,愈發哭笑不得,為什麼轉眼之間他會從一隻覺得羞恥的兔子,變成要撲倒的她的虎視眈眈的樣子,她卻變成被動的一方了。易曲眨眨眼,真的要?

  醉心使勁抿抿唇,突然拿起易曲的手,自己半蹭到床上,在易曲幾乎要掉了下巴的視線中,拿著易曲的手放到自己的炙熱處,然後抬起眼委委屈屈的看著易曲,難……受……

  剛才妻主做的動作那麼輕柔,他卻覺得要燒起來,那裡也因羞恥而變得發痛,卻在妻主碰到的時候覺得戰慄快樂的忍不住想要更多。本來……本來……已經快沒有感覺的,卻在妻主說了喜歡的時候,又……又……

  他很難受。

  醉心就這麼看著易曲,易曲目瞪口呆的感受著手下他發熱發硬的灼熱,好久才反應過來,你……你還真是忠實於自己的身體。

  醉心在易曲的手碰到自己灼熱的中心時,渾身都忍不住輕顫起來,喉嚨裡模模糊糊的發出一聲哼響,臉上現出一片發熱的暈紅,朝易曲看過來的目光瀲灩成一潭春水,偏偏眼角還帶著抹不去的笑意。

  見易曲還是沒有反應。臉上現出乞求的顏色。

  妻……妻主。

  醉心蹭了蹭身子。

  動……一動。我……我真的很難受。

  易曲被他那一聲細哼弄得嗓子一緊,又見他目光瀲灩,只覺得一陣大火燒的她從頭到腳徹底崩潰了。她姓易不姓柳……

  易曲觸碰他慾望中心的手猛然一緊,聽得他又一聲悶哼,臉上現出既痛苦又快樂的表情來。再也克制不住,擁著他的腰,把他緊扣在懷中,朝他的唇上深吻下去,激烈而漫長的吻,易曲不想再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

  這次如果再不能繼續下去,她就真的可以改姓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曲終於稍稍撤開了唇舌,喘息著靠在醉心耳邊道:「這次……是真的停不下來了。」

  醉心已經幾乎完全失了神志,茫然的半靠在易曲懷中,一雙與易曲一樣染上情慾的眸子裡卻是溫寧的笑意。

  易曲也抿高了唇角,卻是深吸一口氣,又吻下他的下顎,一隻手一邊慢慢解開他的褻衣,滾燙的唇先是不停地在他下顎鎖骨之間輕吻著,偶爾一個稍微重一點的啃噬,卻叫醉心的身體微微一挺,眼角都凝上淚意。隨著衣服的解開,親吻不斷下移,醉心在易曲的親吻下不斷的震顫著,眼神迷亂,一隻手無意識的抓上易曲的手臂。

  易曲抬起頭,安撫性的朝他笑笑,醉心卻有些清醒了。他感受到自己渾身都暴露在易曲的注視下,原本的大膽煙消雲散,他一咬唇,想要遮住自己的身體,很……很醜。

  易曲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一擋他的動作:「很美。」手指輕輕撫上醉心的腰側,有幾道淡白的傷疤,眼神暗沉動作輕柔憐惜,真不知道以前到底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才能在身上留出這樣的傷疤來。

  妻主……

  醉心聽著易曲的話,臉上一紅,卻也不再遮擋。又感受到易曲似是憐惜的在他腰側輕觸,他朝易曲笑笑,都已經過去了,過去很久了,現在一點也不痛。

  醉心發現易曲的衣服還穿的整齊,咬了咬嘴唇,一隻手也撫上易曲的衣物。他不想只有他一個人舒服,他半支起身子,學著易曲的樣子從易曲的唇上吻去,慢慢移到她的下顎鎖骨……卻突然停住了……

  易曲大笑,一把摟住醉心:「我怎麼會遇到你這個寶。」

  果然忍耐是值得的,她的醉心真是讓她意外的不能置信,易曲可以預想她以後的日子絕對都是性福的。有這麼一個明明羞澀卻又大膽,青澀又主動,怯懦又敏感的夫侍,上天是不是對她太好了。

  易曲一手輕輕的撫上他的灼熱,醉心渾身一顫,又求助似的看著易曲,好……好難受。

  「別急。」易曲一隻手輕輕的揉搓著,嘴唇卻毫不留情的在醉心身上到處點火。

  妻主……妻主……

  易曲那愈發激烈的動作,讓醉心覺得自己快被燃燒殆盡。

  妻主……

  醉心迷濛的眼睛裡都是易曲溫柔的笑意,無意識開合的嘴唇只能不斷地喊著妻主。

  忽然醉心渾身一顫,大腿不住的痙攣起來,不……要……

  易曲濕潤的唇舌竟輕輕貼上了醉心的火熱,她自己也想不到會做到這一步,只是順著心意順著憐惜就自然而然的做了,也沒有覺得討厭。

  倒是醉心反應激烈起來,他忽然劇烈的震顫起來,狂亂的扭著身子。不……不要……他感覺好奇怪,又一種羞恥要湮沒他,只是這羞恥裡還有一種讓他陌生的害怕的強烈的快感。

  易曲抬起頭,眼神裡鋪染著的熾烈情慾也不比醉心少。卻看見醉心迷亂的眼睛盯著她,雙手反手抱住易曲,整個人朝易曲身上蹭著,雙唇仰起,尋找著易曲的唇,下身也不斷蹭著易曲的私處。

  給……給我。

  妻主……

  我……我已經……

  易曲看著這樣的醉心,也覺得全身的血液只往下腹湧去,易曲一把按住他不停扭動的身子,聲音已經暗啞的說不出話,咬著牙:「准……備好了?」

  醉心已經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下身仍舊不停地蹭著易曲。

  易曲深吸一口氣,終於半坐起來,擁著他的腰慢慢坐了下去……

  「唔……」

  「嗯……」

  兩聲悶哼同時響起,易曲只覺得一陣強烈的電流從兩人的交合處,直擊大腦,直達四肢百骸,她幾乎要立刻不顧一切的瘋狂的動起來,卻在下一刻看到醉心的表情嚇了一跳。

  「醉心?怎麼了?」易曲勉力忍下那股強烈的慾望,醉心的臉上露出的並非是愉悅,臉色更有些慘白。

  痛……好痛……

  易曲慌忙就要離開他的身體,她沒想到這個世界男人會這麼痛。

  不要。醉心似乎覺察到了易曲的意圖,慌忙抱緊她,搖搖頭。

  沒關係……我……我想要。

  易曲咬了下牙,還是往上抬了抬身子。

  不要離開……醉心咬著唇。

  易曲苦笑:「我沒要離開。」隨即在兩人的連接處輕輕揉捏起來,醉心臉一紅,鬆開了抱住易曲的手。

  可……可以了。

  過了好一會兒,醉心見易曲額間竟滲出細細的汗珠,又咬著牙,心中一甜,他知道妻主為了他,忍得辛苦。

  見易曲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自己一咬牙,一閉眼,輕輕往上挺了挺身子,只聽得易曲「啊」的一聲悶哼,顯是極愉悅。

  易曲忍著一坐到底的慾望,一把打在醉心的臀上:「小混蛋,我白疼你了。」說完就再也不關顧的拉起癱軟在床上的醉心,坐起她想要做了很久的事情來。

  醉心……

  妻主……

  易曲喊他一句名字,他便在心底暗回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醉心忽然覺得小腹劇烈的痙攣起來,他……他快忍不住……

  「等……我……」易曲發現了他的意圖,忙掐住他的大腿根處,激烈的動作中勉強說出兩個字來。

  醉心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不……不行……了……我……要……

  唔……

  醉心突然覺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陣巨大的快感漫上他的腦海,一道道彩色的甜蜜的東西在眼前炸開。

  妻……妻主……我覺得好……快樂。

  易曲也終於從一陣眩暈的快感中回過神來,慢慢撤離醉心的身體,正想問醉心,卻見他……已然暈了過去。

  易曲失笑,明明這麼主動這麼大膽,卻偏偏這麼沒用。

  易曲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無聲的笑起來,眼神裡儘是憐惜。

  ◆◆◆◆◆◆◆◆◆◆◆

  易曲半靠在床頭,聽著屋外又清脆起來的鳥叫聲,看看又已經明亮燦爛起來的天氣,又低頭頭看看半沉的醉心,眉間微蹙,一時間心中思緒翻呈。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現代男女情事後,許多男人總會抽一支煙。現在,她也有些煩躁的需要安定。

  昨夜的種種,不管是表白還是肢體的糾纏,還深深切切的纏繞在她的全身的感官上退散不去。然而醉心的喜歡,多少叫她也有些不安。先不管他到底明不明白喜歡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她只怕醉心把她對他一個多月以來的溫柔當成了喜歡與感動的理由。

  易曲想了一回,忽見醉心嘴唇翕動了兩下,不知在說些什麼夢話。易曲一拍額,總說醉心喜歡鑽牛角,現在倒變成自己了。

  易曲長舒一口氣,也不再去想,輕手輕腳下床來。昨夜裡……她到後來也累的乏了,做完之後身上一片狼藉也沒來得及清理,就這麼帶著粘膩抱著醉心睡了半夜。只是早上醒來,燒熱已經退了,她覺得渾身有些病後的無力卻又覺得心裡清爽。

  易曲燒了些熱水出來,醉心仍舊睡著,看來是累得極了,平日裡早該醒的。

  易曲端了水,站在床邊,慢慢揭開被子,眼神又漸漸變得幽深,他平日潤白的唇色有些紅腫,帶著些淡淡的艷,白皙纖瘦的身子上佈了昨夜她留下的痕跡。鎖骨頸側處有幾個明顯的吻痕,大腿根處有些許淡淡的青紫,似乎她後來太激動了……沒控制好力度。易曲苦笑,擰乾了濕熱的布巾輕輕擦上他的身體,抿了抿唇努力不去注意。

  易曲正擦到他的腿間,忽見他大腿微微一僵,整個人慢慢蜷縮起來。易曲抬頭,果然對上一雙無處安放的眸子,臉上熟的可以煮個雞蛋。

  醉心的臉哄然起來,昨夜裡……他是不是太放肆了。

  偷眼瞧了一眼易曲,見她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跟平日裡溫和淡然的神情並無二致,一時鬆了口氣又有些失望,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失望什麼。

  易曲幫他蓋上了被子,醉心臉紅如燙,突然想起易曲作昨夜發燒,慌忙爬起來一隻手探上易曲的額間,易曲先是被他大力的動作嚇了一跳,又感到額間那只暖熱的手,笑笑:「已經沒事了。」

  醉心這才鬆下一口氣,易曲則是一臉無奈的幫他又裹上了被子,完全……沒有自覺。

  「我今日還要去鎮上,你自己在家裡好好休息。田里的水稻一天不去看也不會有事。」易曲吩咐著,一邊換了件還算簇新的衣裳,無論如何她今日都要去一趟結廬醫館,她……一直沒有告訴醉心自己做的什麼工作,而醉心自是也不會問。

  近來,他雖沒有變得十分開朗,卻也總能慢慢呆在人群之中,雖然從不說話也不表達,但每次聽那些三公六夫在一起絮叨,總會一個人在一旁悄悄地揚起唇角,似乎在一個人獨享著偷來的快樂。

  醉心自己也發現這青葵村的人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對他鄙視唾棄,反倒是許多人都對他十分好,甚至平日裡那些說話大嗓門的農家夫,都對他輕聲細語,有時塞兩個雞蛋或者些自家地裡結的瓜果,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既不敢拒絕也不好接著,只好投了求助的眼光看著易曲。

  不等易曲答話,他們總是已經一個勁的往醉心懷裡賽去:「客氣什麼,都是鄉里鄉親的。拿著吧,前幾天你家妻主還分文不收的送了些止血藥草給我家那混小子呢。」

  「收下吧收下吧,我們也受了不少易曲的禮。」

  然後就是一陣勸收聲,於是在青葵村的某處,一段日子之內總能看到一個女子混在萬草叢中,跟一群三公六夫家長裡短,只是眼神不時流轉過其中一個從不說話的男人。

  醉心點點頭,見易曲直盯著他,又想起昨夜的繾綣纏綿,立刻一溜煙躲進了被子裡,只留著一頭青黑烏絲留在被子外,易曲失笑。揭開被子,看著他通紅的臉,在他額間印下一吻:「我走了。」說完就轉身出了門。

  醉心隔了好半晌才裹著被子坐起來,一手輕輕觸上額間,剛才易曲那輕如羽飄的吻一直還在額間麻麻酥酥的。

  似乎一切……都變的不一樣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6 PM

29.第二十九章

  易曲站在結廬醫館門前,天色還尚算早,醫館也剛剛開門,緊抿著雙唇,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正要跨步邁進去,忽聽得院內傳來一陣怒吼:「朱扉,你給我站住,前日燒壞我的藥罐,昨日配錯藥,今天又把我藥草給弄混了,明天是不是打算毒死我啊!啊?」

  「師娘,師娘……別打了,我知道錯了,嗷嗷嗷……疼疼疼」。朱扉,朱英收養的徒兒,二人情若親母女,只是似乎朱扉意不在醫。

  「小崽子,你給我站住~」

  易曲只覺得眼前一個身影旋風似的朝她刮過來,她只好下意識的一隻手就扭住她。

  「易曲?!」朱扉一抬頭,剛想大罵。卻見後面朱英提著根手臂粗的棍棒就氣勢洶洶的衝過來,她立刻涕淚橫流:「放我走,我以後一定會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開什麼玩笑,被師娘逮住她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易曲挑挑眉:「你覺得可能嗎?」

  朱扉聽說抬腿就要踢:「你這個小白眼狼,當初是誰……」還沒說就覺得背上一痛。

  「嗷……」師娘……你好狠的心。

  「你個小崽子還想跑?」

  一聲淒厲的慘叫拉開了結廬醫館的一天,也拉開了這小小清渠瑣碎而忙碌的一天。

  易曲安靜的看著這一場別人已經見怪不怪的家庭暴力,直到朱英終於氣喘吁吁的叉著腰對著朱扉吼道:「還不給我滾?」朱扉連滾帶爬的就要滾出門去。

  「你去哪?」

  「你不是讓我滾的嗎?」

  「我是讓你滾去研藥!」

  「還要……」

  朱英眼一瞪,朱扉立刻又乖乖將跨到門口的雙腿使勁拉了回來,似有千斤重,苦著一張臉唉聲歎氣的就往裡去了。

  她志不在此,她就想當個裁縫,每天摟著那些碎碎的布頭她才會笑醒。

  「啊……」朱扉突然又轉過頭來。

  「啊什麼啊?還不快去。」

  「師娘……」朱扉突然拖長了聲音,聲音裡帶著些綿延的軟音,似乎……像撒嬌。

  易曲和朱英都不約而同的細微的打了個冷戰。

  「別陰陽怪氣的,有話說話。」朱英虎著一張臉,站在藥櫃上,一直忽略易曲,把一本醫藥書翻得嘩嘩作響。

  「易曲……她不是一直想拜你為師嗎?」朱扉邊說邊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朱英,見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易曲挑挑眉,沒有接話,朱扉為了自己的裁縫夢,連對她這個平日厭惡至極只恨不得每刻每時都要找她麻煩的「仇人」都要用上了。

  「前幾天你還說她有些資質,肯吃苦,又長進,還挺細心又執著。總之一句話……就是好像我不是你的徒兒她才是。」朱扉說到最後一句突然有些酸味了。

  「你個小崽子,我什麼時候說過了。你又想挨揍是吧……」朱英突然把那本醫書往櫃檯上一摔,臉色有些怒紅,作勢又要去揍她。

  朱扉見勢不妙,一溜煙的跑去了後院,臨走還不忘嘟喃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易曲心中一喜,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朱大夫,今天是一月之期,我想你能用我。」易曲單刀直入,毫不拖轉。

  「我對你沒興趣。」

  易曲愣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的道:「我對您……也沒興趣。」她只對醉心有興趣……

  朱英聽完也愣了一會兒之後,老臉怒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果然淫性不改。」雖說她還頗有點資質,稍加琢磨也可能會成氣候,只是這易小霸王的習性實在不敢收她。

  朱英忽然一抬眼:「你家那夫侍准你回去睡了?」

  「啊?」易曲茫然……這你也知道。

  朱英大笑:「前些日子就看你面色浮黑,睡眠不足,有次竟流鼻血。明顯是積火太熾。今日再看,黑色俱去,臉呈紅潤……」朱英還有再說下去的趨勢。

  「停……」易曲的臉已經黑了。

  這麼說她生理得不到滿足的事情豈不知路人皆知了。

  「噗……」突然一聲無限綿長的笑聲從後院傳過來。忽然間朱扉探頭道,「哎,易曲,聽說你娶了個新夫。」

  朱英立刻朝朱扉瞪了一眼:「給我去研藥!」。自己兩隻耳朵卻已經是豎了起來。

  朱扉縮縮頭,缺仍沒有回去,只是一臉八卦樣看著易曲。

  「誰說的?」易曲也被這個留言弄得有些懵了,她又不是什麼傳奇性人物,用不著給她安排臆造那麼多風流韻事……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朱扉撇嘴道,她確實有些不信的,因為那日她明明就好像聽她親口說那叫「醉心」的男人,就是林家那個永不見光的私生子。並且她與那姓梁的打架似乎也是為了他。

  「沒有。」易曲壓了壓嘴唇,才道,「我只會娶一個人。」她是紅旗下生長的尊崇一夫一妻制度的普通公民,沒有收集後宮的習慣,再說一個醉心就夠她勞心勞力勞神的了,再娶一個她養不起,也不想養。

  「嘿……你是想娶也娶不起吧。」朱扉撇唇幸災樂禍道,臉上卻忍不住的笑意,以前她一聽別人談論起易曲又娶了哪家夫侍,總是去爭辯一番,因為她好像分明聽到易曲說那醉心就是林家兒子,最後總是被人扔出圍觀人群,嘿嘿,現在好了,她自己都這麼爽快的承認,她可以翻身了。

  「不,我是娶得起也不想娶。」

  「喲,我們柳眠巷裡最風流倜儻的易曲突然說不偷腥了,還……嗷~」一聲痛呼,「師娘……你做什麼又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跟個郎夫似的每天說三道四,怪不得煎不好藥認不清草藥搞不懂方子,現在就給我去把草綱抄十遍!!!!!!」

  「……」

  朱扉僵了一會兒,才雙目垂淚道:「師娘……你還是打死我吧。」

  「甘草釋名亦名蜜甘蜜草美草草靈通國老氣味根甘平無毒主治傷寒咽痛(少陰症)。用甘草二兩……」

  朱英與朱扉皆是一怔,只見易曲一毫不停頓的背了足有五分鐘,竟是草綱內容。朱英也開始慢慢出了興趣,到後來開始挑選著幾頁讓易曲背了出來,易曲本就聰穎,再加上確實用心,以前又多少懂得一些,一些記憶只是炒了下冷飯,因此記的十分快,主營隨手所指頁數,她也能立刻反應背誦出來。

  朱扉長愣許久,突然又朝易曲衝過來,一把抱住易曲,嘶聲乾嚎,跟見了親娘似的:「易曲,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師娘……你就應了她吧。」她真的不喜歡對著那滿目的抽屜藥材。就算說男氣了些,她就是喜歡那布,看著一條條各種各樣的綢布緞變成各種各樣的衣服才是她的樂趣。

  朱英也沒有想到易曲能這麼快記住這厚厚的一本草綱,又從櫃屜裡拿出幾樣連老經驗多年的老大夫都可能弄錯的藥材來,易曲也一一分辨清楚了。

  朱英正要再問,忽聽得前台一陣不同尋常的嘩啦聲,三人俱是一驚,這麼早就急著看病,難道是有什麼急症重症。三人一起正要往外去。

  忽見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帶著滿身的鮮血衝了進來,臉色蒼白:「誰是大夫?」卻還鎮靜,雖血污滿身卻掩不住眉宇間一股高貴人家的氣質,且看她一身白色緞衣極是上乘,在這清渠縣怕是找不到,且聽她口音也並不是此地人。

  

30.救治與醉心

  「我是。」朱英定定神看了看眼前的不速之客。

  那女子突然一個竄身,一把撈住朱英,就要往外衝,易曲和朱扉都有些傻了,到底還是易曲反應的快,一把攔拉住那女子,眉間霜冷:「做什麼?」

  「救人。」說完一把夾住已經被氣昏頭的朱英,就往門外奔走出去。動作滑如流水,避開了易曲的阻攔,易曲眉峰微擰,和朱扉二人對視一眼也跟著衝了出去,卻見結廬醫館旁那條小暗巷裡,一條淡紫色的人影半側靠坐牆邊,剛才那白衣女子已經是夾著朱英走到那紫色身影邊,扶住紫色身影,聲音還算沉穩:「小姐。」只是易曲瞥見她跪在那裡垂在一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盡現,並不平靜。

  「……」那紫色長衫的人,似乎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慨歎,卻如被風灌入嗓子,呼嚕嚕的只能發出一陣似要透風的喘息,易曲懷疑她被傷了氣管。

  「救她。」那白衣女子聽得紫衣人發出這般聲音,終於忍不住臉色蒼白,手開始顫抖,一隻手強掐上朱英的喉嚨。

  「白……白柳。」那女子終於勉強說出聲來,聲音清麗,如這裡的男子一般軟綿。

  「小姐。」被叫做白柳的女子斂了眉,聲音裡已然帶著一點止不住的哽咽。

  「你……」

  易曲大為頭疼,接下來是要演生離死別的戲碼嗎?正想上前制止,卻見朱英已經冷然道:「我救不了她。」她重傷已經及至肺,關鍵是喉管間那只斷箭,只要一拔就會立刻斷氣。現在只不過是殘喘,若留得這斷箭說不定還能撐上一會兒。

  「帶……帶我……走。」那紫衣人卻是不介意,只是對著白柳輕輕說到,聲音裡還帶著溫溫的笑意。或許命該絕此,反正……也累了,死了便死了吧。只是……太對不起白柳。

  「小姐。」白柳聲音裡的哽咽已經再也藏不住,只是聲音卻仍舊沉靜的令人心驚。她握了握拳,就要抱起那紫衣人。

  「等等。」易曲走上前去,制止了她的動作,她走上前去,慢蹲下來,這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那人被衣領高遮的地方竟橫插著一隻短利的斷箭,那位置……似乎正要直插入咽喉。且肺葉部分似乎也沒什麼傷到了,難怪她剛才說話的聲音裡已經帶著漏風一般的沙沙聲。

  下手的人……也太狠了些。

  「或許……可以救。」易曲說完就後悔了,其實從哪一方面來說她都不該說這句話,這倆人從穿著看起來也並不是什麼小民,從受傷的樣子來看說不定還有仇家,更何況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這裡沒有那麼現代的設施,風險太大了。剛才那一句……絕對是因為自己的職業病犯了。曾經她看到易媽媽殺雞,割斷雞喉時,竟不自覺跑去拿了針線,又把它一點一點縫合好了。於是等易媽媽回來在看到那隻雞仍舊撲著翅膀,只氣的一道三昧真火從腳生,這算是易媽媽不讓她進廚房的又一原因。

  那叫做白柳的女子扶住紫杉女子的手一頓,朱英與朱扉則驚詫的盯著易曲。

  「當真……」白柳的聲音帶著一點小心翼翼,連下面的話都不敢再問下去,只怕會是一場空歡喜。

  易曲沒有回答,只是盯著那紫杉人良久,見他只是無力的靠在白柳身上,雙目之中帶著一點挑釁的笑意,自己毫不在意。

  「死馬做活馬醫。我不能保證,也……其實不想攬麻煩。」

  易曲挑眉,那「小姐」未免太過孱弱單薄,也太過平坦。易曲閱人無數,怎能看不出來那「小姐」是個男子。她雖然不是什麼爛好人,也絕做不到見死不救。

  白柳眉間一怒,半摟著紫杉人的手微微收緊。

  那男人要說什麼,卻只是張了張嗓子,發不出聲音來,一股細細的鮮血自嘴角溢出。

  「小姐。」白柳面色發白,整個人也要隨著那懷中似乎散盡最後一口氣的身子搖搖欲墜,聲音卻仍舊一如慣常的平靜。

  易曲正要慨歎,這叫白柳的女子果真不是一般……

  忽覺耳上一痛,易曲怔愣,就聽得一陣劈頭蓋臉的怒罵聲:「你倒救給我看看,救活了,我就准你入這結廬醫館,月銀十兩。」

  「師娘!!」朱扉驚呼。

  易曲先是一頓……還沒人這麼提過她耳朵,又聽說可入結廬醫館月錢十兩,她眉間一提,心裡大概估算了一下,在這裡食量月銀的折合到現代的生活水平差不多月有六七千,唔……以後就可以不用顧慮的買肉買補食,她突然眼前又冒出昨夜身下瘦弱卻敏感的大膽的醉心的樣子,如果可以再瑩潤些,抱起來……

  朱英覺得自己肯定臉又青綠了,這個時刻她的臉上竟還能魂遊天外,還露出一臉淫邪的笑,她有些後悔剛才的出口之言。

  易曲突然道:「扶他進去。」白柳卻不動,易曲凝眉:「再不快些,就真的沒辦法了。」

  「真的……」白柳忽然又覺得怯懦了,她踏遍了這清渠縣幾乎所有的醫館,每一個大夫都只是搖頭。

  「我一定會救活他,不過是為了我自己。」果然還是這個理由讓她更有幹勁些。

  白柳看了一眼半靠在懷中的主子,仍舊用無所謂的淡淡笑意看著自己,心中一痛,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她低斂著一下眉,不再去看懷中的人,只是朝易曲略盈了盈身子,四人一起進了結廬醫館。

  把那人安置在屋裡,易曲深吸一口氣,眉間忽然斂去所有的情緒,低下身子用手撥了撥那男子的喉嚨間和左胸肺處的傷口,木著臉面無表情的對朱英道:「準備匕首剪刀紗布熱水烈酒手帕口罩針線……」

  朱英撐大眼睛,還沒等要揍這個目無尊長前恭後倨女人,就聽得易曲對著朱扉與白柳:「你們兩個看著門,不准有任何人來打擾我。」

  朱扉先是一怔,繼而又開口要罵,這小霸王倒敢支使起她來?白柳也是一怔,她抿了抿唇,卻立在床邊只是直直盯著主子。

  「還不快去?」朱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悶氣,只是人命關天,她倒也想看看這易曲能有什麼本事,救活這個明顯只殘喘最後一點氣的人。

  那男子躺在床邊,一直未停下來的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對著易曲道:「她……陪……我……」眼神的有些渙散,這三個字已經用盡了他最後一點力氣,卻是看向白柳,那神情裡分明是說不留下她,他便不會治。

  易曲蹙了眉,朝白柳一點頭:「不論我做什麼,你都不准出聲不准打擾不准阻止。」白柳似乎放下一口氣,淡然朝易曲點頭回應了下。就見朱英已經快速的準備好一切東西,易曲看了下東西還算齊全除了口罩,挑了盞油燈簡單的消毒,易曲無奈只好找了長布蒙上口鼻。

  深吸一口氣,拿起匕首,心中升起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只不過手術刀變成了匕首,且身邊也沒有默契的助手。

  易曲給那男子服食了麻醉散,讓他暫時昏沉過去,易曲正要一手撕去他的喉間衣物,卻見一隻手快如閃電的擋住她,易曲橫眉壓著淡淡怒意:「怎麼,我剛才都白說了?」

  見白柳硬壓著下唇,手上卻不敢放鬆,易曲微微直起身子:「你想要她死?」白柳身形一晃,卻又加緊了幾分手勁,他……若死了,自己也絕不會苟活。

  「行了,我早知道他是男的。」易曲翻個白眼,這清白比命更重要麼,更何況做手術時,在她眼裡他也只是一個比屍體多兩口氣的人。

  白柳手一頓,無措的看了一眼朱英,朱英也很配合的翻了個白眼,她看第一眼就知道了。

  白柳終於放開手,慢慢的退至牆邊,易曲也終於緊了緊手,輕輕撕開那男子的左胸間衣裳,果然傷口之深差不多已經傷及肺葉,這還算好,易曲掀開他脖頸處的那一處劍傷,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真懷疑她的喉管已經被紮了個通透,白柳隨著易曲這一聲忍不住繃直了背,卻又立刻鬆下來,大不了……她陪著「小姐」一起去,這世上她除了「小姐」再也不認識其他人,她只知道自己一出生是為了保護「小姐」而活的。

  易曲摒去一切雜念,她閉了閉眼,手中的匕首準而快的切入他咽喉的肌膚,那斷箭是要取出來的,還不能有一點差錯,不然只怕稍一彎動就會要立刻斷了他的呼吸。

  朱英則站在一旁臉色一白,她幾乎已經能看見翻開的皮肉下隱隱的血肉,勉力忍住心中一股驚駭,抬頭打量易曲,見她面色沉定手下的動作絲毫不歇,似乎極為熟練。朱英看著站在一旁半靠在牆邊臉色愈發蒼白,神色亦是驚駭的白柳,幾乎忍不住要以為易曲在殺豬宰牛。

  「擦汗。」朱英回過神來,看著易曲眼神專注的盯著傷口,卻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句話來,天本就有些熱,易曲不過一會兒更是已經汗流浹背。汗珠已經要落入她的眼皮。

  朱英一舒氣,卻還是拿起帕子幫易曲擦去臉上的汗珠,眼神卻忍不住落在易曲的手指過處,她的動作極為熟稔,似乎對每一塊皮肉的害厲都十分清楚,且眉目間凝著的分明是醫者才有的神態,還帶著些許沉迷。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盤中一聲脆響,卻是斷箭已經取了出來。易曲又利索的扒開他左胸處,正要劃下去,忽聽得外面一陣動響。易曲蹙皺皺眉,手上動作卻並沒有慢下來,刀鋒已經要劃入他深黑的傷口,卻聽得一陣熟悉的叫嚷:「朱大夫,救人。」

  易曲拿刀的手一顫,險險就這麼戳下去,竟是楚冬人的聲音,易曲凝了凝神,又要專心做下去,畢竟被打斷之後的危險會更大。卻聽得嘩啦一陣響,已經是有人闖了進來。

  「朱……」楚冬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面色驚恐的瞪著此刻正一手鮮血,還正準備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往一個喉嚨間正在湧著鮮血的女子身上扎去。

  易曲也是大驚,因為楚冬人背上負著的不是別人,卻是醉心,身後跟著來不及阻攔的朱扉。

  「制住她。」易曲一聲吩咐,正是朝著白柳,白柳也絲毫不猶豫的已經是壓制住了楚冬人。看她那充滿憤怒的樣子易曲就知道她已經是誤會了。

  勉強鎮定的喘了一口氣。看著一眼伏在楚冬人背上,原本掙扎不休的在看到易曲突然驚愕的睜大了眼睛的醉心。易曲淡淡的問他:「怎麼了?」

  醉心一縮,他有些害怕易曲此刻的眼神。一種冷淡的沒有感情的眼神。

  易曲一見醉心如此,心中立刻一緊,胸口有些悶痛,忽視了楚冬人的怒目,卻也只是淡淡著神情再問一遍:「怎麼了?」她本想去試一試他的額間,因著看他臉色有些發燙兩腮染紅,難道……也是發燒了?只是兩手之間滿是鮮血,她也只能淡站著。

  一時間屋內滿是沉默。

  「我來看看他。」朱英接過話道,起身朝楚冬人與醉心走去。她看出了易曲的不平靜,只怕這一亂之間風險更大。

  「有勞。」易曲抿了抿唇,定了定心神,看不出情緒。

  白柳略略放開些楚冬人,楚冬人正要發怒。

  「出去。」易曲淡淡一句。忽視醉心已經忘了掙扎,離去時略帶暗淡的臉色,咬了咬牙又俯下身去。收了心神,一刀刀利落的劃下去,屋子裡只有一個人,靜的易曲都能聽到自己的帶著些許沉滯感的呼吸聲。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易曲終於帶著舒緩的表情抬起頭來時,卻發現屋內又多了一個人,白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進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面色蒼白的主子。

  易曲抬起頭:「如果他再過六個時辰能醒過來,就一定會活。」

  白柳面上先是一喜又是一怔茫然,如果醒不過來……

  「可能……會疼的受不了。」那麻醉散藥效一過他一清醒,怕是會痛的連死的心都會有。

  白柳嘴唇發白,朝易曲欠身,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感激的話來,她……從沒向誰表達過謝意。

  易曲朝她點點頭,用手帕擦了擦額間的汗珠,就抿著嘴唇出了門來。

  醉心……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7 PM

31.一兩銀子的藥

  易曲一出得門來,就見醉心臉頰酡紅,半倚靠在凳子上,楚冬人則站在他身後,用半邊臂膀撐著他虛軟的身子,臉上帶著一點害羞與喜悅的顏色。

  易曲眸光一沉,雖說她對楚冬人並不討厭,甚至覺得她的衝動多少還對了她的胃口。但是此刻她卻覺得心中一股怒意升騰開來,看著楚冬人羞澀的笑意與觸碰到醉心的手臂,她覺得一股翻江倒海的酸意湧了上來。

  易曲抿著嘴唇,面色比做手術時更沉硬幾分。楚冬人看到易曲出來時,面色也沉下來,她雖然知道了易曲剛才是在救人,卻還是免不了對她有氣,她都能感受得到醉心在她背上的片刻僵硬。

  「燒的不算重,吃兩貼藥就差不多了。」朱英提筆寫起了方子。

  醉心本來一直垂著臉,聽的朱英這一聲卻是往另一個方向說的,忍不住抬起臉來,見易曲出來,臉上立刻露出一點笑意,眼神忍不住朝易曲的手上瞥了瞥,剛才妻主滿手都是鮮血連衣服上也佔了些。他當時有些嚇住了,又見妻主臉上突然帶著不如以往的淡色,心裡忍不住有些害怕。

  聽朱大夫說,妻主……好像是在為那個人治傷,不能打擾。如今見易曲淨了手出來,身上的點點血跡也確實不是她的,才鬆了口氣。

  易曲本來心中極度壓悶,醉心這一笑,卻叫她心中立刻變得坦然輕鬆了,她自己似乎都能聽到一陣硬質沉悶的東西碎裂的聲音,只覺得心中一輕,也露出笑容來。快走了幾步,站到醉心背後一隻手臂半擁著他軟綿的身子,低聲道:「叫你昨夜不要胡鬧。」語氣裡卻是帶著笑意。眼神卻是警告性的瞥了一眼楚冬人撐著醉心的手臂。

  楚冬人大窘,臉色一紅,就像被燙到一般立刻縮回手臂。

  而醉心在聽到易曲的那一句話原本就燒的有些熱紅的臉,更增了艷紅,他不能自己的想起昨夜裡自己主動的樣子。那一刻他甚至慶幸過自己幸好不會發出聲音,不然……不然……

  易曲一出現立刻三人之間氣氛大變,不過那二人唯一相同的反應都是臉色大紅。朱英與朱扉都忍不住看了眼那兩個突然莫名臉紅的人,師徒倆對望一眼也一臉莫名。

  「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朱英一邊收拾了藥方要交給朱扉去配藥熬藥。

  「我沒說他一定能醒過來……」易曲一手擋住了朱扉要接去的藥方,一邊拉了張凳子坐在醉心旁邊。開什麼玩笑,就憑朱扉那性子指不定又配錯藥煮壞罐。

  朱扉氣結,她那是什麼眼神。

  朱英眉一橫:「那你就帶著你的藥簍走人吧。這單退燒藥方一兩銀子。」醉心猛然抬起頭,一……一兩銀子,他……他不要治了,本來就沒什麼事,以前發燒他也是撐著就過來了。

  「別亂動。」易曲一邊緊了緊半攬住醉心的手,一邊看了看手裡的方子,都是些普通藥材,連二十文都不到的材料。

  「我也沒說他一定醒不過來……」易曲無奈的揚眉,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絕對的事,一邊把那方子遞給了楚冬人:「你去煎藥。」又轉頭對朱扉道:「配完藥拿給我看看。」

  ……

  楚冬人一噎,卻在看到醉心略帶著虛汗的面紅的臉頰時,把話收了回去。

  朱扉面色一青,還沒入館呢,就這樣對她不客氣。但是一想到如果師娘真的收了易曲為徒,自己就不用每天對著那分不清的藥材,又生生的押回去了。於是兩個各懷心思的女子都灰溜著去一個抓藥一個生爐。

  朱英眼一瞪:「那你就繼續去扛你的米袋。」

  易曲眼白一翻,她瞞著醉心這麼久,雖不是有意,就這麼一下被朱英戳穿了。她雖然沒有告訴醉心自己具體是在做什麼。但是自己每日帶著藥簍,還夜夜攻讀醫術,又有意無意說些相關的,醉心怕是一直以為她在醫館裡做事。

  果然醉心愕然,抬起帶著不正常的紅暈的臉緊盯著易曲。易曲無奈的瞥了一眼朱英又看了一眼醉心,只做不知,將手探上醉心的額間:「我也沒說不會醒,看他的造化吧。」她已經盡量在條件限制下做到完美了。

  卻避開醉心探究的目光,不過也算是間接對他默認了這個事實。易曲拿下探在醉心額間的手,放下了心,還算好,似乎的確沒什麼大礙。

  醉心怔怔的看著易曲的臉,忽然想到那一段時間妻主確實有些反常,也有幾次他不小心蹭到妻主的肩部或者某處,他敏感的察覺出來妻主的驚跳,那時他還曾覺得心裡有些痛,以為……以為妻主不願靠近。

  忽見朱扉一陣風衝出來,易曲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她看著醉心激動道:「你……你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醉心公子』?」

  咳……易曲一嗆,醉心什麼時候變成傳說中的人了,還醉心公子……

  易曲一手拍開她的抓住醉心衣袖的狼爪。朱扉卻視作不見猛問道:「你是不是叫醉心?易曲他有沒有娶過另一房?你臉上的……」

  易曲臉色一沉,打斷朱扉的問話,雖然她仍不知醉心臉上那塊疤痕到底是怎麼來的,但是她也知道最起碼現在它仍舊是醉心的一塊禁忌,果然覺得手下的身子微微顫了下。

  朱扉也被易曲陡然而來的滿面冰霜嚇了一跳,又見醉心臉色突然蒼白,也閉了嘴,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句,只好訕訕的退去後院幫楚冬人熬藥。

  易曲低下頭看了一眼醉心,他的額前一縷頭髮正好掉落下來,遮住了垂斂著的眼睛,除了仍舊嫣紅的雙頰看不清表情。

  室內一時間又陷入沉默。正好楚冬人正端著藥汁出來,逕直走過來把一碗黑乎乎的藥放在醉心面前的桌子上,醉心抬頭卻是緊閉著唇,不願喝的樣子。

  易曲端起碗,放到他唇邊,他卻是咬著唇搖了搖頭。一……一兩銀子,好貴,他這樣的身子早習慣了,哪裡需要這樣貴重的藥。

  易曲以為他怕苦,從楚冬人端著藥汁出來的時候,空氣中就立刻散出一股濃郁的澀而苦的藥味,她離了這麼遠就聞到一陣澀味,若是喝下去恐怕味覺都能失去一陣。

  易曲端起碗湊在自己唇邊,醉心睜大眼睛,妻主……的燒不是已經好了嗎?楚冬人一翻眼,那是我煎給醉心的。不想易曲只是用唇沾了一口,臉上的表情變了一變,果然……夠苦。

  朱英淡淡瞥了一眼三人之間的情形,嘴角一抽:「喝完藥,付了銀子,你們三個都給我立刻走人。」

  「剛才朱大夫說如果我救活他,你就讓我入館的事可別忘了。」易曲忽然就端著藥碗,提著藥包的手自然而然的半摟著醉心站了起來,就往結廬醫館外走去。

  朱英有些後悔了……

  「我讓你喝完再……」朱英臉色發青的看著易曲端著她館裡的藥碗就出門了,她在搞什麼……連個碗都不放過。

  「借用一下。銀子從我月錢裡扣。」易曲端著碗半帶著醉心出了門,只留朱英一個人在台前翻白眼,人還沒救活事兒還沒定,她就想著月錢了。當然,還有一個也反應不過來的楚冬人,易曲……她幹嘛端著藥碗出門。

  易曲帶著醉心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醉心抬頭看去,卻是一家小店,似乎……是一家賣零嘴兒的店。醉心不解的看看她,易曲帶著醉心進了店,摸了幾文錢買了些蜜餞和帶甜的糕點。

  醉心記得易曲是不吃這些的,每次都說她自己要吃,最後總是大多落到他的肚裡,每次吃著那些酸甜的蜜餞乾果。他都覺得甜沁心底,每次捨不得吃,妻主……妻主總是說,再不快點吃。就要壞了,她要扔了。他只好搶過來,一顆顆的慢慢吃完,每次都還剩些的時候,總會發現盒子裡又有裝滿了。

  他看著易曲,想說家裡剛買了,還有好些,她又不吃,他一人根本吃不了。正想著時,卻覺得鼻尖一陣熟悉的藥味襲過來,原來易曲又把那碗藥湊過來,笑道:「喝了藥,吃點蜜餞糕點就不會苦了。」

  醉心一怔,繼而明白過來,妻主……妻主以為他怕藥苦,不願意吃藥,才端著這藥碗出了醫館,一路帶著他走到這糕點店來,只是因為想讓他好過一些。

  醉心的眼眶有些濕潤,緊抿著唇,卻還是不願意張嘴。他……他剛剛才知道妻主做的是那樣的活,怪不得她每日回來跟他說話聲音裡都帶了低緩沉累,他竟還毫不知情的接受著妻主給他買的這些那些。易曲擰眉,這是怎麼了,她知道這藥是有些苦的難過,卻也沒到這般地步。

  「喝下去才能退燒。」易曲半哄著。

  醉心動了動嘴唇,很……貴,累。

  易曲盯著他的唇形,良久,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半晌才收去笑聲,那只提著藥包的手輕輕敲上醉心的頭:「你擔心的也太多了,只管好好吃藥,多貴我都養得起你。」

  原來他不肯吃藥竟是這個理由,易曲不由得失笑,醉心雖然識字了,平日裡她還是習慣看他的唇形和手勢去猜測他的意思,若真的說不明白才會去用寫的交流,沒想到這次又想岔了。

  「今天是最後一日的搬運,明日我就可以留在結廬醫館,月錢十兩。」易曲一口氣說完,又把藥碗遞到醉心唇邊,「快些喝。」他雖然燒的不重,卻身子有些疲軟,再加上昨晚那一頓折騰,他的大部分重量多靠在易曲身上。想到這裡……易曲突然變了變臉色,她突然想到她走的時候醉心還沒穿衣服。而楚冬人肯定是因為什麼事到了她家裡,若是她進門的時候最新還沒起床,被他發現因發燒躺在床上才帶他來醫館……的話……

  醉心似乎也被易曲臉上突然而來的黑氣弄得有些愣了,易曲連忙收斂了臉色,看著醉心蹙起的眉間,似乎不大相信她的話:「沒騙你。」

  醉心翹了翹唇角,妻主……從來沒有騙過我。自己伸出手要接過那碗藥,易曲也勾唇笑把那碗還帶著熱氣的湯藥小心的遞給他,就怕的一個脫力撒了。

  正想說還是她來吧,卻見醉心深吸一口氣,然後把碗端到唇邊,沒等易曲反應過來,就見他一揚脖子咕咚咚一陣,抬起頭來時已經是碗底見空了……

  易曲一時被他那豪邁的姿態給嚇愣了,直到他苦著一張臉,眉峰微蹙盯著她手裡的糕點,易曲才回過神來,看著他微皺著的臉和看向她手裡的糕點表情,若不是公共場所,她差點要情不自禁的要摟過他親一頓。易曲一邊抿著唇,一邊撿了顆飽滿的蜜餞塞入他的唇中。醉心含著蜜餞入了口中,表情也變得漸漸鬆下來。

  好像……真的舒服了許多。

  「你隨著楚冬人回去,好好休息。」易曲道。

  醉心惶然,有些無措的看著易曲,易曲摸摸他的鬢髮;「今天要在那裡做完最後一次。」有始有終也算是她的原則。

  醉心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易曲說的那裡是哪裡。他抿抿唇,卻是搖了搖頭。

  易曲一愣:「你有事?」

  我……想跟你一同去。

  醉心咬了咬嘴唇,終是沒有說出來。

  易曲見他不再言語,也不再猜,只是帶著他出了店門,正好遇見楚冬人從結廬醫館衝了出來,正無頭蒼蠅似的找著他們。

  「你帶他回家去。」易曲對著楚冬人道。

  楚冬人看見他們似乎鬆了口氣。又聽得易曲這聲,臉色有些漲紅,想說她只是看見她在地裡看秧苗地裡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知道他有些發燒才背著他來。

  醉心卻瞪了一眼楚冬人,略略靠近了些易曲。他就說沒有什麼,她卻偏偏執拗的要自己來看病,差一點就惹出了亂子。

  楚冬人很是無辜的看了一眼醉心,她怎麼知道易曲會在這裡,又怎麼知道易曲拿著帶血的匕首在人家身上揮來揮去,誰會知道她在治病,更何況她從來沒有聽說過易曲會醫。

  易曲打斷了這二人的「眉目傳情」,寵溺著對醉心道:「乖,我今天只上半日工,早些回去。」

  連楚冬人都忍不住被易曲的寵溺甜膩的語氣激起一層雞皮疙瘩,這個易曲……變得太可怕了。

  

32.關於傷疤

  「走吧。」楚冬人道。

  醉心搖了搖頭,易曲詫異,他剛才也沒有反對,為什麼突然……忽見易曲心念一轉臉色一變,一把拖著楚冬人往側旁站過去:「你在哪裡發現醉心發燒的?」如果她敢說床上……

  楚冬人不解:「稻田……怎麼?」

  易曲臉色一回,收起了情緒:「沒什麼。」

  「為什麼不願回去?」易曲轉過頭來對著醉心問道。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

  「算了,你和我一起去吧。」反正那附近有茶攤,他坐在那裡也無不可。

  醉心眼神一亮,易曲卻警告性的看了他一眼,讓你休息不要去田里,竟然無視。便拉著醉心走了過去,經過楚冬人身邊時,把從結廬醫館拿出來的那個藥碗放在她的手裡,低聲道:「謝謝。」也不知謝她煎藥或是帶醉心來看病亦或是……其他。

  楚冬人反射性的答了聲不用謝,而後又怔愣的看著晨光中那走在一起的被日光拉長的兩條相疊的背影。她盯著醉心與易曲的背影許久,終於埋下頭,嗓子裡如被哽住一般。

  她知道易曲明白,醉心……也明白,只有她自己還把自己蒙在鼓裡。

  「楚冬人!」楚冬人正盯著自己手裡還殘存著苦藥汁氣味的空碗暗自傷感,忽覺肩頭被人用力一拍,差點打得自己踉蹌著要跌倒。

  正要回頭教訓哪個不長眼的,卻不想回頭一見是一張妍麗的臉,還帶著一臉笑意,在早日的陽光裡晃得楚冬人有些眼花。

  「你是?……」楚冬人心中暗自嘀咕,這個明明看起來漂亮纖弱的男孩子,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蠻力。

  那男孩子撇撇嘴,臉上流轉出一道淡淡暗暗的光來:「我就知道你不記得我了。」

  「不好意思……」楚冬人有些臉熱,她很少跟男子說話,更何況這樣看起來就很奪目的男子。

  「沒事,我叫李秋涯,有一次易曲,就是以前的易小霸王,砸過李氏包子鋪,你幫了我……家。」李秋涯目光灼亮,似乎等著楚冬人想起來。

  只可惜楚冬人腦子轉了二十圈,也只是想起來清渠鎮確實有個李氏包子鋪。至於她以前為了阻止易小霸王的行為,也不知和她打過多少架,哪裡還能記得。

  李秋涯臉上終於露出失望的神情,卻還是揚起笑臉:「我請你吃包子吧,我娘的手藝可是清渠鎮最好的,早就想答謝你了。」

  「不……不用了。」楚冬人看著李秋涯灼熱的眼神有些慌了,她實在不習慣這樣的男子,他長得很美,性格似乎也很好,但是……不適合她。

  林醉心……才是她喜歡的那樣的。

  竟有慌不擇路的奪路而逃的狼狽。

  李秋涯一聲喊叫堵在喉嚨裡,哭笑不得,他有這麼可怕嗎?只有女人看到他就貼過來的,這個女人明明打架的時候氣概的很,偏偏這時就害羞了?

  李秋涯悻悻的揉了揉鼻尖,他沒那麼急色好不好,還不至於看上她這個既無相貌更無權無勢有不解風情的呆木頭。更何況……他剛才一旁也看的清楚,她似乎對易曲的夫侍有好感,甚至情系很深了。

  李秋涯提了提眉毛,轉過頭去朝蜜餞店走去,他孤家寡人的沒人買蜜餞給他,就自己對自己好些,娘也許久沒有吃這些小玩意兒了。

  ◆◆◆◆◆◆

  易曲帶著醉心到了平日她做活的地方,在附近找了個涼茶攤讓他坐下來,自己則照常做起已經習慣了的工作來。但是過不了幾趟,易曲才發現心一軟答應帶他來是多麼大的一個錯誤。

  任是易曲再淡定,也受不了一雙灼灼的眼睛盯著自己瞧。更何況她並不認為現在這樣扛著袋米,可能還有些灰頭土臉,有什麼氣質可言。

  更讓她嘴角抽搐的是,那涼茶攤上的眼神更帶來一串串更加灼熱的目光。那是一群平時八卦慣了,又對易曲所娶得新夫侍十分好奇的人。

  只是易曲此刻臉上凝了一層冰的表情,她們也不敢放肆,直到一段隔間休息,易曲終於能喘口氣坐到醉心旁邊,倒了杯茶水吞嚥下去。醉心本想幫她擦了汗,卻又覺得不妥,只好把手帕塞給易曲,易曲一笑還沒等手帕擦上額間,只聽得周圍呼啦一聲,已經是被一群人包圍了。

  醉心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他深居室內,除了易曲連人都少見,雖說這段日子已經好了不少,卻也並不能適應這樣活得奔放而簡單的人。

  易曲沉了沉臉,看著一群湊上來的腦袋:「做什麼?」卻朝醉心靠的近了些,保護的姿態顯而易見。

  「你家裡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這話什麼意思。

  「你叫什麼名字?」他們什麼時候對他這麼有興趣了。

  「你就是醉心公子?」你怎麼知道他叫醉心。

  「你用的什麼手段把我們易小霸王馴服的這麼聽話?」

  易曲越聽臉越黑,越來越離譜了。

  醉心則是茫然膽怯中,略有好奇的抬頭看了看那個叫出他名字的人,剛才醫館裡那個女子也叫他醉心公子。卻絕想不到,易曲的改變,以及她為了一個叫「醉心」的男人和梁知縣家裡的那個紈褲打了一架,都讓他在無形中成為這些人的談資,並且越傳越神奇。畢竟以前那易曲就是一根朽木一個毒瘤一個禍害,忽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又有人見了易小霸王口裡說著「醉心」打架,於是就漸漸演變成今日這樣了。

  林醉心平日裡都深居在林宅,嫁給易曲更是幾乎足不踏戶,這清渠鎮的人見過林醉心的人少之又少,見他並不像一般農家夫開朗爽快,且臉頰上還有一道明顯的白疤,又見他並不應聲,都以為他並不是相傳中美如仙人引易小霸王入正途的「醉心公子」。

  直到易曲那一聲「醉心」的喚聲,本要散去的人又忽的圍攏過來,都瞪大眼睛要看看這堪堪算上中等之姿的男人,到底有什麼特別,竟能讓易曲寵夫寵的清渠鎮大半條街都知道了。難道是出生好?可是看那樣子又不像。

  易曲幾乎要吐血,這群女人平日裡也沒見這麼對她家裡的事情這麼熱心過,易曲眼一抬,卻又瞥見旁邊賣菜的一個男子投過來一個哀怨的眼神,她生生的打了個冷戰,上次他送了她一個香囊,易曲廢了天大的力氣才還回去。

  易曲連忙收回目光,站起來:「今日不做了,我有事要早些回家。」說著拉起醉心的手臂站起來就要走,今天算是做不下去了,近半日的工錢她也不打算再要了。

  醉心也立刻站起來,被這樣一群人圍著他覺得心裡有點慌。

  兩人正要走時,忽聽得人群裡一陣驚呼:「我想起來了……他不就是那林家小雜種嗎?他爹是個小倌,他什麼時候改叫林……」

  那人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了,易曲扶著醉心的手臂一緊,眼睛穿透人群直直盯著那個說話的人,眼神如刀。

  「走。」易曲抿了抿唇,拉著臉色驟變的醉心要離開。只是這一句話已經是激起千層浪了。一時間有少數見過醉心的爹的人也附和。

  醉心的臉色愈發蒼白。小倌……小倌的孩子……雜種……每一個字都剜的他心疼。

  爹……

  醉心嘴唇微顫,手指不自覺抓緊易曲的衣裳,似乎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妻主……

  我不是……

  「我記得聽人說他臉上本有顆淚痣的,是不是弄錯了?」

  醉心原本蒼白顫抖著的臉色,卻在聽到這句話時,雙腿一軟就要跪坐下去。易曲大驚,把他納在懷裡,只見他緊閉著雙目,臉上又顯出初見時的絕望來。

  「醉心,看著我。」易曲橫抱起他,一手輕輕拍著他的臉頰,卻不見他睜開雙目。

  妻主……

  不要……我不想你知道的……

  不是那樣的……

  醉心緊緊閉著眼睛,只是在心裡一遍遍的說著不是那樣的,也不知是想讓易曲相信還是自己。

  「你們給我閉嘴。」易曲壓著心中升騰起的不安、疑惑與焦急,還能算是冷靜的對著那群人吼道。她也知道這群人並不壞,只是八卦了些,又被這世俗的觀念變得有些麻木了。

  一群人見到醉心搖搖欲墜臉色蒼白的樣子,又被易曲這一聲吼多閉了嘴。

  只是易曲仍舊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對答聲:「淚痣?他臉上疤痕那地方正好是……」說到這裡她似乎自己也打了個寒戰。

  易曲只是不停地拍著醉心的臉頰又不停地念著:「醉心,睜開眼。」

  醉心卻似乎也聽到了這一句問話,立刻渾身抖得要痙攣起來。易曲大驚,一疊聲喚道:「醉心?」聲音裡帶著些慌張,拂過醉心面頰的手下也已經濕透了。

  易曲擦著醉心眼角不斷滲湧出來的淚水的手指,在細細回想那聲細微的話時,突然僵了一下,她怔怔的盯著醉心臉頰旁的白色傷疤,忽然覺得一股涼意襲上心頭。

  醉心本來緊閉著的雙眼,顫抖著身子,在感覺到易曲原本溫柔擦著他眼角淚水的手指突然停下來時,面色變成一片死灰。連抖著的身子也要僵冷下去。

  妻主……

  你知道了麼……

  不再要……要我了麼。

  那顆淚痣……

  醉心硬生生咬住自己的下唇內,才阻止住一聲沉悶的哽咽溢出喉間。

  易曲被那個猜測弄得遍體生涼,半會兒才回神,低頭看著醉心,卻見他已經唇間竟流出血來。易曲大駭,一隻手探去他的唇間,一邊要硬生生掰開他咬的死緊的已經毫無知覺的牙關,一邊只能輕聲念著讓他張口。

  醉心終於微微啟唇,易曲只能抵著自己的手指在他上下齒之間,一邊站立起來,一手仍舊輕輕拍著他的臉頰:「我們回家。」

  醉心微微啟著的唇雖沒有放鬆也沒有用力,直到易曲的手又溫柔的撫上他的鬢髮間。又對他說了一句:「我們回家。」他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雙目之中的淚水滾滾而落。

  妻……主……

  你是……沒有明白麼……

  還是……你……真的願意留下我……

  那顆痣沒有了。

  早就沒有了。

  我……我也沒有帶來不幸。

  不是那樣的……

  爹說過……我給他帶去過好運。

  我……

  醉心忽然覺得恐慌,他一直這麼安慰著自己。

  但是爹死了……

  爹說的好運,就是死嗎?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8 PM

33.回憶與選擇

  易曲抱著醉心站起身來,手指上已經沾了斑斑血跡,正要帶著醉心離開,忽覺肩頭一沉,有人遞了一瓶傷藥給易曲,臉上有不忍的神色。

  易曲頓了一下,眼神一低接過來:「多謝。」緊了緊抱著醉心的手,壓著胸口之間一股尖銳的疼,臉色也不比醉心好看多少。

  易曲兜轉了幾個迂迴的短巷,一路上只是緊抿嘴唇,繃直的唇線讓她看上去十分冷沉,醉心則深埋了臉靠在易曲的肩側,安靜而輕微的呼吸覺不出有任何異常。

  易曲走到一處僻靜處,忽然站立在原地,醉心的本就繃直的身體立刻僵硬。

  易曲輕輕彎下腰,把他放在地上,只留一隻手臂撐住他虛軟的身子,慢慢拉開他無意識抓緊自己衣服的手,緊抿嘴唇一言不發,就這樣定定的看著醉心愈發害怕絕望的眼神。

  一根根掰開他緊抓著自己衣服的手指,憐憫的目光裡還帶著一些冰冷。

  妻……妻主?

  隨著指尖失去的溫度,醉心的一顆心漸漸沉冷下去。

  真的……不要我了麼?

  易曲後退了半步看著他愈發灰白的臉色,握了握拳,突然轉身就走。雖然極慢卻走得極堅定。

  妻……主……

  醉心萬想不到易曲會是這種反應,不質問,不說話,他甚至奢侈的想過妻主……原諒他,因為她說了,我們回家。因為她還是溫柔的為自己擦去眼淚。因為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憐惜的。

  醉心就這樣呆呆的看著易曲慢慢的走遠,手腳冰冷。

  易曲轉過身的瞬間,嘴唇抿的更緊,似乎要把自己的唇要壓出一道白印。她知道醉心骨子裡其實是個勇敢堅韌的人。這期間她也聽過了不少關於他爹爹的蜚語流言,最後得出的結論只是這是一個敢愛的極柔韌的男人,這些……她從醉心身上就看得出來。只是醉心似乎被壓的怕了,那些勇敢地堅韌的品質,許多都被磨滅在了他心裡的恐慌害怕與不信任裡。

  原以為這一段日子的磨合,昨晚上又……互訴了情意。她以為,她以前說過的、她所保證的他都應該要去相信,卻不想只是那一句話就將她努力地全都擊垮。

  他需要一劑猛藥,完全揭開了他心底暗藏在最深處的傷疤,才能真正的重新相信他,這段日子她把他保護的太好了。

  醉心看著易曲越來越遠的身影,整個人如被抽空了。他一時目光空滯,直到易曲的最後一點衣角快要消失在轉角處。

  不……

  不要再留下我一個。

  我……我好冷。

  爹爹,我好冷。

  醉心心裡翻騰出一種另他欲嘔的血腥味。熟悉而陌生的。

  好痛……

  醉心一隻手捂上自己的臉頰,只覺得渾身如浸冰窟,眼角下如有一把鋒利的刀在那裡慢慢緩緩地割劃著,好痛,痛得他不能呼吸不能說話,想喊卻喊不出來。

  記憶一點點在血的味道裡蔓延清晰開來:

  漆黑的柴房。

  在一旁嫌棄的看著他的娘。

  一把鋒利的匕首。

  幾個獰著面目的女人。

  被揪住的痛的發麻的頭髮,但這一切都抵不上那冰涼的匕首抵在臉龐的痛,抵不上娘在一旁面目表情的臉給他的絕望。

  小雜種,你爹那個賤人就仗著我與他有過一段露水情緣,竟瞞著我懷上了你,還敢死皮賴臉的賴進我林宅。你一出生你姐姐就生了場大病。沒幾年你爹也死了。這前些日子,我們一家遭強盜土匪。你的命還真是硬。我找人算了,這淚痣本就不詳,它剋死了你爹,說不定還會克我們全家。我今天也算做了件好事。如今那易小霸王救了我性命,我答應以一個兒子做交換,也只能委屈你了。這淚痣留著也是個礙事的。

  他不能明白,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什麼。只知道一種無邊的恐懼攫住了他,一種寒透脊樑的冰冷從臉頰旁傳過來。

  唔唔唔……不要。爹,救我……

  口中被賭上了布,那時……那時他會說話的。只隨著一陣尖銳的疼痛,一股血腥從臉頰處蔓延開來,暈滿了他的眼,湧入鼻尖,另他作嘔。

  好痛……好冷……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叫想喊,所有的氣息卻都隨著一陣陣尖銳的疼刺骨的冷,壓在喉嚨裡,如果沒有那塊布,他定會聲嘶力竭的哭。只覺得隨著鼻腔裡的血腥,喉嚨裡也滲出一股股腥甜。

  爹……

  他暈黑過去之前,眼前浮現的只是爹爹一直隱忍的美麗的笑容,只是目光裡有著歉疚有著悲憫,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他。

  醉心再醒過來時仍舊在柴房裡。黝黑的夜,讓痛顯得更清晰。

  娘?哈……

  醉心半撐著身子,臉上帶著淒迷的神色,指尖顫顫的撫上右頰側,茫然的看著手上沾染著的暗紅的血。

  或許……就像娘說的,若這顆淚痣早沒了……爹也就不會死了。

  爹。

  醉心張張唇,喚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愕然的再喚了一聲,仍舊發不出任何聲音。

  爹。爹。爹。爹……

  醉心不住的喊著念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音節,只有一聲聲沙啞的破碎的無意義的音氣充蕩著整個柴房。

  他卡住自己用盡胸腔力氣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喉嚨,呆呆的在柴房裡就這麼坐了一天。

  整個林宅的人對醉心的再不說話也沒有感到多少差異,畢竟他本來就寡言,也足不出戶。只等過些日子把他許給那個在這清渠鎮也沒來多久的易曲。不管她滿不滿意,到時生米熟飯也由不得其他,甩掉這個麻煩他們一家也能安心點。

  ◆◆◆◆◆

  天空灑下一片薄薄的暖陽,照進這條短巷裡,照在醉心單薄的身體上。

  醉心沉在一片痛而冷的回憶裡。視線仍茫然停在那個身影上。

  妻……主。

  他的視線裡只剩下最後一片翻飛的衣袂時,立刻渾身顫起來。

  沒……沒有人了。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一個人冷一個人痛。

  如果沒有這一個多月的溫暖,或許他不會更痛,他可以封閉一切活在麻木的世界裡。

  不……

  妻主要走了。

  再也……不會回頭。可是……你說過,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會不要我,你說要我相信你的。

  「妻……主……」

  易曲走了一段路,也聽不見身後的人有何反應,暗歎一聲,難道是她要求太高,或是她做得不夠嗎?相信……這兩個字做起來太難。

  易曲剛剛轉過牆角的身影突然一僵,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的聽覺那麼敏銳過,也從來沒發現自己竟然會僵硬到不敢回頭去確定。

  她分明聽見一聲細弱的叫聲,雖然模糊不清,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喊什麼。然而她偏偏就知道醉心在喊她,他……會說話?!雖然不是清晰地表達,喉嚨裡發出的卻不是那種無意的單音節的聲音,而是有聲調的,甚至易曲知道他如果會說話,聲音會是動聽的。

  易曲轉過牆角的身影怔愣在原地,閉了閉眼睛,終於拿出勇氣要回頭確定。剛轉過頭來,卻覺一個人影大力的衝過來,易曲兩隻手條件反射的伸開,摟住那人,使了十二分定力才勉強站穩原地。

  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肩頭一陣濕熱。腰間被那個那人纖瘦的手臂纏了個死緊。幾乎勒的易曲發痛。

  看著在她肩上淚水越浸越多、手臂越攬越緊的人,易曲的一顆心忽然就由緊縮的一團舒展安定下來。臉上也漸漸浮起鬆了一口氣的笑意,雙手輕輕抬起,攬住他整個人在懷裡。醉心的背立刻繃的更緊,接著又是一鬆。

  妻主……你還願意要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曲感覺他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指尖撫上他拉緊自己腰側的手。

  醉心心中一沉。

  不……妻主……

  雙臂摟的更緊了。易曲無奈在他耳邊道:「我不是要放開你。」換來的只是一陣更□的擁抱。易曲苦笑:「你是真的打算勒死我嗎?」醉心一呆。倆條手臂慢慢的垂落下來,整個人也如失力一般的踉蹌的退了一步。

  易曲卻執起他的指尖,果然十分冰冷,就好像血液曾凝固一般。醉心指尖一抖,似乎被易曲溫熱的體溫給燙了一般。

  「我說過的話你都記得嗎?」

  醉心白著臉,點點頭。每一句……都記得。

  「我想也是。」易曲臉上的笑意更大,不然他不會追過來,如果只有害怕沒有勇氣也沒有信任,他……定然不會追過來。

  易曲忽然抬起他的臉,滿眼笑意的看著他:「叫我的名字。」說完便一個親吻落在他的嘴唇上。輕輕的淡淡的,帶一點哄勸一點安慰甚至一點討好。

  醉心愕然,他不太明白易曲的突然轉變是為了什麼。但是他覺得心忽然落下來,不再是冰的痛的,是暖的熱的。

  妻主……

  醉心張著唇形,叫了出來。

  「不是這樣,大聲點說出來。讓我聽見。」

  我……我不能……不能說話。

  「試試看,我聽見了……你在叫我。」看來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妻主。妻主。妻主。妻主……

  醉心張著唇,用盡渾身的力氣,一遍一遍的叫著。一開始易曲還是期待的看著他,希望能再聽一次那模糊地細軟的音節,卻不想醉心只是不停地嚅著嘴唇,他似乎用盡了一身的力氣,卻也只是聽到一股氣流摩擦在口腔與喉管中的沙沙聲。

  「停下來……」易曲閉了閉眼,掰開他幾乎被自己掐的快要破皮的手心。只是醉心像聽不見一般,還是不停的摩擦著嘴唇,只有兩個字,妻主,妻主,妻主……

  「我叫你停下來!」易曲忽而有些暴怒了。

  我……連叫一聲妻主都不行。

  我真的很想叫一聲……你的名字。

  喜歡妻主……所以很怕。

  易曲忽然欺上了醉心仍舊不停磨合的嘴唇,一口一口的輕啄著:「是我錯了,我不該逼你。」

  不是。我也想……我想叫你的名字。

  「不會說就不會說,不能叫也沒關係。反正在你不會說話的時候我已經就喜歡上了。」易曲終於吻停了他不動嚅顫的雙唇,眉間也染上笑意。

  「我們回家吧。」

  

34.一切都要說出來

  一片薄陽,一縷草木的清香。

  一座低矮的房棚頂上一個著一身青布衫的女子,正小心翼翼的輕挪著步伐在屋樑上檢查著。眼神還時不時低瞥過房簷下面,那靠牆的短梯下正有一個臉上帶著淡白疤痕的男人正仰頭看著,神情緊繃眼睛緊盯著房頂。

  「啊……」易曲偏偏這時驚叫了一聲,只見醉心隨之面色一緊,雙手使力抓緊了竹梯,心都要隨著跳出來。易曲卻狀若無事的突然笑起來:「醉心,去拿個籃子來。」醉心見易沒事,才放下心來,又聽易忽然說要籃子愣了一下,眼睛卻仍舊直勾勾盯著房頂上的人,不敢稍離一步。

  剛剛在短巷裡他所經歷的還讓他心有餘悸,最後妻主只是說了句我們回家,就再也沒有多說過一句話。待他仍像平常一般,甚至……還多了更深的笑意。

  易曲見他不動又一直眼巴巴的緊盯著她,蹲在上看向他:「不放心?那我在你來之前蹲在這裡不動。」醉心這才走一步看一眼的往屋裡去,易曲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角,才站直身子轉過身把帶拿上去的磚瓦平擺疊放好,聽得一點動靜連忙又轉回先前醉心進門去的姿勢蹲在那,看到他果然鬆了口氣的表情,易曲無奈,她看起來那麼易碎那麼沒用嗎?

  「要不要上來?」易曲忽然問道,醉心撐大眼睛,他剛才也要上去的,卻被妻主揪著下來,只說他身子才剛好一點不要逞強。

  易曲已經換了結實的房梁和多加幾塊青磚雨瓦,又弄了些尚算柔韌結實的舊稻草鋪整好,暫且還能擋一陣子風雨,等她工作穩定下來再做翻新打算。

  「不要?那你等我下去。」易曲蹲在梯子前對他說道。

  醉心聽了卻已經是抓住梯子,一隻腳踏了上來,易曲兩手從上抓穩扶住梯子的兩邊,一邊不停地念著,一口一個個小心點一句一個慢點。醉心本在林宅長大……那林家雖不比大戶卻也是個小康水平上的,家裡還養有三五奴僕,醉心雖為公子卻因著他爹的出生連遭著他娘林苑的厭惡,更是那原配夫侍的眼中釘肉中刺。在宅中地位本就不必明說,平日裡的髒活粗活累活也都是他包攬了,甚至修繕屋頂這樣的事他也做過。只不過林宅是青磚瓦房罷了。

  於是易曲的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下,硬生生讓醉心多用了正常時間的三倍,才到了屋簷頂。易曲往後退了兩步,讓他自己上來,她不敢伸手拉他,怕他會因此腳下失去平衡。

  「看。」易曲見他終於穩當的上來,忽然一手指著房頂的另一側。

  醉心隨著易曲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立刻也從嗓子裡發出一聲驚喜的細響,臉上慢慢展出一片笑容來。

  原來那房簷另一側竟然冒出一大片蘑菇來,圓白細潤,看起來十分飽滿。昨夜一夜暴雨的沖刷一夜之間竟有了這樣的驚喜。細細聞去還散發著草木味,在斜陽的照耀下,更顯出一種肥白的肉質感。

  兩人竟採了小半籃,站在地下要去屋裡時,易曲眼睛一瞥忽然在雞窩前停住了,直盯著那只公雞嘴角浮上詭異的笑意。

  說起來當初她和醉心一起搭建這隻雞窩,放了兩隻母雞一隻公雞,一日能摸出兩個雞蛋也夠醉心補補身子。但是……到底是誰告訴她公雞隻在白天打鳴的?!午間的時候她貪涼就想躺在屋外的大石上小憩一會兒,只要那只公雞見她是白天躺在那兒,就跟打了雞血樣的叫個不停,直教人抓狂。

  易曲曾一度懷疑它和醉心能對話通氣,因為醉心也怕她在外著了涼,一直想讓她睡屋裡,只不過易曲也是個倔性子的人,最後醉心只得無奈的隨了她。自從那隻雞不停地打鳴她就再不敢睡外面,只能灰溜溜的撩起衣服躺回屋裡的床上,她發誓絕對看到了醉心隱忍著的笑意,和他看向那只公雞的「崇拜」的目光。

  她也曾想過把那公雞拆吃入腹,只是當她看著每天傍晚間,醉心總是面帶著清淺的笑意,或調剩飯或切碎細草或拌半瓢麩皮蹲在雞窩門口時,心中覺得一片安寧。

  她什麼樣的生活都想過,或孤獨單身的或相親安穩一輩子的,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一坯草房,一片羅帶河,三兩畝水田,兩爿青山。還有……一個能一直陪在身邊守住他嘴角笑意的人。

  醉心見易曲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睛又直勾勾的盯著在樹下跑來跑去那三隻雞,正在疑惑間。忽聽易曲道:「今晚吃小雞燉蘑菇吧。」

  醉心看著易曲嘴角浮上的詭異笑意,心裡一跳,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眼神防備的看了一眼易曲又看看那只公雞,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易曲一抬手:「這只公雞夠一頓的了,反正它每天除了沒事亂叫一通,也沒什麼用處。」

  醉心一呆,不自覺地又咬上嘴唇,臉上浮起懇求的神色。

  易曲只做沒有看到:「你不是最喜歡吃了麼?」

  沒有沒有,醉心連忙搖頭,比那鄉間遊走貨郎手裡的撥浪鼓還歡快。

  「不喜歡?」醉心肯定的連連點頭。

  「那……」易曲的一個「那」字拖的無限長,好半天才緩緩道:「算了,換個吃法。」

  好。

  醉心點點頭。

  易曲看著他明顯鬆下一口氣的表情,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正經道:

  「那就做……蘑菇燉小雞。」

  咳……醉心一個趔趄,茫然的看著易曲,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卻在看著易曲一本正經的臉色更迷茫了。

  「小雞燉蘑菇」……「蘑菇燉小雞」,是……是不一樣的嗎?

  「噗……哈哈哈」易曲看著他茫然呆愣的神情再也忍不住扶住胸口大笑起來,不知為什麼,看著他在臉上各種毫不遮掩的直白表情,就想逗他。

  醉心過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易曲是在逗弄他,猛然之間臉色漲紅,突然趁易曲彎著腰笑的脫力之時,一把從易曲的手裡奪過籃子,然後原本要走五步路的三步就直接進屋了。

  易曲張著嘴看著突然進屋去的醉心,愣了一會兒,又笑起來。他的反應永遠都是那麼出乎她的意料。

  易曲聽著廚房裡叮叮噹噹的鍋碗瓢盆聲,知道他在準備晚飯。中午讓他歇息了一會兒,就再也不肯躺著了,只說已經不燒了,易曲探了探果然已經差不多退了,只好隨著他。

  當易曲看到桌子上盛滿的兩盤燒蘑菇,挑眉看了一眼埋著頭只顧低頭扒飯的醉心,她不過是逗他一下,用得著把這麼多蘑菇全都燒完嗎?易曲決定明天再買一袋蘑菇回來,她偏要把那隻雞給燉了。

  用完飯後,兩人像平常一般,一個捧著醫書,一個端坐在桌子上專心的寫字。只是到了就寢時刻,倆人都略略有些不自然了。昨晚他們互相彆扭的表完白,之後就是一夜的繾綣纏綿,易曲壓抑許久,昨夜醉心的大膽雖叫她酣暢,卻也畢竟是女尊國裡年輕的身子,只一次哪能止息的了一個月的慾火,更何況在易曲之前,這身子是從不知壓抑為何物,易曲也曾半夜偷起來洗過鼻血,只是因著顧忌兩人之間沒打破的那層薄紙,尚且能忍得過去。

  昨夜卻讓她食髓知味,一沾著這床鋪,又想起昨夜的甜美來,心中仍免不了火燒火燎起來。醉心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想起自己昨夜裡那般膽大妄為的懇求著妻主的垂憐,他知道自己是因為不安,可是……可是……可是妻主後來的溫柔,讓他失控顫抖的不能自己,原以為會有一場痛來讓他安心,沒想到……原來可以這樣甜這樣的讓他痛卻舒服快樂的要死過去。

  「睡吧。」易曲擋了他自己鋪好了床鋪,輕聲道。

  醉心帶著一點不安的紅暈上了床去,易曲也隨之側躺在床邊,背對著醉心,誰知道她面對著他會不會下一刻就撲過去。

  聽著身邊窸窸窣窣細細碎碎的動靜,易曲蹙眉,睡不著,等了一會兒,還是聽到背後有一點翻身移動的聲音。

  「怎麼了?」易曲終於忍不住轉過了頭,卻「咚」的一聲撞了個眼黑。

  唔……只聽醉心細哼一聲,易曲忍住了眩暈,連忙掰起他的額,她也萬沒想到醉心就考在她身後那麼近,還半撐著身子,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沒事吧?」額間浮上了一點點紅印,撞得不清,易曲蹙眉就要找人藥,怎麼總是這麼冒失。

  醉心忽然抓住了易曲捧在他臉頰上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易曲,直到確定真的看清易曲眼裡急切的心疼,妻主……真的還是那麼的關心他,會為他的事著急。

  但是……真的不在意嗎?

  我知道要相信妻主。

  但是……我怕。

  易曲感受到醉心抓著他的指尖的輕顫,一時訝然,他……在怕什麼?自己的態度不是已經表明了並不介意?易曲並不知道他臉上那條疤痕具體是怎麼來的,卻也多少有所猜測,她也不打算問他,傷口既然已經被挑開了,那些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易曲一時以為他想起以前的事,心中害怕,只得半摟著他,一邊輕拍著他的肩背:「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不會再回到林宅,我也不會變回以前的易曲。」

  醉心卻突然掙扎起來。

  不……不是這個。

  我……我不怕,以前那些都過去了。

  我只是怕……怕你介意。

  還怕……我……我真的會給你不詳。

  我……我曾經那樣惡毒的想過,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個不詳之人,那麼……我希望一直呆在林宅。爹爹死了之後,我甚至……真的希望這不詳是真的,我討厭……林宅的人。

  如果你知道我曾有這樣惡毒的想法,還會……會要我嗎?

  易曲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在他肩頭低聲問道:「你需要我……說出來?」

  醉心略一茫然,並不明白易曲在說什麼。

  易曲卻似突然醒悟,敲了敲自己的額:「這怪我。」她一直認為行動比話更有說服力,卻不想有時候一句話的力量才是加固那信任的關鍵。

  「我不介意那淚痣。不管是有還是沒有都無所謂。淚痣在我的家鄉那兒是一種美,沒有任何不詳的寓意,甚至許多人刻意點了淚痣。那些人身邊也從沒有過任何不幸。」易曲的手突然撫上他的臉頰,撩起一縷鬢髮,在他的眼角下落下一吻,「有淚痣的醉心一定也是個極美的人,比現在也定分毫不差。」

  醉心本是屏著呼吸,聽著易曲如魅如惑的低歎在耳邊娓娓說來,每一個字都印入他的心裡,撫平他的心,只覺得提掉了一天的心終於安下來。竟一時間靠在易曲的肩上昏昏欲睡了。

  後來聽到易曲說到她的家鄉,迷迷糊糊的無聲笑起來,妻主的家鄉……從來沒聽她說過呢。

  直到最後那極美的人,他突然驚醒過來,手足無措的想要退開易曲的懷抱,他只想摀住自己的臉,他是眾所周知的醜無鹽,妻主……妻主才是極美的人,他一直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易曲卻摟得更緊了些,忽然攬著他的肩一起慢慢躺下,並笑道:「不用遮,在我眼裡醉心的確是最美的人。」醉心被易曲的衣袖擋住了臉,心中甜蜜只想把紅燙的臉更深的埋入易曲懷中。易曲卻輕笑了聲,又道:「你看,這清渠鎮也有不少美麗的男子對我示好……」

  感覺到懷裡的人即刻的僵硬,易曲忍不住把熾熱的呼吸移到了醉心的耳邊:「可我只想對你……做出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8 PM

35.關於傲嬌

  兩人摟靠在一起也並沒有做出什麼其他的事,一方面是易曲顧著醉心的身子,另一方面她打算夜裡起身去看看田里的水稻。兩人就這樣在彼此的溫度中相擁而眠。

  夜裡易曲起身去看了一眼稻田,先去田頭的引水渠去看了一眼,那裡是不能大意的,如果沒堵好水稻就可能淹沒了。

  還算好,稻田里只是有一小片倒伏了,且因大雨也不用再引水。易曲到田壟頭摸了一把稻草,趟進稻田把一片倒伏的稻子捆站起來。易曲光著腳走在冰涼的渠水裡甚覺舒適,稻田里偶爾還冒挺出一兩株荷花,在銀淡的月光裡頗覺可愛。

  易曲一路彎腰綁紮著,直到快到了壟頭一抬頭卻看見一個淡青的影子立在月光下。

  「怎麼醒了?」易曲一面手不停歇的捆扶著,一面抬頭看他。

  醉心咬咬唇,做了個冷的樣子,也脫了鞋子要下田來。

  他好像真的疲累了些,妻主醒了也不知道,到後來覺得旁邊失了溫度覺得有些冷才醒了過來。看到身邊空曠的那一瞬間他有些驚慌,隨即安心下來,他知道妻主不會走遠的。

  「別下來了,一會兒就好。」易曲抬抬手,阻止了醉心的動作,這夜裡水也涼。只是他已經趟著水下來了,易曲瞪了他一眼,他卻完全視作不知的低頭捆紮起來。

  「穿上。」易曲解了衣服披在他身上。

  不用。

  醉心退開,把衣服推給易曲,他現在不冷。他昨天就是因為這樣害的妻主發燒了。

  易曲又瞪,醉心也回瞪,最後兩人一齊斂下眼來,易曲之得又把衣服套了回去,那就快點吧。沒一會兒就攏到了田頭,易曲站在引水渠旁拉著醉心沖了沖腳,準備回家。

  「嗷~」忽聽得易曲一聲淒厲的慘叫,面色大變,整個人僵硬在水渠邊,一手猛的抓緊了醉心的手臂,兩隻眼直直瞪著淺淺的水渠。

  妻……妻主……

  醉心被易曲這一聲驚叫嚇得慌了神,又見易曲臉色大變面色難看,真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妻主……你怎麼了?

  眼神順著易曲有些慌張的目光往水下看去,這一看他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一條黃鱔……順著水流游進了細密的層層的蘆葦河裡。

  易曲全身的寒毛豎了老半天才緩下勁兒來,一回神卻見醉心正奇怪的看著她,易曲清清嗓子輕咳了一聲:「我對這種軟滑的軟體動物有些犯楚。」

  原以為醉心會要笑她的,卻不想他臉色有些微變,突然間緊握住拳,眼神裡帶著一點兒恐慌。

  不是……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你不是最喜歡抓著蛇蟲去……去嚇人的嗎?從來都沒有怕過……這些。

  對於易曲的突然改變,醉心不是沒有想過,他本就敏感,只是……他太過貪戀那溫暖從來都不願意去想。

  醉心忽然覺得害怕,心口一陣悶痛,直到易曲曲起溫熱的指尖摸上他的額間:「還是不舒服?叫你多休息。」

  他才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易曲,突然從懷裡摸出那隨時隨身攜帶的本子來,藉著尚算明亮的月光,在本子上摸索著寫了幾個字,手指有些顫。

  易曲接了過來,努力湊近了本子看了許久,才勉強辨認出那歪歪扭扭的字跡來。

  『你是妻主嗎?』

  短短五個字,卻幾乎耗盡了兩人全身的血液與力氣。

  易曲臉色微變,捏緊了手中的本子,看著眼前似乎拿出全身勇氣與力量的人,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些苦涼的笑意:「你怎麼總是這麼直接。」

  醉心看著易曲臉上浮出的苦涼笑意,心中已經開始發涼,直到易曲說出那句話來時,他只覺得眼前一陣轟鳴,臉上血色盡失。見易曲又要張口說什麼,他忽然奪過易曲手中的本子,連連搖頭。

  不要……說了。

  『你是妻主』他忽而有些無措的在紙上劃下了這幾個字。

  易曲呆愣一會兒,終於笑道:「醉心,你跟楚冬人學會了自說自話。」

  「我……」才說了一個字,就見醉心已經慌張的捂上她的唇。

  不要說……我相信你的。

  易曲拉下他的手緩緩道:「我不是你的妻主……」

  醉心臉色一白,整個人迅速冰冷下去。他張了張嘴卻知道自己發不出聲音,他想問那我的妻主呢,他想說不會的,雖然……雖然你忘記了,雖然你確實變得像另外一個人,可是哪裡有長的這麼像的,就連……就連肩背後那胎記也一樣。他想搖頭說,不,你就是我的妻主。

  可是……可是她就站在他面前,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我不是你的妻主。

  「還有誰是你的妻主。」

  啊?

  醉心原本沉冷的心一突一跳,一冷一熱,難以置信的半張著嘴看著易曲。只覺頭皮一炸……心中一堵……

  妻主!

  他幾乎是想推她一把再打她一拳了。看著頂頭猶自尚不知覺還在絮絮叨叨著,並開著「你這麼快就想擺脫我了?」「想都別想」的玩笑的易曲,醉心突然捶了一下易曲的肩,然後舉起筆趁易曲被一拳揍得有些懵的空當,使了大力刷刷的在紙上又飛快的畫了幾個字,並撕了下來塞給易曲。

  易曲有些茫茫然接過那紙片,她萬沒有想到醉心竟會打她一拳,又舉起紙片湊近眼前,只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四個字:

  『多吃點飯』

  「啊?」易曲更是茫然:「什麼意思?」

  就是多吃點飯,以後能有力氣一口氣把一句話完整的說完了。

  醉心卻揣了本子低頭穿上了鞋子,一聲不吭的看著尚在引水渠中的易曲一眼,扁了扁嘴,就頭也不回的往家裡的方向走去了。

  易曲站在月光下舉著那張字條百思不得其解……他怎麼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愣了好久才慌忙穿著鞋子追著醉心並不算慢的步伐:「醉心……到底是什麼意思?」「醉心……」「醉心?」「醉心?!」

  ……

  可憐易曲一時並未意識的自己那句斷句,多招人誤會多招人恨。

  醉心只是埋頭往前走著,直到肩膀被一隻手臂一個大攬,耳邊傳來易曲的笑聲:「你翅膀長硬了,連我的話都當做聽不見了。」

  醉心知道易曲只是開玩笑,抬起頭朝易曲小小的白了一眼。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句話幾乎讓他如墜深淵,不管怎樣……妻主說的他都會信,雖然還是有些不安。但是妻主真的從沒騙過他,就連……最小最小的事情也沒有。

  「多吃點飯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平日裡吃的也不少啊,突然冒出這句話來著實讓她摸不著頭腦。

  醉心正要「說」些什麼,忽覺肩頭一陣清香,他轉頭一看,果然有一隻半開未開的淡粉荷花橫在肩頭,一縷幽幽暗暗的清香襲入心間,長得十分好,葉瓣長的十分圓整,那荷柄正握在搭在他肩上的易曲手中。

  易曲笑:「本來打算送給你的,不過你要先告訴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醉心似乎在考慮著什麼,易曲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因思考不時變換著的表情神色。直到他忽然堅定地一縮肩往前走了一步,易曲望著自己空下的手臂和手裡捏著的低垂下的荷花……愕然了……

  今晚……他是吃了火藥了?

  不適應……很不適應……

  這就是易曲現在的感受。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一群剛畢業的女孩子在她面前說的一些奇怪的詞來,有個詞叫做什麼來著。叫……傲……傲嬌。對,就是這個詞。

  很適合……非常適合……

  這就是易曲得出來的結論,她家的醉心被她慣得傲嬌了……

  易曲抬頭看看月亮再看看手裡一柄她精挑細選的淡粉的荷花,突然誇張的歎了口氣,她好像還挺喜歡的,她似乎有變成夫管嚴的趨勢。

  易曲對著手裡的荷花長吁了一聲,又對著醉心愈走愈急的身影短歎了一句,就去追著自己那個忽然變得傲嬌的小夫君了。

  醉心只是不想再提起,既然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何必……又多來糾纏呢。

  他聽著又靠近身後的腳步,眉眼彎了彎。妻主……還是那般的待他好,寵著他任著他,他……似乎也越來越習慣了,以前……從不敢想的,有一天他可以和一個……喜歡的人,這樣大膽的鬧著。

  於是這一夜,在兩人靠著的床邊一隻廢棄的瓶子裡多了一枝荷花,幽淡的清香讓兩個人都沉沉睡去。

  ◆◆◆◆◆◆◆◆

  第二日,易曲又去了清渠鎮,只是這次她是要去看那男作女妝的人是不是真的度過了危險期,這是她的機會。

  原本她是想帶著醉心一起去的,她想讓朱英看一下他的情況,看能不能治好。只是一想到昨日那情況來,她還是決定暫且算了,她只能盡最大的能力保持他的信任,也可以為了他跟那些人講理吵架甚至打架,卻堵不住每個人的嘴管不住人家的想法。

  「死了嗎?」易曲一進門就看到朱扉正在苦著臉整理新採購的藥材。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朱扉一邊拖著易曲幫她辨識藥材,一邊翻個白眼,「他要是死了,你還怎麼進結廬醫館,我還怎麼去當我的裁縫,那個白柳還怎麼活啊。」

  童言無忌……易曲緊了下手裡翻檢著藥草,硬生生壓下了不爽。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朱扉一邊歎服的看著易曲飛快的整理各種藥材入庫,一邊道:「所以……他絕不能死。況且他要是真死了,恐怕會變成一屍兩命。」

  易曲手一頓:「他懷孕了?」

  「別瞎說,我的意思是說,他要是死了估計白柳也活不成了。」

  「……」

  易曲無語,成語不是這麼用的好不好。

  「昨天我想偷偷去看他死沒死……呸,不是,是活沒活,就聽到白柳一副熊樣的跪在他床頭哭:『小姐,若是……你……等我幫你找到王女……就一定來陪你」朱扉搖頭晃腦把白柳那冷然忠心的表情學了十二分相像。

  「誒……」朱扉突然推了推易曲的胳膊,「你說……她說的王女,應該是一個姓王的女的吧?」

  「自己整理。」易曲突然站起身來,把一把草藥塞到朱扉手裡,「少說話,多做事;少八卦,多幹活。」

  姓王的女的……希望如此吧……

  她自我安慰了一句,卻煩躁起來,她自己都不信。

  她是救了一個大麻煩嗎?甚至有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看他的受的傷,她原本只以為頂多與江湖恩怨有關,難道……竟扯上了政治?

  易曲跨進後院,只見朱英正在親自煎熬一副湯藥,見易曲進來翻了個白眼,低下頭去:「我醫館的碗呢?」朱扉那混崽子煎藥實在讓她不敢放心。

  「我讓楚冬人幫你拿回來了。」難道她竟抱著碗回家了?……

  朱英聞言更是給了易曲一個更大的白眼,這點小便宜都要貪,還愛撒謊,除了昨天她一手雖可怖血腥卻精準利落的治外傷法讓她驚歎外,幾乎對這個女人沒什麼好感。她一生從醫多年從未見哪本醫書有這樣的療法,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你那套刀法……從哪學來的?」

  「學……書院。」

  「哪家書院?」

  「xx醫科書院。」

  「在何處?」

  「不記得了。」

  「……」

  「那個書院還有其他學生嗎?」良久朱英才又問道。

  「都不在了。」

  ……

  朱英背後一陣寒風,最近總覺得這易曲給人陰嗖嗖的感覺,難道與那個別的學生「都不在了」的書院有關……

  她看了一眼那個「xx醫科書院」唯一存活下來的易曲,聳了聳發寒的肩脊,不要胡想,哪有什麼鬼怪。

  

36.言子雅與身世

  易曲走到那後院裡間,白柳仍舊淡著臉,見易曲進來臉上表情略帶著一點感激。易曲走到床頭低頭看看他的兩處縫合的傷口:「已經過了危險期,靜養段日子就可行走,只是兩處傷疤可能會留下疤痕,你們自己若有好藥就盡量給他用上吧。」

  畢竟這世界的男子,容貌還是頗為重要的,更何況那留在脖頸處的疤痕可能也不小。

  易曲正要抬起頭來,卻見原本睡著的那人睜開雙眸,朝她一笑:「易曲?」聲音沙啞難辨,甚至仍舊帶著透風的沙沙聲。

  「嗯。」易曲先是一怔,繼而點了點頭,神情冷淡。

  她才注意到這男人長的很是……不一般,他也有一雙朗目,不過與醉心不同的是,他眸內似乎一直帶著笑意,卻清冷疏離的,易曲找到了一種熟悉感,那是以前的自己。眉間凝著的是雲淡風輕的笑,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他身上隱隱透出的那種氣質,與這個邊陲小鎮都格格不入。

  王女?易曲又想到這個稱呼。

  易曲站直了身子瞥了瞥這主僕二人一眼,心中卻有種不安。

  「言子雅。」是在報自己的名字。

  「你最好少說話。」易曲皺皺眉,這男人憑什麼這樣若無其事叫她的名字,又這樣熟稔的跟她說話。易曲瞥了一眼白柳,她那一直淡著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怪異的神情。

  那男人的嘴角越發勾的深了,忽然朝易曲俏皮的眨了下眼,似是挑逗。易曲渾身一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搞什麼,這男人明明就長得一副清高冷傲的樣子,卻偏偏能自然而然的做出這樣的表情。

  這人真的很莫名……

  「小姐……」白柳臉色微微一變,主子……他怎麼了。

  「你去休息吧。」言子雅艱難的用他還帶著縫線的沙啦的聲音對白柳道。

  白柳攥了攥暗藏在袖子裡的短刀,抿了抿嘴唇終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易曲自顧自的走到桌邊坐下,翹起腿,倒了杯茶喝起來,這主僕二人的相處倒有趣,嘬了口茶一邊涼涼對白柳道:「還不快出去?」

  言子雅先是一愣繼而忽然眉眼一挑:「易曲會保護我的。」

  「噗……」易曲噴茶的聲音。

  「光當……」白柳袖子裡的短刀掉地的聲音。

  「咳咳咳咳……」

  「小……小……姐……」

  言子雅忽然抿著唇要大笑起來,可惜他傷口未癒,只是輕輕提一口氣就覺得眼前痛得要昏花。

  白柳連忙衝上前去,卻在床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幫主子減輕這痛楚。

  「他是自作自受。」易曲停止了嗆咳,吹了吹杯子裡的涼茶。

  又抬頭看了看白柳:「你在這裡他沒法安心靜養。」見白柳的臉上已經帶了「你怎麼不出去」的淡淡敵意,才揚眉道:「我是大夫。」

  白柳的顯然是不信,她雖不夠主子聰明卻也不是癡傻。

  易曲才翻個白眼:「我與他有話要說。」

  忽聽得言子雅喉嚨裡又冒出一聲細笑,又見白柳遽然緊了緊袖子。易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有些曖昧了。

  一時屋內的氣氛有些沉滯。

  「出去吧。」言子雅忽然冷下聲音,嗓音雖然微弱,卻是帶著清泠的威嚴。

  白柳斂下眼眉,面色一暗,朝言子雅施了禮,又變回初見時淡著的樣子:「是。」就出了門去,連眼皮都沒再抬起來一下。

  「你想問什麼?」言子雅睡在稍稍墊高的枕頭上朝易曲似笑非笑,眼神裡含了一絲饒有興趣的曖昧。

  「你什麼時候離開清渠鎮?我救了你會不會招來麻煩?」

  言子雅原本的笑意凝在臉上,顯是沒想到易曲會問他這個。他先是眉間一鎖,接著又綻開滿面的笑意:「我為什麼要離開,這裡水明山秀隔絕紛擾,正是定居的好地方。至於麻煩?」他像是在蹙眉思考,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如果那些人已經全部死了,應該就沒什麼麻煩了。」

  他說完這些話,明顯有些體力不支,閉著眼適應了一會兒才又緩緩睜開眼睛,一睜眼卻看到一張靠近的臉。他眼神一閃,卻鎮定下來:「怎麼?」

  「沒什麼。」易曲退開一步,「我只是想看看,能無所謂的說出這種話的人到底能長出多扭曲的一張臉。」

  「哈……」言子雅冷哼一聲,眼角挑高,眉眼間儘是諷刺。

  「你有什麼話要說?」易曲問道。

  言子雅唇角勾笑:「你果然甚至我心。」

  「……」

  「我要看你的那條手帕。」

  易曲愣了一下:「手帕?」

  「你昨日身上帶著的。」

  易曲想了一想,昨天自己身上帶著的正是給醉心包紮過的那條,後來醉心用了一段時間終是塞還給了她,並對她「說」,她以前很重視這條帕子,現在就算忘了也不能丟了。她也就一直無所謂的帶在身上。

  易曲驀然警覺起來,哪有人無故要別人的帕子。她知道易曲並不是本地人,五年前搬來這裡,身世不明。那帕子……果真如此重要。或許……與之前那個易曲的身世有關?

  想到這裡易曲眼神一冷:「丟了。」

  她不是誰的替身,不想替誰背負著過去生活,在這個世界裡她的舊身牽絆只與醉心有關,其餘……一切與原先這具身體有關的,都不是她易曲。

  「如果說……那條帕子可能與你的身世有關呢?」

  「我的身世,我比你更清楚。」易曲心中一凜,果然?就要邁出房門,便絕口不願再提。正對上進來送藥的朱英。

  「上哪去?」朱英端著藥碗,橫了易曲一眼:「給他餵藥。」

  ……

  看了一眼靠在床榻笑的得意的言子雅,易曲二十萬分的想拒絕,可一想到那穩定的高額工資和醉心變得圓潤起來的樣子……她忍了。

  朱英看著易曲給言子雅喂完藥,笑瞇瞇拿了一張契約出來給易曲,正是她昨日與朱英談妥的條件。易曲細看了一遍,挺合理,剛按下手印就見朱英笑的詭異:「好了,你現在就是我結廬醫館的人了,這五千兩銀子的病人日後就由你好好照顧著。」

  易曲只覺得眼前忽的一陣漆黑。

  她指著言子雅,有些發顫的說道:「五……五千兩……」你腦子沒毛病吧。

  五千兩……她可以拿著這些銀子自己去開家醫館了。難怪朱英剛才如此迫不及待的拿契約給她,又笑得如此奸詐如此無良如此……

  朱英卻面無愧色:「行了,我要出去看個病人,你與朱扉照看著。」就大手一揮的走出門去。

  易曲氣結,她竟被人如此算計了。

  這簡直就是她人生的奇恥大辱。於是她瞥了一眼,癱在床上笑的不知死活的言子雅,決定對此人再無好感。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9 PM

37.李秋涯的心

  易曲決定不再對此糾纏,離開了後屋到醫館前堂,朱扉見易曲一來,手中摳索著的一把草藥材連忙塞到她手裡,涎著臉;「從今以後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就一溜兒跑了。

  易曲搖搖頭,看著被分開的藥草,額間青筋跳了幾跳,只得又重新撿挑來過,這一早上來得醫館算是輕易的解決了工作之事,雖然多少被算計了去。只是關於望聞問切,易曲雖略有知曉,卻並不精通,因此不敢亂說,偶來的幾個小病症的病人也多是朱扉撐著,她雖然不熱心於此,但也畢竟經過朱英這麼多年的有心教導,小的病症也還應得過手來。

  易曲立於一旁,看著朱扉切脈問診,也能說出個三四五六來,一邊笑著一邊也自留心,她要盡快變成能獨擋一面的大夫,不論如何……這是她當初選擇的職業,她曾經唯一堅持的用了心去選擇的。

  這一早上易曲就在前堂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偶爾有幾個會朝她投來難辨的目光。易曲也自是淡著一張臉,她認出那些人都是平日裡在她扛運周圍見過的人。想來多是為昨日她與醉心的事。

  易曲垂斂了目光,漫不經心的翻著手裡的醫書。直到看著朱扉有些手忙腳亂的忙不過來,如今是進入夏日,正是病症多發時節,難免人會多些。

  易曲忽的搬了張桌子一張凳子,往廳堂右側一坐:「急症過來這邊。」

  朱扉一怔,那些平日認識易曲的人更是覺得荒唐,並沒有人要過來,只是也甚少有人再嘲笑起哄,這易小霸王雖然不再像以前一般無理卻也不是好惹的人,後來竟漸漸寵夫名聲在外,再從昨日聽說那夫竟是她從林宅娶回來的小倌的孩子。

  其實,也不算娶,畢竟她家裡那時既無三媒六證更無一場成親宴席,只聽說林宅用了四個轎夫一頂花轎,是在夜裡送得他出的門。

  開什麼玩笑,他們可從未聽說易曲懂醫術,且她又以什麼身份如今竟能安然呆在結廬醫館,他們寧願忍得久點也不要去冒這個險。

  易曲敲了敲桌面:「沒人?」

  朱扉倒笑起來,指著其中一個臉著虛汗,面色發白,捂著肚子的人道:「王二,你去。」

  那女人睜大眼:「憑什麼?」

  「憑你欠了我兩盤桂香坊的梅花糕秀雲鋪的兩丈布無數次的診金,還有兩次去柳眠……」

  「停停停……」那叫王二的女子一屁股坐在易曲桌子的對面,等著被一流庸醫弄死,她真的寧願被痛死……

  當易曲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王二渾身都驚了一下,易曲視而不見,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查了查她的舌苔,突然道:「月事來了。」

  「乒乒乓乓」「光光當當」屋子裡倒了一地,那王二直接差點口吐白沫,指著易曲:「你你你……」

  易曲眨了眨眼:「開個玩笑……」

  「呸,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王二站起身來,連肚子痛都忘了,指著易曲的鼻子,「老娘哪裡像個爺兒們了,睜大你的狗眼……」

  「哈哈哈」朱扉本是切著一個病人的脈搏,早就笑的前仰後合:「易曲……你是個人才。」

  一屋子原本稍帶僵滯的氣氛也終於鬆散開來。易曲也輕抿著唇角,提起筆刷刷刷寫了一列配藥的方單。她看了這麼久的醫術自是知道這個世界只有男人會來月事。差不多每月一次,□自會泌出經血,若在那前後行房懷孕的幾率比較高。

  易曲提筆的手突然頓了一頓……

  月事……她來這裡快一月又余幾天,並未見醉心有過月事。而她,正在一月前左右與他發生過那樣狂亂的關係。易曲握著筆管的手突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喂……」這小崽子不會是打算配個虎狼之藥害死她吧,不行,這方子她得拿到街角處的那家小醫館去確認下。

  易曲正在發愣,忽然一人劈手奪過她桌子上的藥單,她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是朱英回來了。她蹙著眉看著藥方,忽然就照著易曲的頭給了一記拳頭。

  「這字我就不說了,你開的這藥方上,哪種藥名我都沒聽過。」

  王二的小臉更是一陣蒼白,她……她真的打算與朱扉聯合起來害她。

  易曲一愣,怎麼可能,她明明……直到朱英一個個念出藥名她才反應過來:「橫著看。」她一時按著習慣寫成橫排,忘了這裡是豎排看方。

  朱英聽聞與屋子裡的一眾人都翻個白眼,哪有人橫著寫字,卻細細看起那單子來,臉上漸漸露出笑意,指給易曲看道:「方子開的不錯,只是這兩味藥材的份量」她說著又摸了一下王二的手腕仔細觀察了下她的神色,才道「份量要更重些。」

  易曲點點頭,面色謙和,作為一個學習者她一向是個謙虛受教的好學生。朱英見易曲能揣著醫書不經人點撥,在這方面竟能只靠自學就能無師自通,益發對她另眼相看,只要稍加磨練,過不了多久她自能成為一名獨擋一面的坐堂大夫,更何況她那聞所未聞的刀法。

  朱英饒有興趣的搬了張凳子過來,自讓易曲看診,自己坐在一旁從旁指點,一上午的時間就在這指點與參看中飛快的流逝,終於漸進晌午的時候已經無人再陸陸續續的進來。

  易曲收拾了一下桌子,對著朱英點點頭道:「我回家一趟,很快回來。」

  朱英揚眉,剛有空坐下來喝口茶歇歇的功夫,就要回家?

  「中午只有半個時辰的歇息時間。」她就算走最近的路,這一來一回頂多能在家呆半盞茶的功夫,回家作甚,難不成真是為了昨日帶來的那個小夫君,真沒想到……她易曲會變成這般寵夫之人。

  前段時間還聽說有人傳,易曲曾又想把她那小夫君賣到柳眠巷去做小倌,現在看來她怎麼也不像那樣的人。

  易曲不猶豫的點點頭:「我今早起來沒和他說中午不回去。」醉心本就是貪睡的年紀,原來是不能睡,如今對易曲漸漸安下心來,自是每早都睡的安寧。

  噗……

  朱英很不厚道的噴茶了,寵夫就算了,還懼內,這易曲怎麼就忽然間活出了兩個極端。

  易曲不去管她,她走出結廬醫館,拐進了李秋涯家的包子鋪,要了兩個肉餡兩個素餡包子,醉心似乎特別喜歡吃這裡的包子。

  李秋涯不在,李六子也不再對易曲懷有任何陪怕之色,看著自家兒子常張牙舞爪的與易曲鬥嘴,她也自生出一分安慰來。若她能一直這樣,秋涯如果能嫁得這樣一個妻主倒也終身不愁,且她剛才聽著許多客人在談論那易小霸王在結廬醫館竟會看病開藥方,朱大夫也誇她,看來是要在結廬醫館當學徒云云。

  易曲看著李六子笑的溫和的目光,又想起那總張牙舞爪喜歡無理取鬧的李秋涯,抖了抖面皮,收緊了手裡的油紙袋,就要轉身離開。忽聽得身後一聲喊:「易曲。」

  易曲本想做聽不見,只是剛走一步,就覺肩後一重,李秋涯已經從背後拉住她的衣領。

  「敢裝聽不見。」

  「秋涯!」卻是李六子的訓斥,一個未出閣的男孩子整天都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李秋涯悻悻地收了手,易曲忽然見他嘴角右下側竟有未乾的血漬,一蹙眉:「你和人打架?」

  李六子這也才注意到,自己兒子的嘴角處竟有破皮流血,卻見她突然一言不發的摸起一把掃帚就朝李秋涯劈頭蓋臉的打過來:「你一個男孩子家,整天拋頭露面,每天跟人打架,你……你……」

  卻是易曲擋住了她,從懷裡摸出一瓶藥:「拿去用。」自從知道醉心容易冒失,她就常在身上裝著傷藥。

  李秋涯站在她身後,朝他娘做了個鬼臉,也不客氣的就接過來:「謝了。」

  「誰打的?」易曲終是忍不住問道,這一段時間與李秋涯的拌嘴吵鬧,她多少有點把他當做朋友。

  「你關心我?」李秋涯眉峰一挑,卻不等易曲回答,似乎在掩飾什麼情緒又很快撇嘴道:「剛才遇上了黎羽那個混蛋。」

  李六子驚呼一聲。

  「她打了你?」易曲眉目森冷,黎羽就是那個黎縣令的女兒。

  「才不是。」李秋涯得意洋洋的睥了易曲一眼,「是我打了她。」

  易曲抽抽嘴角,官不惹民民惹官,真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聽了這句話易曲轉身就走,她再不快點就來不及趕回去。

  「喂喂喂,你不想知道我把她打得多慘嗎?」李秋涯尚不知李六子已經舉著一把笤帚黑著一張臉,站在他背後,一把怨氣就差點燒了這包子鋪。她真是生了個好兒子,整天除了換個女裝混跡於一群女人堆裡吆喝呼喊,就是跟一群惹不起的人打架。

  「真是,還不是為了你那小夫君……嗷……。」李秋涯一人獨自還沒有喃喃完,就爆發出一聲慘叫,李六子手裡的掃把毫不留情的排在他的頭上。

  「娘,我買了你最愛吃的果子。」李秋涯一邊陪著笑臉和他娘轉著桌子繞圈跑,一邊看著易曲離去的身影,心中沉下一股郁氣。

  

38.孩子 新生

  易曲這次坐了船,趕回家中,岸邊遇到了楚冬人問她關於醫館藥碗的事,卻注意到她臉色大窘,也不是平日裡一見到她就跟有隔世仇似的,而是期艾著一張臉,只說下午再送過去。

  易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卻也沒有心思深究,她快步朝著家裡走去,未到門前就見著醉心一臉慌慌張張的端著一盆水,正邁出屋子往左轉。

  「醉心?」易曲快步走過去。

  妻主?!

  醉心緊繃的心情忽然放鬆下來,稍停了一會兒,焦急的看了一眼易曲,又要往左邊走去。

  易曲走上前去,把包子塞在他懷裡,接手端過來那一盆水,竟是滾燙的開水。

  「怎麼回事?」

  醉心一急,連本子也顧不上拿,只是輕輕推著易曲,又指了指楚冬人家裡的方向,神色焦急,似是叫她快些過去。易曲見他著急,不再詳究,順著他的意思往楚冬人家走去,剛入到門口忽聽得裡面傳來一陣陣男人壓抑淒厲的叫喊。

  易曲一呆,怎麼回事。醉心見易曲突然定住。也不管她,接過易曲手裡的盆就往內屋裡走去。

  易曲一面大腦當機的想,醉心何時與楚家這麼熟稔,熟到這麼大膽的直接進人家的內房,一面聽著那悶壓卻尖銳的痛呼聲,也跟了過去。那是一男人的聲音,痛的似乎連聲音都扭曲了。

  易曲剛站到門口,想撩開垂簾布進去,卻聽得一聲熟悉的女音:「你……你這又是何苦?」聲音裡已經帶著些哽咽,竟是楚二的聲音。

  然後屋裡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和楚二略帶著的哽咽呼吸聲,以及那個男人的難耐痛楚的急促呼吸,好像略略平靜了下:「應……應該是……我問你,你……這又是何苦。」聲音裡帶著苦澀,顯是壓住了極致的痛苦。易曲這才聽出來是楚冬人的二姐夫的聲音。

  易曲後來才知道這男人也不是本地人,大家也一直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只知道他嫁了楚二以後都稱呼他為「楚二君」。

  「唔……」又是一聲極痛的悶哼,易曲暗一皺眉,正要掀簾子進去,卻聽得一聲簾響,原來是楚二出來了。眼中還有些未干的淚跡,見易曲立在門口唬了一跳,連忙壓下簾子抹了抹眼睛,要招呼著易曲坐下,易曲抿了抿唇。

  她還是沒弄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醉心……他又進去做什麼,印象裡他們倆關係不是那麼好。

  「他……他要生了。」楚二憨實的臉上露出一種幸福的笑容來,只是他太固執……連一個正式的穩公都不願意請,只說這孩子生的骯髒。她跟他說了這麼久卻依然不能讓他改變對這孩子的想法。

  易曲面色一僵,要……要生了?!雖說她確實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男人生孩子,只是這事情真的一來她卻覺得詭異的渾身都不自在。

  於是兩個女人,就這麼端坐在堂屋正中,一人臉色發白一人臉色發綠,易曲連只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也不顧了,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與楚二兩個人一會兒緊盯著門簾一會兒又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楚冬人也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去通知的她,這下就變成三個女人面面相覷,三張臉一齊青白交錯的輪換著。

  聽著屋裡不時的尖銳的男人的悶響聲和一個老年男人不停地「吸氣」「呼氣」「使勁」聲,三個女人竟一時都不覺指節捏得發白。

  易曲是見過女人自然產生孩子的,她那個時候看了真覺得那場面可以用慘烈來形容,她幾乎曾萌生過這輩子絕不要生孩子的想法,人怎麼能忍受那樣漫長而激烈的痛苦。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說到底她也是個普通人,哪能逃得了這些。

  直到一聲「再使勁,孩子的頭快出來了。」三個女人同時僵直脊背,隨後而來的「楚二君」發出一聲撕裂般的痛吼,只聽一聲嘩啦響聲,竟是楚二抓著的椅扶手被生生弄得碎裂一塊。易曲與楚冬人都看向她,她自己也目瞪口呆的愣了一會兒,艱難的嚥了口吐沫,雙眼直勾勾盯著簾布,似乎要把它盯透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得一聲清亮的哭響,隨之是那穩公的叫喊聲:「恭喜,是個千金。」

  三人同時站立起來,易曲也終於鬆下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襟已經要濕透了,楚二與楚冬人狂喜的要衝進去,醉心正拉著簾子出了來。

  易曲迎上去,只見他一張臉蒼白的幾乎失了血色,臉上卻帶著一點笑意,似乎是要與易曲說話,卻忽然腿一軟,差點跪跌在門簾前,易曲連忙扶住他,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扶著他到椅子上坐下來,倒了杯茶給他。

  醉心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剛才「楚二君」那痛苦的淒厲的聲音嚇得他幾乎六神無主,雖然他平日裡嘴對他惡毒些,但其實並不壞。其實他也知道「楚二君」心裡的苦楚。

  醉心坐在椅子上,手裡握著並不熱的茶,咬著嘴唇看著站在他面前低頭凝視他的易曲,妻主……她能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而自己也能每日的看著妻主,同眠一處,共飲一杯。這是多好的一件事,他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不要像……不要像「楚二君」那樣,每天都在想念裡度過。

  他看得明白,雖然有楚二那樣的疼他愛他,他依然痛苦。

  醉心忽然放下茶杯,伸出雙臂,緊緊纏上了易曲的腰身。

  妻主……你不要有一天忽然離開我,我……我沒有「楚二君」那麼堅強,我怕冷,怕疼,怕……一個人。你若離開了……我一定會冷死疼死。

  易曲先是驚了一跳,見他緊摟著自己腰部的雙臂愈發使了力氣,還有些微微的輕顫,埋在腰部的頭不安的蹭動著,以為他見了剛剛那場面害怕,笑著摸摸他蹭在自己懷裡的腦袋:「害怕?如果怕的話我們就不生。」領養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醉心原本埋著的頭忽然抬起來,眼睛撐大,孩……孩子?!

  他……他還從沒有想過。

  「其實,不要也好,省的打擾我們。」易曲很是正經的對著醉心道,「有了孩子就得養他餵他,到時候你眼裡恐怕就看不到我這個妻主了。」

  易曲想到那個場景就忽而鬱悶了,她並不是自己嚇自己,而是身邊的確有剛有了孩子的男士,經常抱怨自家老婆有了孩子就不願與自己親熱,似乎整個世界裡就只有孩子孩子孩子……易曲也見到過,又一想她的醉心定是喜歡孩子的,她就更有危機感了,是不是連收養也該免了……

  醉心遽然掐了掐易曲腰側的軟肉,臉色帶紅,怎……怎麼可以……不要孩子,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孩子……

  醉心心裡默念著這兩個字,只覺得心裡一片柔軟。

  他……真的可以有跟妻主的孩子嗎?這樣……這樣的牽絆是不是會更深些,會有一個跟他與妻主相像的人,流著他與妻主共同的血的孩子。

  易曲被他捏的眸色一暗,這種力道……不是在懲罰,根本是在挑逗。

  易曲正要拉離他往後退開一些,她有話要問他,忽見楚冬人抱著孩子出來,原本面上帶著喜色要給醉心看孩子的喜悅,在見到兩人一高一低的相擁姿勢時凝固在臉上。

  還是易曲的警覺性高些,她一回頭見到楚冬人的神色,原本想拉開醉心的動作也暫時停住了,醉心因是坐在椅子上,被易曲的身體遮去了視線,自是沒看到楚冬人。

  楚冬人看著纏繞在易曲腰側上的兩隻手臂,心中越發的苦澀起來,她誰也不能怪,怪只怪她自己太懦弱,明明是喜歡的,卻只敢就這樣小心翼翼的接觸,她一直知道自己沒有勇氣也不會破壞他們的關係。畢竟……畢竟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她只恨認識的他太晚。

  「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嗎?」易曲臉色平靜的問道。

  醉心這才發現有人站在易曲身後,只覺得渾身燒燙,他竟然在別人的家裡就做出這樣逾禮放肆的舉動,手臂立刻入被觸一般要縮回去。

  「還……沒有。」楚冬人壓了壓喉嚨中的苦味,她不是早就知道不可能的嗎,還有什麼好難過的,又牽出笑臉來對著易曲道:「二姐夫說,讓你給孩子取個名字。」

  「我?」易曲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一個外人……

  「二姐夫說,那日在河邊的話他有些明白了。」易曲怔了一下,想了一想才點頭道:「那麼……就叫……楚忘吧。」既然他說明白了……那麼,這孩子就算一道遺忘與新生的界限吧。

  「楚忘?」楚冬人低頭凝視了一眼那個小嬰孩,眉眼間笑意凝生。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49 PM

39.最後一次

  楚冬人終於收斂起眼中的情緒,抬頭問醉心要不要抱那個孩子時,易曲分明見到他渾身一震,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卻終是壓了壓忽而變得有些失色的嘴唇,搖了搖頭。

  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整個人有些微縮在籐木椅上。

  易曲眼神一沉,對著楚冬人道:「能……讓我抱一下嗎?」

  楚冬人詫異的揚揚眉,還是走上前去遞給了她,怎麼說……她多少也算解了二姐夫的一樁心事。

  易曲接過那個孩子,姿勢僵硬無比,想收緊手臂卻怕傷著孩子,松一點卻又怕抱不穩,於是就這麼緊提著肩膀,如一尊僵硬的塑像立在仍舊半垂著頭的醉心面前。

  那孩子似乎極不舒服,哭得越發大聲起來,易曲姿勢詭異嘴角抽搐的看著那個女嬰。楚冬人看著易曲古怪的姿勢忍不住要上前接手。

  卻不想易曲朝她輕輕搖了搖頭,楚冬人愣了一下,看著易曲投過去的溫柔的目光和垂立著兩手,深掐入自己掌心而不自知的醉心。忽然明白過來,嘴角卻忍不住泛起一絲苦笑。原來……最明白他的仍舊是易曲,而自己雖然知道他的苦楚,卻從未真正體會過他的心,更沒想到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醉心只覺得那孩子的哭聲幾乎要攪痛自己的胸口,卻不敢抬頭。

  「醉心……」易曲忽而無辜的喚道,聲音軟作一團棉絮,帶著些求助。

  楚冬人瞠目結舌的看著忽然之間表情化作小男人般的易曲,渾身一抖,幾乎兩腳打跌,這個……算是撒嬌嗎……

  楚冬人的臉綠的不比剛才聽到楚二君生孩子的時候好多少。這女人……到底能有多無恥,做出這樣男兒的嬌態也不覺丟人。

  只是……那個人似乎很吃這套。

  醉心聽得易曲綿軟求助的聲音慌忙抬起視線,正對上易曲的可憐神色。卻更是往椅子後縮了一縮。

  不……我不能……

  我怕……我真的怕給她帶來不幸。我不能抱……

  「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我相信妻主……但是……我不敢相信自己。

  一切有可能的災禍……我都不想要他發生。

  醉心的眼前又浮現出爹的森森白骨,鼻尖又泛起一陣血腥,連眼角下都覺得一起鈍痛起來。

  「那麼……我們的孩子呢?」易曲忽而低聲道。

  醉心渾身一陣。

  我們的……孩子?

  「真的……不要?」

  不是……可是我……怕。怕會帶來不祥,

  「也對……有你這樣的爹不要也罷。」 易曲的聲音突然沉冷下來。

  醉心臉上血色盡失,整個人幾乎已經要縮成一團。楚冬人臉色也大變,易曲……你這話說得太重了。你是想要了他的命嗎?

  易曲看了一眼蜷縮的醉心,忽然抱著孩子就往屋外走。楚冬人與醉心俱是一愣。

  楚冬人雙目一瞪,喂……你要抱著我的小侄女去哪。

  醉心卻是猛抬起雙眼,妻……妻主……是真的……生氣了嗎?

  然而兩人唯一一致的反應就是都跟了出去。追出去時易曲已然在一處臨水旁站立,面色淡漠的對著醉心道:「你若不抱她,她才會遭到災禍和不詳,現在我就讓她淹死。」

  楚冬人幾乎要噴出一口血霧,易……易易易……你你你你……你……

  醉心雙腳一頓,幾乎站立不穩,眼眸裡是不敢置信,漸漸變成了哀傷的乞求。

  妻主,你說過……說過不逼我的。

  雙手緊掐成拳,卻是小小的退了一步。易曲一見他卻是被逼的退了一步,雙眸更顯得沉冷,竟微微勾起一絲冷沉的笑意:「還是不要?那你就記著……她不是因為你的淚痣而死,而是因為你的懦弱。」

  醉心頓時覺得一股絕望的恐懼攫住了他身體的每一處,妻主……

  死……這個字好冷好痛。又有一個人會因為我而死。不……

  而楚冬人則是張口不能言了,她看著嘴角沉鬱卻眼神仍舊溫柔的易曲,心裡卻忽然覺得安心了。或許……她陷的不比自己淺。為了打碎醉心心裡幾乎照不透的圍牆,她可以黑心冷漠到殘酷,也可以變成一股水,慢慢滲透,直到浸泡透那牆基,一直流進他的心裡。

  易曲得面色已經淡成了一片面無表情,忽然朝前站了一步,就這麼一點預兆也沒有的,突然雙臂一個脫力,竟真真的是要把孩子丟出去……

  楚冬人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一聲驚叫要冒出喉嚨,卻發現自己張開嘴竟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易曲……你……瘋了!!

  醉心雖然並不相信易曲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卻並不敢鬆了神經。雖微垂著頭,卻一直盯著易曲的動作,看著她愈發冰冷的表情。

  一見易曲竟真的已經雙手脫離,只覺得心中爆裂出一種無盡的恐慌,幾句要攫住他身體的每一處,什麼也不能想不敢想。

  不要……這樣……還不如殺了我來得痛快。

  他幾乎用盡了一身的力氣,朝易曲的方向跌撞的摟攔過去,易曲的臉色卻早就在看到他身形閃動時化成一片笑意。那作勢要扔出去的動作早收了回來,一個趁勢連著嬰孩與醉心一同摟入懷中。那動作一氣呵成的幾乎要讓楚冬人覺得她絕對抱著一塊石頭練過無數回……

  雙手緊緊摟住他的雙臂,也放鬆下來,聲音裡鬱鬱沉沉:「從來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一邊輕輕吻上他的發旋,溫熱的指尖輕輕撫上了他那條再也不可能消除的淡白疤痕。

  醉心心中一震,是……我在逼你?

  喂……我還在這裡,楚冬人幾乎要噎的說不出話來。

  易曲……你好樣的。連那戲台上唱戲的名角兒也要讓你三分。

  「我跟你說過,淚痣在我的家鄉不是不詳。如果真有不詳,那麼不詳的人是我,不是你。這孩子一出生,碰上我就差點死了,但卻是你救了她。你是她的福星。」

  這……這也行?楚冬人幾乎也要被易曲的詭說弄昏了頭腦。

  「是不是?」易曲卻還轉過頭來瞇了眼睛,警告似的問著楚冬人。

  楚冬人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一個「是」。卻愈發覺得這女人不是一般的無恥。

  醉心雖然知道易曲說的牽強,卻一時竟無從反駁。

  「你現在不是正抱著她?」易曲已經悄悄撤開了抱著楚忘的手,輕輕後退了一步。

  醉心指尖一顫,朝易曲投過一個無措的眼神,有些慌亂的看著臂彎裡的女嬰,雙臂卻是不由自主的緊緊摟住了,只覺得那在自己懷裡軟成一團的孩子,緊貼在胸前,幾乎能隔著衣料感受到一種不同於妻主的溫度。這除卻妻主以外的人的碰觸,要讓他忍不住心中暖出一股淚。

  「你們在做什麼?」三人俱是一驚,卻原來是楚二尋來了。

  她原在屋裡只一心專注於與夫君說話,等他終於昏沉昏睡過去才驚覺屋外竟沒了聲響,追出來看時,卻看見這三人臨水而立,不知在做些什麼。

  楚二走上前來,醉心咬著嘴唇要把楚忘遞給她,她卻只是戳了戳孩子的臉頰,憨笑道:「這孩子好像很喜歡你。還是你抱吧,做這個還是男人細緻些,我粗手粗腳的怕碰壞了她。」

  楚冬人忍不住笑起來:「二姐。」心裡卻道,你女兒也就是我侄女……剛剛差點就要餵了河神了。

  易曲也忍不住露出笑意,醉心抱著楚忘的手臂更忍不住收緊了緊,嘴唇囁嚅著想要問。

  真的……不在乎嗎?

  那麼,這麼久……真的只有他自己在乎嗎?

  楚二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忽而轉向楚冬人道:「你二姐夫他……」頓了一頓才鼓起勇氣一般,臉上暈紅,「說願意跟我過一輩子。」

  「二姐!」楚冬人臉上現出驚喜,繼而眼眶有些濕潤,這麼些日子了……二姐也總算有個好結果。

  醉心也一呆,繼而臉上漸漸浮出喜悅的表情,那個男人……他也真的活過來了麼?朝楚忘看過去的目光早成了一片春水般的憐愛。

  楚忘……楚忘……楚忘……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祥的人,但是……你才是我的福星。

  醉心抬眼間正遇上易曲含著笑意的熠熠雙眸。

  ◆◆◆◆◆

  兩人告別了楚家,回的自家,易曲才想到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多時。

  「醉心……」易曲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開口。

  醉心抬起眼眸,仍舊是帶著一片未脫離的溫意,有些疑惑地看著吞吐的易曲。

  「你的……月事是不是已經過了一月有餘了?」

  醉心微張著唇,神色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呆愣,即刻又臉上湧上血色,脖頸與耳根都紅成一片,細細想了想,好像差不多正是這幾日。

  

40.月事與誤會

  剛要點頭,忽然一陣笑意凝在了臉上,連原本輕跟著易曲的步伐也停了下來。易曲慢走了兩步,見醉心突然停了腳步,轉頭一看,卻見他臉色突然有些發白,面色不自然的定在了原地,連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凝滯起來。

  「怎麼了?」易曲見他的臉色嚇了一跳,急忙探上他的額間,還以為他的燒又上來了。

  「到底怎麼了?」易曲用手試了試並沒覺出,見他白著的面頰暈著點血紅,更添了些病態,又皺皺眉有些憂心的用額角貼靠著醉心的額頭。

  不是……發燒。

  只是,它好像……真的來了。

  易曲正要執起醉心的手腕,幫他把把脈,卻在觸上他的衣袖時,被他甩了開,浸著紅的蒼白臉色上還帶著些尷尬。易曲一愣,倒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剛要問他,卻見他忽然邁開了步子快速的往家裡走去。

  易曲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屋裡拴上了門,易曲在門外更是一頭霧水,又聽得裡面長久的沒有動靜,心裡愈發疑惑,只好輕拍著門。過了幾分鐘裡面仍然毫無響動,易曲有些急了:「再不開門,我就要強行進去了。」

  易曲說完這句話連等也不等醉心的回答就要破門而入,忽聽得裡面傳來一陣響聲,更是再也不猶豫的就使力撞開門,卻不想只聽得一聲細弱的悶哼,易曲定睛一看,只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兩隻手,為什麼遇到他的事自己總是這麼莽撞。

  原來醉心正在換褻褲,經血已經沾染了不少上去,他剛換上油黃紙,甚至連衣服還沒換好,就聽到易曲說要強行破門,嚇得他連忙勉強掩了掩還下面空蕩蕩的裙衣,就要去先壓住門。

  卻不想易曲根本就連個招呼也不打,說完就直接破門而入了,正趕上他過來壓門。他被這一個不小的撞擊力被砸的有些眼冒金星的跌坐在地,頭上一處鈍鈍的痛。

  醉心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家的門如此不堪一擊。

  易曲則有些傻了,她沒想到醉心會過來開門,愣了一秒,立刻半蹲跪到他身邊,看著他眼中因驟來的疼痛凝上的恐怕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一點淚意,心裡愈發驚慌:「醉……醉心?」聲音裡帶著顫抖的驚慌。

  「肚……肚子痛……不痛?」易曲手足無措的只敢半攬著他跪坐在地上的腰,一隻手輕觸著他被撞倒的額頭那裡,連聲音都顫抖的有些變調了。

  是……有些痛。

  只是男人家來月事,哪裡有幾個不痛的,現在他最痛的還是頭上被撞的那裡。

  只是他抬頭卻看到的是易曲已經失了鎮靜的臉色,聽到的是易曲變了調的聲音,原本一點想要撒嬌的委屈全都嚥回肚子裡,只是眨了眨眼淡去眼中一點淚意,輕咬著下唇朝易曲露出安撫性的笑容,搖了搖頭。

  只是此刻在易曲的眼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醉心的臉上還帶著點細碎的汗珠,臉色也比平時更顯得淡一些,那安撫性的笑容再易曲看來已經變成隱忍著疼痛的樣子。她本就記得一個多月未見醉心的月事,如今見他這副樣子,真以為醉心有了身孕,只覺得心裡如深深被鑿了一錘子那樣恐慌。

  「不……不要怕,我帶你去看大夫。」易曲握了握拳,勉強壓住了有些顫抖的雙手,只是此刻她的臉色比醉心差不多要更白上幾分。

  醉心一聽立刻撐大眼睛。

  看……看大夫?

  還不等他明白易曲的意思,易曲一雙臂膀已經穿過他的膝處,把他從地上橫抱起來。

  「忍一下……不……會有事的。」易曲的聲音裡幾乎要溢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哽意了。

  我……我本來就沒事。

  啊……

  如果可以,醉心此刻必定會尖叫起來,易曲的把他抱離地面,才驚覺下半身一涼……

  他……他還沒來得及換下新的褻褲……

  見易曲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樣子,只是抱著他就要往外走,立刻急的連眼眶都要紅了,掙了一下易曲卻摟的更緊了,差點箍的他動彈不得。易曲已經快要抱著他邁出了屋子,他急的快要哭了,想也不想的就朝著易曲肩側咬去,卻聽得易曲更顯溫柔的聲音:「對不起……疼的話就咬著吧,孩子……不會有事的。」

  醉心怔楞,什麼孩子?

  只是他來不及多想,因為易曲已經抱著他就要出了門,他終於兩隻手一齊扒住門框,身子在易曲懷裡不斷地掙動。

  我……沒穿好衣服啊……

  「醉心……」易曲見他兩手扒住門,死也不肯走,眼眶都帶了些潮紅聲音裡呼吸裡也帶著些哽咽。

  醉心原本掙扎的身子,聽到易曲的聲音立刻僵住停下,收回視線,在看到易曲泛紅的雙目時,已是呆了。只是雙手仍舊緊扒著門。

  妻……妻主?

  你……你……你哭了?為什麼要……

  孩子,月事,一個多月,妻主在哭。忽然之間這幾個詞在醉心腦中閃過,他一時愣了,腦中如劈過一道閃電,扒住門框的雙手不自覺鬆了力道,易曲立刻舉步要走出門去。

  不是……這樣的。

  眼看就要走出門外,醉心再也來不及想,突然拉回雙手,攀上了易曲的脖頸,一雙唇猛然朝易曲壓了過去。

  易曲遽然撐大眼睛。

  唔……

  她張嘴想問,卻發現只是徒勞,抱在懷裡的那個人卻趁勢把舌尖探入她口中,易曲只覺得頭皮一炸,渾身發麻,瞬間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唇上那潤澤冰涼的軟唇和口腔裡青澀羞怯的舌尖上,只是雙臂攬著的力度卻因情難自禁更大了。

  易曲只是睜大著眼睛,看著凝在臉前帶著紅暈與焦急的臉龐,因羞怯緊閉著的上翹濃密的眼睫不住的輕顫著,腦子裡渾渾噩噩,愣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只是她現在實在沒有心情……

  她正要使力掰開在她唇上肆虐的醉心,忽覺得舌尖一痛,原來醉心見這般也不行,她反倒弄得自己更緊了,竟只好使了些蠻力,上下齒間微微一合咬上了易曲的唇舌。

  趁易曲終於呆愣放鬆之間,他立刻縱身下地,半抱著自己涼風習習的下半身,欲哭無淚。

  「乖……」易曲有些見他忽然蹲在地上半環著自己,有些傻眼,卻要哄他。

  只見他忽然直站起來,易曲之前因著關心則亂,竟沒有注意到他裙衫之下只有一條未著褻褲,只穿著一隻薄薄的短底小褲,這一個大力站起來,一眼望過去真可謂是春光無限好。

  易曲喉間乾澀的看著他兩條修長筆直的光裸的雙腿,直到在眼前一晃而過,等她再回神時,已經被醉心拉著到桌邊,只見他沾著一點茶水,在桌子上頗有氣勢的寫了幾個狂草:沒有孩子,月事。

  嗯?

  易曲被那一霎春光勾的有些失了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有些結巴乾澀的道:「你……是說……月事來了?」

  醉心早失了剛開始不敢對易曲說的羞怯,猛力點點頭。只怕這樣再折騰下去,他會被嚇掉半條命。

  易曲一個頭暈目眩,半坐在桌邊的凳子上,眼神有些茫愣。那她到底在折騰什麼……還差點把自己都快忘了的眼淚都折騰出來……

  醉心見易曲的樣子,心裡有些說不清的疼。妻主……她想要一個孩子了嗎?

  「關門。」易曲撐著額角,忽然對著醉心道。

  醉心要探在她臉頸側旁的手頓然收住,緊了緊手指,忍住小腹有些隱隱陰陰的痛,要去關門。

  「算了……」易曲陡然拉住他要邁開的步子,一個橫抱,幫他掩了掩裙底風光,直接往床邊走去,「還是我來關吧。」她竟然亂到什麼也看不見,就急著要帶他去看大夫,並且這男子月事經血什麼的醫書上也有提過,她怎麼就偏偏非把這些反應聯想到孩子身上去了。

  易曲暗舒了一口氣,也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

  易曲把他抱至床邊,眼神掃過剛換下來的帶著暗紅血跡的褻褲,嘴角一抽,還……真是不怎麼適應。

  「痛不痛?」易曲低頭溫聲問道。

  作為一個女人,她也經歷過這些……有時候只是一般性的不舒服,有時候卻叫她疼的反胃,直冒冷汗。雖不至於疼的尖銳疼的鈍,那種隱隱陰陰的疼實在是不好受。

  有……有一點。

  醉心抿抿唇,剛才易曲一些列的衝撞讓他來不及感受,這一刻被溫柔的置於床上,小腹的隱痛感更覺強烈了些。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50 PM

41.陪午睡

  他知道妻主每日都變著法兒的給他調理身子,雖然飯菜仍舊大多是他做的,那些個搭配的方法卻都是妻主做主,說是這叫「食補」。這段日子,他甚至可以捏到自己腰圍圈上一點多出來的肉。只是妻主好像仍舊不滿意。

  這次月事相較於之前疼的連氣都不敢喘一口來說,已經好得不得了了。他知道這是這段時間調理的結果。

  正要笑著搖頭說,真的不痛。

  卻覺得小腹上一陣溫熱,易曲一雙修長的手已經覆在他光裸著的平坦的小腹上,感受著手下一片冰冷之氣,又見醉心疼的唇角有些泛白,站起身來道:「我去弄個熱水袋給你。」

  醉心茫茫然眨眼,那是什麼?

  於是易曲在屋子裡溜了一個來回……發現還真沒有可以替代熱水袋的東西,醉心側躺在床上,一雙眼睛流轉著的眼波跟著易曲的身影不停地移動著。

  易曲無奈的幫他抹了抹細碎汗珠,落了一個細碎的吻在他額間:「下次買個手爐。」說完自己也開始解了衣服。

  醉心上一秒還在手爐這個詞裡回不過神來,下一秒又被易曲解衣服的動作弄的瞪大眼睛。

  妻……妻主?現在……是白天。而……而且,月……月事……

  易曲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又想歪了,一個不重不輕的動作敲在他頭上:「我還沒那麼禽獸不如。」解開了外裳,留著一跨鬆散的裡衣,醉心見她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咬咬唇朝裡面挪動了一下,易曲撐著腿在床邊坐下,挑挑眉,挺上道的嘛。

  易曲躺下身來,半撐著頭看著正微微翹唇角凝視他的醉心,忽然覺得有些累了。不是身體……而是心。

  易曲一手支著頭,另一隻手卻朝醉心伸過去,敞開一個懷抱,朝他露出溫柔的笑意。醉心抿著唇,盯著易曲一會兒,突然攏了攏薄被,把自己卷做一團,易曲僵著手臂看著他。

  ……

  他在做什麼……

  然後就見他呼嚕嚕滾了個圈,就要滾進自己的懷裡。

  「噗嗤」,易曲目瞪口呆的看了一會兒,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原本是想裹著被子正對著自己,卻不想棉被纏作一團,只來得及轉了半個圈,就這麼不尷不尬的背靠著易曲,只留著頭頂那已經滾的散亂到看不出來的秀氣發旋對著她。還掙扎蠕動著要從裹緊成一團的棉被裡出來。

  ……

  他剛才見妻主雖然朝他凝著笑意,眉間卻有些輕輕的緊鎖,連唇角下似乎也帶著一片疲累之意。原本只是想單純的讓妻主眉間的一點疲態消失,就算不能讓她快樂能讓她稍微笑一笑也是好的。

  他想摟著妻主,想抱著她的背,也想學妻主把吻印在她的額上。每次當妻主帶著那樣的笑容,將一個清淺的吻印在他的額間,他便覺得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能將他擊垮,所以……他也想讓妻主安心。

  卻不想自己蠢到這種程度,竟然連這個也做不到。直到聽到易曲開懷的笑聲,他才停下掙扎的動作,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嘴唇。妻主……她畢竟是笑了。

  易曲一邊幫他拉開纏的死緊的被子,一邊笑得不行:「醉心,你……真是……」真是了半會兒也沒繼續說下去,只是突然歎了口氣,把原本背靠著她的醉心輕輕的轉正了身體,面對著自己。她看出了醉心的意圖。

  一隻手慢慢捂上他陰疼的小腹,無奈的對他笑道:「我沒事。」這段時間可能真的太累了,幾乎就像個規律的機器不停地運轉,突然鬆下來覺得有些累了而已。

  又摟著他靠近了自己懷裡,輕輕在他耳邊道:「只要你能一直平安的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醉心心中震顫,一股甜而澀的滋味在他的心裡流竄開來。

  「不……」易曲突然頓道,「其實我更寧願能這樣摟著你。」

  醉心感受著小腹上溫暖的熱度和妻主在耳旁呢喃似的耳語,慢慢抬起來被易曲收於懷中的臉,伸手摟緊了易曲的腰,整個人撐了身子慢慢往上移靠過去,易曲抿著唇一直盯著他的動作,直到一個冰涼柔軟的吻印在她的額角。

  易曲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個動作十分熟悉,又見醉心已經半坐起來睜著一雙澄澈的眼睛帶著安撫的溫柔看著她,似乎在確定什麼。易曲抬手試了試那裡仍殘留著的軟涼之感,忽然明白過來,這不正是平日自己安撫他時最愛的做的,沒想他學得到快。

  她笑著支起身子,壓著醉心再次躺平在床上:「我只是這段時間有些累了。等一切安定下來自然就會好了,不用擔心。」易曲壓制住他還要動彈的身體,惡狠狠地警告道:「你再動……我可是會連月事也不管的。」

  醉心似乎確實被嚇到了,只好僵直這身子任由易曲幫他攏好被子,易曲收拾好了一切,才道:「別鬧了,睡會兒吧。」看他一直疼的臉色發白還冒虛汗,卻為了安撫自己做了這麼多無用功出來。

  可……

  「我陪你。」

  醉心原本想拒絕睡覺的話,被這三個字堵在喉頭。我陪你……這三個字叫他怎麼也拒絕不了。易曲見他糾結掙扎的表情,笑道:「反正回醫館也已經晚了,朱英下午沒有出診,少了我也忙得過來。」第一天上班就翹,這對以前的易曲的來說絕不可能發生,她寧願一個人撐到累死,也絕不會承認有時她真想歇一歇。只是……為什麼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她卻把一切軟弱都展露了。想了一回,自己也失笑,若是能想得明白就不會這樣也不知緣由的喜歡上一個人了。

  但是……

  「別想了,睡吧。」見醉心還在鎖著眉掙扎,她無奈的一手覆上他的眼睛,「我累了。」

  果然……還是這句話奏效,易曲帶著沉累的音調說完這句話,就感到醉心停止了掙動,易曲把手從他臉上輕輕移下時,他抖動了兩下眼睫,一隻手伸出摟住易曲的腰,輕輕在易曲的後背拍著,另一隻手也學著撫上了她的眼睛,感到易曲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跳閃了幾下慢慢歸於平靜,這才放下手來。

  醉心看著眼前的人眼角下凝著的一點烏青,一隻手要探上去,又怕驚擾了妻主的安眠,只是使勁咬著嘴唇。自從妻主變了以後,家裡的大多數活計都是她來做,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背著藥婁採藥,白天做一整日的搬運,晚間回來還要讀醫書更要教自己寫字,有時……自己還要她給自己講故事。她怎麼可能不累。

  「別咬唇。」易曲閉著雙目突然吐出這麼一句話來,卻並沒有睜開眼,只是摸索著把醉心摟入懷裡靠的自己更近了一些。

  醉心自己才驚覺已經把下唇咬的帶著齒印了,只是……妻主她都沒睜開眼睛,怎麼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易曲還是沒有睜開眼,「快點睡吧。」他平時那些小習慣哪裡瞞得過她,從一開始她就注意到醉心有咬嘴唇的習慣,這多半是以前不堪的生活給他帶來的習慣,最近的日子他咬唇的次數漸漸減少了,只是畢竟難改。剛才他撫慰性的在自己腰背上拍打的動作突然間停了下來,就知道他差不多又在擔心著什麼,而一擔心一不習慣,他就會咬嘴唇。

  醉心再也不敢亂動,只好閉上眼睛,只怕自己再次驚擾了易曲的睡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曲突然睜開眼睛,眸中卻了無睡意,只有咬牙切齒的寵溺瞪著已安然沉入夢境的醉心,心中一聲長歎:月事……真他媽是個難辦的事。

  我們的易小禽獸終於在另一個世界裡說出她自認為一生都不會說出口的粗口。只是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叫她如何對一個睡相安詳,還來著月事的男人下手。不,是上下其手。

  這五月底的天本來就熱的有些燥人,這青葵村只仗著四處是水到處濃蔭才顯得一片涼和,這兩人剛才的一鬧易曲更覺得有些黏膩,醉心身子本寒,又加上來月事,並未有多大感覺,更何況易曲一直用手緊貼著他冰冷陰疼的小腹處,甚覺舒適,很快就安然睡了過去。易曲則是熱的有些睡不著,又不敢亂動怕驚擾了醉心的好眠。哪知道……他卻一點也不體貼她,似乎覺得易曲這個熱源是塊好的取暖材料,貼的愈發緊了。

  其實……緊了也倒罷了,易曲抱他上床時,也只是將他捲裹起來,那褻褲……依舊是沒穿的。如今他的貼近差點讓易曲暴突了太陽穴。兩條筆直修長的腿瑩潤著白皙健康的光澤,雖然細瘦卻也經歷過常年的勞動,更顯得柔韌。此刻這兩條撩人的腿正半嵌在她的雙膝之間,而這個人與自己是名正言順的互訴了喜歡的夫妻,更何況……那一晚她也並沒有滿足。這麼多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加起來,偏偏……自己還得忍著。

  他爹的,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們的易小禽獸終於在另一個時空裡學會了當地的罵人的粗口。

  易曲艱難的看著身下美景,只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這就是……

  因此醉心從黑沉的夢境裡一醒來,就看到易曲頂著一張面如黑鐵的臉,聲音暗啞臉色難看,眼神兇惡地問他:「月事什麼時候結束?」

  ……

  ◆◆◆◆◆

  平淡而溫暖的日子總是過得快的,易曲每天裡仍舊繼續著她往返於青葵村清渠鎮的路程,她與醉心之間的感情也愈發穩定,關於醉心那一次模糊的發聲,易曲也是時刻記掛在心上,問了朱英也沒說出個什麼具體來,只是說他受到刺激一時失聲,以後的日子更是不願說話,自己就以為自己真的啞了,不過照易曲的說法應該是有康復的希望云云。

  易曲翻個白眼,這些她也知道。轉眼已經到了年冬,天氣更漸漸變得濕冷起來,到這裡快一年了,她好歹也漸漸在這清渠鎮坐穩了前堂大夫的位子,朱英更是樂得清閒,最近愈發經常搬個凳子坐在門外和一群三教九流的人說話逗趣,要麼就是在後院裡賞賞花種種草,越發有點地主老財的味道。

  反正易曲已經簽了契,有她坐鎮,每天賺的盆滿缽滿,自己早該享享清福了。現在想起來,當初真慶幸沒讓朱扉那小崽子接她這結廬醫館,現在又不知道去哪裡了。

  因此有時易曲忙的連午休都來不及回家,讓朱英幫下時,只能見到朱英一個白眼,躺在搖椅上繼而剔著牙老神在在道:「你簽了我的契,就是我的人。」

  一干傷患第一次聽到這話可能會嚇得跑出醫館,第二次聽到可能神色有異的猜這對是老少不倫斷袖配,第三次第四次……聽了無數次的就已經淡定的可以自動屏蔽了。

  「再說……你也有點出息成不成,你問問……你問問……」朱英斜著眼指著醫館裡的一群無辜傷患,「你寵你家裡的那個小夫君,寵的整個清渠鎮都知道了。你們說……是不是?」

  一群人面無表情的點頭,前面的女子催道:「易大夫……@!¥#@¥#」。讓她快點走了吧……其實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是每天聽你這麼說三遍,說了五六個月,連清渠鎮在睡覺的蛇都知道了。

  易曲一邊低頭幫她把脈,一邊覷了一眼猶自說著妻綱不振何以服人何以做人云云的朱英,並不答話。

  朱英扒拉完了,也終於是肯動了下尊臀,朝著易曲道:「滾吧,回家和你的小夫君說一句話就立刻滾回來。」說完了又開始轉頭一邊開方子一邊對那個淚流滿面的看診女子開始不停地扒拉。

  那女人求救似的看著易曲,易大夫……你好歹也等看完了再走啊,朱大夫……朱大夫最近變得好可怕,我怕她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連我們家有幾頭公豬都知道了。

  易曲斂起眼皮,視而不見,只是斂了斂衣袖內一隻上好的玉簪,眉目間染上笑意。這是她叫玉匠照著適合醉心的樣子打出來的,一襲白素裌襖衣,半垂著的一片劉海,溫順下來的一瀑長髮,只插著這一隻簡單素淨的玉簪,定是出塵的美。他耳朵上的耳釘,自從易曲發現他的耳洞已有部分開始紅腫,就不允許他再帶了。去了這耳釘,雖少了些男兒家的風流體態,卻多了幾分自然的清新。

  

42.強出鎮

  開始醉心無論如何是不肯依著易曲去了耳墜,畢竟……一個已成了親的男人若沒有,那還叫什麼話。直到易曲用盡各種軟硬兼施甚至耍無賴的手段,他才沒有再帶著,只是卻不敢邁出門,只怕被人笑了去。

  易曲回到家時,醉心正低頭縫著一件裌襖,看來是給自己做的新衣。他身上正披著一件狐裘,那是易曲節了一個月的工錢為他買的。冬日的午後也幸好太陽是熱烈著的,帶著的是融融的暖意。

  「怎麼又呆在屋裡縫衣服,怪冷的。」

  醉心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見是易曲,放下手中的針線,從床上撐起雙腿,走到易曲面前眉目盈盈:「妻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醉心就開始這樣堅持叫著易曲,雖然沒有聲音,卻仍舊堅持著這樣的唇形,帶著滿目滿眉的笑意,撫熨了易曲疲累一天的心。

  易曲幫他取了頭上一兩根細碎的線頭,端詳了他的一下臉,才正色道:「總覺得缺點什麼。」

  醉心一聽這話突然笑得彎了腰,易曲一臉怔楞,連藏在袖子裡的握住那根玉簪的手也微微緊捏起來,總覺得……他知道了些什麼。

  醉心與易曲相處久了,也摸清了這個自從失了記憶就變了的妻主的脾氣。妻主……她真的很厲害,學什麼都很快。只是……對於她的表達方式,以及對他的關心,有時竟笨拙到讓他忍不住心疼卻又心動的不行。

  就譬如說現在。她這樣看著他,又說缺些什麼,定然是又要送東西給他。每次都找這樣差不多的引子,他都想為妻主歎息一聲,就算不找理由,也可以直接說的。

  醉心抬高了眉眼就這樣笑盈盈的看著易曲。易曲看了看他一副心知肚明的笑容,鬱悶的收緊了袖子裡的簪子,小聲嘀咕道:「為什麼總覺得最近你變的很……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才不是……是妻主你……變蠢了。

  醉心嘴角微翹,見易曲微微收緊了袖子,突然往前站了一步,易曲詫異的「嗯?」了一聲,就發現醉心已經抓住了自己的袖子,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易曲看著手裡握藏不住的簪子和醉心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牽起嘴角,額角隱著個巨大的十字,暗自腹誹,電視劇裡準備的那些驚喜都是那麼容易被識破的?

  「你怎麼知道的?」

  醉心歎了一口氣,忽然無力的靠在易曲的肩上。妻主……你自己都忘了這個招數用了多少遍了麼。

  「喂……」易曲趁勢攬住美人在懷,看了看手裡的簪子,又看了看靠在自己肩旁的那人,對著自己的又是那個秀氣可愛的發旋,臉上浮上笑意,心裡卻總有種感覺——她剛才好像被醉心鄙視了……

  「不喜歡?」早知道……

  易曲還沒想完,唇上就落下一個溫涼的吻。

  喜歡。

  她看到那原本吻在自己唇上的兩片唇瓣這樣說著,潤粉的唇上還沾著一點桂花糕的氣息,那香甜的味道一點點滲入易曲的心裡。易曲穩了穩心神,抬起手道:「我幫你戴上。」一手撩了撩他側旁的碎發,輕輕將那玉簪□他如瀑的髮鬢裡,稍稍退開一些,眼神略帶著一點迷離:「我易曲何其有幸。」

  醉心先是有些不明白,繼而才反應過來,搖頭。不,妻主……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我不怕自己配不上你,因為配不上你我可以努力。我只怕你會厭我。

  易曲突又生出一番心思,拉著醉心在桌前坐下,拿來一隻硃筆並取了幾盒脂粉。興致頗高道:「我來給你化妝。」醉心詫異,他知易曲不惜男子的脂粉味,自己也從來不用,為何好好地又要給他妝點。

  易曲已是用硃筆開始沾了一點脂粉,修長的手指固住他的臉,溫熱的氣息吹過他的眼睛與面頰,眼神一眨不眨,似乎在做一件極重要的事,醉心也小心的屏住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曲緊繃著的面容終於舒展開來,照著醉心的臉端詳了一陣,眼中露出驚艷的色彩:「原來……少的是這個。」繼而又抿唇笑道:「這梅花妝從貼改為畫,又從眉心移到了眼角,也不知在這清渠鎮會不會流傳開。」

  醉心自是不懂這梅花妝的典故,也不明白易曲在說什麼,他只是喜歡妻主半攬著他坐在銅鏡前,執一支硃筆,沾些帶著淡香味的脂粉幫他在眼角那裡輕輕的描摹著。

  那時候,硃筆在眼角輕輕的移動。只有癢癢涼涼的舒適感,鼻尖傳來的只是清淡的桂花香,再沒有痛如刀割也沒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看看。」易曲直起身子,拿一面銅鏡照,醉心把視線從易曲的臉上移到銅鏡上,眼中先是驚詫,繼而呼吸都變的快濕潤起來。在那片淡粉的五瓣梅型花瓣上,正遮蓋了那片月白的疤痕,果真如一朵將開得正妍的梅花。醉心撫上臉頰,那顆淚痣……沒有給他帶來不幸,他……很幸福,不是嗎?

  易曲拿過案頭花瓶裡擺著的一枝臘梅,映襯在醉心頰旁笑道:「我畫工見長。」

  醉心一手撫上那支開得正盛粉淡的梅花,也笑起來。

  易曲趁機道:「隨我一起去清渠鎮逛逛吧。」醉心略帶著一些為難,雖然這段日子他偶爾也在易曲的軟磨硬泡下出去走走,但畢竟還是不太習慣。

  「上次我們一起逛街已經快一個月了。」易曲一副你好狠的心的表情。

  易曲見他掙扎,又道:「上次我一人去了,張家的張四,王家的王五還有周家的週六……總是投香囊與我……」

  醉心雙唇一緊,雖然知道易曲在刺激他,卻也知道像妻主這樣優秀的人……一定有很多人會……會喜歡的。可是……他不想把這樣的妻主讓給任何人。

  終是挨不過點點頭,要像平日那樣伸手要拿起面紗和戴上耳環,一直都是這樣他才敢走在長的那樣好看的妻主旁邊,任別人的目光盯在他兩相握的手上,只要妻主感受到他的緊張,就會投過一個溫柔的笑容,他……就能什麼也不怕,甚至藏在面紗下的臉也能朝盯著他們的那些人露出笑意。

  易曲壓著他要抓起面紗的手,搖搖頭。

  醉心一僵,抓著易曲手臂的手指緊了緊,雙眼朝易曲露出懇求的神色,易曲也就這麼看著他。也不知兩人這樣僵持了多久,醉心扁扁嘴唇,終於低下頭,同意了。

  兩人手挽著共同走往清渠鎮的路上,就見鄰居一處青磚瓦屋門口一個著一身白色狐裘,躺在一張紅木躺椅上的一個的男人,不管是他的穿著還是週身縈著的氣息都與這裡格格不入,只除了臉上那慵懶的神情才更襯著那午後溫和的陽光。見易曲與醉心出來,立刻浮起一絲艷麗的笑。

  易曲眼皮一跳轉身就走,心裡暗自罵了一聲,這個資產階級剝削者。

  那在躺椅上曬著太陽的正是易曲幾個月前救治的言子雅,他自傷好之後就落戶於這青葵村,並就在易曲家的西邊建了幢青磚瓦房,還與白柳假扮夫妻,與這青葵村的人打得火熱無比。因他生的很帶一種高貴氣質,又出手大方,這整個青葵村的一干淳樸村民哪裡禁得住這樣糖衣炮彈的襲擊,都十分喜歡他。只有易曲才知道這個人高雅無害的外表下是如此的陰險啊陰險。

  易曲攢了一個月的工錢給醉心做了一件狐裘,這個人第二天就讓她看了家裡的一箱,還歎息著易曲怎麼不找他,他放在那裡都快發霉了云云。

  易曲敢肯定,他來這裡的時候根本就連只鍋都沒有,因為前段時間基本上都在他們家混吃混喝了,他可以很淡定很不知廉恥的坐下就吃,白柳跟著這樣的主子一開始也知道不好意思,後來直接跟他一樣厚臉皮了,還敢對著醉心冷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說:「再來一碗。」她很確定……言子雅那一箱狐裘衣絕對是在她買了送給醉心之後他讓白柳去批發的……

  好吧,其實這都不算什麼,她也可以忍,唯一不能忍的是,每日裡,只要白天,她如果與醉心有丁點兒情難自禁的越矩行為,他就跟裝了雷達裝置GPS定位系統似的,不是來借東西就是理直氣壯的說他想吃醉心做的啥啥啥啥啥。

  易曲覺得自己有三分之一的慾求不滿次數都是被他攪黃的。因此一段時間,她都是黑著臉見人的。

  醉心掛在她的手臂上,只來得及朝那個艷若桃李又冷如梅花的男人綻放一個歉意的笑容。

  「唉,走那麼快幹嘛?」男人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慵懶的揮了揮手,聲音不大卻足夠震撼這青葵村,「上次那本春宮圖還好用嗎?」

  易曲一個趔趄,醉心一陣嗆咳。一個青筋畢露,一個臉若朝霞。只是兩人的心思都共同飛到那個瘋狂的夜晚。

  原來……原來……上次在枕邊翻出的那,是……是子雅送的。

  上次,他拆洗床鋪的時候忽然在易曲的枕下翻出一本畫冊,一眼瞄到皮面看到一男一女親吻的圖畫,一陣臉熱,又神差鬼使的翻了一頁下去,卻驚得扔出老遠。

  那……那……怎麼會有……

  怎麼會有……這樣的……畫冊。

  他顫著手紅著臉撿了回來,又把它壓在易曲枕下,卻坐在床邊耳熱心跳了許久,雙手探上自己的兩頰果然已經灼燒的不行。

  那樣……那樣的姿勢……怎麼……怎麼可能……

  勉強壓下的陣陣臉紅心熱在看到易曲站在門前凝著眉眼笑道:「我回來了」時,一起不爭氣的湧上臉頰。他知道妻主一直因為自己的身體,很少與他……偶爾的幾次也並不盡興。他很想說,沒關係,這幾個月他真的胖了許多,連楚冬人都會與他開玩笑說自己變成了兩個醉心。也想說,他……很喜歡那樣與妻主相擁。只是……這叫他如何說得出。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51 PM

43.直白的醉心

  那日回來,易曲就見他面紅耳熱,連忙開了窗子開了門,把小火爐子也提了出去,一邊對他道:「以後燒爐子的時候,要留點可以通風的地方。」

  一邊回來又擰了條巾布給他擦臉,停了一會兒才正色道:「記住了?」

  醉心有些嚇一跳,他很久不見妻主那樣的嚴肅的神色,知道是極要緊的,也暗暗記心。很鄭重的點頭,易曲見他點頭才放下心來,身子有些困懶得往床上一歪,眉眼似乎有些醉意,語氣裡帶著流氓似的調笑:「過來,給大爺捶捶腿。」

  妻主每次做出這樣與未失憶的她一樣的表情動作,醉心總是忍不住要發笑,雖然那臉龐那神情的確與以前無異,但現在他再也不會害怕,而且不知為何,妻主總是喜歡自稱為「爺」……讓樣他暗自笑了好一陣。哪裡有一個女子總是這樣得意洋洋拍著自己大腿,自稱為爺的。

  醉心走過去,看著半倚在床邊的眼角帶著疲累身上帶著一點淡淡酒氣的妻主,把手裡半濕的巾布一下子手勁不輕的貼在她臉上,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不忍的半跪上床去,兩隻手在易曲的太陽穴輕輕揉撫起來。

  易曲扯下了臉上覆著的濕巾布,渾身軟了骨頭一般的癱靠在床上,看了看眉間緊鎖,有些氣鼓鼓的,臉上卻又帶著心疼神色專心為自己紓解壓力的男人,嘴角揚起笑意,輕輕閉上眼睛,嗓子裡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過了一會兒,易曲長長舒出一口濁氣,只覺得連心都澄明瞭。

  拉下仍幫她揉著肩膀的手,握在手裡,拉著他在身旁坐下:「別氣了,今天確實是我不好,不該在外面喝了酒再回來。但我發誓絕沒有拈花惹草。」

  誰……誰問你這個。這明明就是轉移話題。

  醉心緊閉著嘴唇,低垂著眉眼不搭理易曲。

  「真氣了?」易曲彎下腰從下打量醉心緊繃的神色,哀嚎一聲,她為什麼會把醉心慣得如此……可愛……

  「我道歉,我不應該告訴你說回來吃晚飯,不應該說了回來吃晚飯又在外面吃,不應該在外面吃的時候又喝酒,不應該喝酒的時候不找兩個美人陪……」

  醉心聽到這裡,朝易曲臂上捶了一下,又遞了個白眼,卻終於釋懷的笑出來。

  妻主中午說要吃小雞燉蘑菇,他特意準備了一下午,卻遲遲等不到,害他以為出了什麼事。妻主幾乎從不在外逗留的,就算有什麼事晚回來,也會盡可能托人帶口信回來。

  醉心笑了一會,接過濕巾布幫易曲輕輕的擦擦臉,用擔憂的目光看著易曲,妻主很少喝酒的。易曲伸出手抱住他,將頭靠在他肩上,閉了閉眼緩緩道:「沒事,只是一些應酬罷了。」

  她這人本身極冷,原來就很少違著自己的心意去趕些應酬的場子,反正她的本事總夠吃飯,也不用仰人鼻息而活。但在這樣封建社會的官制裡,即使是個小有名氣的大夫,偶爾為那些達官宦貴出診時,也少不得表面上的應酬,不能得罪了別人。因為她現在有醉心,該有的還是要有,該做的還是要做,反正也只是多費些心思罷了。

  醉心也反手摟住易曲,想起妻主偶爾露出的疲憊就覺心疼,他也想做些事,為妻主分擔一些,可是他除了會煮飯燒菜,似乎……別的什麼也不會。

  妻主……好像覺察到了他的不安,拍了他的一下肩膀:「你對我最大的幫助與分擔,就是健健康康的,等我覺得你的身子可以了,為我生一窩孩子。」

  ……

  「或許……你可以想想,你有什麼最想做的事?」易曲忽而從醉心的肩上抬起頭,睜開雙目笑著道,「一直讓你這樣呆在家裡,我會覺得自己很自私。」

  醉心輕輕擰起了眉,似乎真的在考慮有什麼想做的事。

  易曲盯著他彷彿在苦惱的神情好久,見他仍舊在鎖著眉,笑著拍了一下他的頭:「行了,以後再想,先去吃飯。」他肯定為了等自己還沒有吃晚飯。說著就要站起來。

  醉心突然眼睛一亮,拉著準備起身的易曲,眨著眼睛看著她。易曲詫異看他:「想到了?」她倒想聽聽,他想做些什麼。

  醉心點頭。

  「說說看?」易曲饒有興趣的問道。

  醉心的臉上一點一點凝聚起明媚的笑意,繼而一字一頓道:「愛、你。」

  易曲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愣了良久,見他毫無異色,自己又把那個唇形在腦子裡研磨了無數次,才有些結結巴巴道:「你……你再說一遍?」

  「愛、你。」醉心毫不遲疑的用清晰圓潤的唇形再一次重申。

  易曲確定自己再沒有聽錯,突然覺得自己老臉飛紅……而那個罪魁禍首的男人似乎毫不知情,仍然用那樣清亮的眼神盯著她,目光毫不閃避,大膽而熱烈,甚至嘴角還帶一點喜悅。

  咳咳,易曲假意咳了兩聲,壓著心中滿溢的飛漲感,指尖都有些激動地微顫,勉力壓下臉上被這直白的熱烈的愛語驚得有些暗紅的顏色,努力調整好呼吸才有些掩飾性的問:「我是問你……最想做的事。」

  醉心蹙了蹙眉,他不是已經說了嗎?只是看妻主似乎真的還沒聽明白,不像是裝的。

  他摸過床邊的一沓白紙,壓在自己膝上,手中握著不知是易曲給他做的第幾桿簡易鉛筆。鄭重的落下一筆一畫,易曲看到第一個字第三畫的時候便覺得心中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感覺。直到醉心寫下「你」字的第二畫,易曲突然按住他要寫下去的動作,看著因詫異抬起眼來看著她的醉心。

  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收起他手中的筆和紙,握著他手指的手掌也燙熱起來:「我……知道了。」

  醉心這才揚起嘴角。

  「你是說……你最想做的事……是……愛……我。」易曲說到最後兩個字幾乎已經是一字一口氣了,似乎用了極大地力氣才克制住某種情緒。

  醉心鬆了一口氣,妻主總算聽懂了。翹高了嘴唇,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愛意與笑容。

  易曲看著笑的明媚的男人,忽然覺得一種快要湮沒她的幸福感讓她情難自禁。

  她一把抱住仍自沉浸在總算表達了意思的喜悅裡的醉心,使勁摟住他的腰,連力道也忘了控制,忽然像一頭發瘋的蠻牛(《醉心回憶錄》裡的原句抄寫),一把按到醉心,無數個吻從他的發旋到額角再到眉眼鼻尖……落下來,那樣熱烈卻並不是灼燒。

  醉心剛開始被嚇了一跳,不知道平日裡溫柔的妻主為什麼突然這麼蠻,有些輕微的掙扎,只是妻主一隻手抓住了兩隻手腕,他無法動彈,只得嗚嗚嗚的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直到漸漸習慣那樣鋪天蓋地的吻。那樣的吻……他好像能感受到妻主不同於往日的憐惜的對待,而是一種熱烈的對他的需要。

  最後也漸漸變得安靜下來,安心的承受著這樣讓他安心的吻。

  直到易曲終於撤開雙唇,嘴角凝笑:「醉心……你怎麼可以這樣直白。」這個男人直白的表達,這樣熱烈的愛語,簡直是一副最好的催情劑,差點要讓她自認還算良好的自制力全盤崩潰。

  醉心眨眨眼,不知有什麼不對,他……確實就是這樣的喜歡著妻主。愛著她也是他最想做的事。

  「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易曲忽然聲音暗啞的道。

  什麼……怎麼辦?

  易曲鬆開鉗制他兩隻手腕的手,拉著他的一隻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前,神色曖昧的看著他。

  醉心瞪大眼睛,即刻要觸電般的撤回手,只是易曲鉗制的手讓他動彈不得,只得尷尬的微微縮成拳,感受著妻主灼熱急促的呼吸,有些艱難的急喘了幾口氣,咬咬唇凝視了易曲一秒,就輕輕側了側頭,閉上眼睛。

  易曲一見他這般姿態,眼神更是幽暗幾分,抿了抿唇,嘴唇和身子都低矮下去,心中激盪……終於可以……

  嘴唇一點點掠過他的唇,下顎,脖頸,再是四片唇長久的糾纏。一隻手輕輕撥開他月白的短裌襖,帶著一點冬日涼意的手指,輕觸上他鎖骨的瞬間,易曲感受到了他細微的驚跳和不安輕顫的睫毛,低喃的撫慰了一聲,又繼續往下攻城略地,溫熱的嘴唇觸及腰側細軟的肉時,感到他小腹一抽,口中無可抑制的發出一點細碎的聲音。

  易曲抬頭見他正緊咬著嘴唇,似乎正極力壓抑著那點快感。唇角一勾,忽然之間一手直接握住他的軟弱,醉心渾身都激烈的顫抖了起來,整個人輕微的僵直了一下,只是仍秉著呼吸,不敢放心的多喘一口氣。

  易曲見著他眉角染上的一點春色,覺得自己也有些難以自持的想要快些進入主題,正當她要直接扯開兩人之間的障礙,忽覺得家裡的門輕微的動了一下。

  她頭皮一麻……只希望是自己的錯覺,她不記得剛剛有沒有閂門了……或許,閂上了,易曲自我安慰。

  正煎熬咬牙著要直接禽獸時,就看見一道遊魂慢慢的飄進門來,易曲的心冷了半截,拿起一條軟枕就砸過去,另一隻手早快如閃電的扯過一床薄被覆住了醉心的身體。

  那遊魂很是機靈的閃了過去,見一人衣著完好,另一人被包的嚴實,很是惋惜的撫撫額角:「可惜了。」

  易曲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青筋畢露,而是渾身血管爆裂了,她似乎能聽見自己太陽穴的血管裡血流動的咕咚咕咚聲,另一隻抓著床邊的手幾乎要生生把它捏碎,此刻易曲露出的絕對是殺人的目光、嗜血的眼神、要咬死人的森森白牙以及慾求不滿的滿面煞氣:「你、來、做、什、麼?」

  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她絕對要捏死他,就算打不過白柳那個變態無敵手。

  「啊……」來人正是言子雅,他忽然斂去一直慵懶淡然的笑,可憐兮兮道,「我都兩頓沒吃飯了,白柳又不在,想起今天中午看你們家吃的嫩炒雞絲似乎還剩一點兒……誰知道你們在忙。」

  「他……」易曲剛要出□粗,他媽的,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不是有心也是有意的。

  言子雅忽然又挺直了腰背,笑瞇瞇道:「沒關係,你們繼續忙,我自己能找到放在哪。我記得小醉兒似乎把它放在頂梁吊著的籃子上,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就行。」

  說完就又遊魂一般的溜進了他們家廚房……

  易曲一邊深深地深呼吸了幾次,一邊鬱悶的看著早已羞愧到抬不起頭來,一直臉紅耳赤的埋著脖頸咬牙怨懟自己的醉心,幫他攏好被子,把衣服遞給他:「你穿好了,我去廚房看看。」

  

44.吃醋

  易曲翻身下床看到言子雅正掀開鍋蓋,對著一盤小雞燉蘑菇流口水。易曲毫不客氣的抓著他的衣領,一下拖了兩步遠:「這不是做給你的。」

  言子雅伸長了脖子:「喂,別那麼小心眼,你不是……」

  易曲打斷他的話,眉間擰蹙,捏在他領口的手指不自覺加了力道,聲音裡是說不盡的冷涼:「你到底是誰?」

  言子雅一愣,嘴角浮起一個笑容,卻是似乎帶了沉重的滄桑。只是一瞬又立刻變成一個妖艷的笑容,突然靠近了易曲,近的兩人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是誰?」他眨了下眼睛,突然手臂錯開,纏上了易曲的脖頸,笑的有些悲涼,「你倒乾淨,說忘了就什麼也不用背負。我也希望自己能忘了……我到底是誰。」

  這是什麼意思?總覺得有些呼之欲出的事情將可能擾亂她平靜的生活。易曲極不舒服的往後退了一步,眉眼冷淡:「那就算了,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言子雅繼續笑著,身子往後一靠,似乎有些累了,平日裡或淡雅高貴或妖嬈的神情全都化成低沉的沉鬱,微微提著唇角:「有些事……不是你不想聽就不會發生的。」他找了她這麼多年,也許只是為一個執念,若沒有這個執念他可能早就放棄活著的理由,這個執念讓他奔波於海角天涯,從不敢停一刻下來,他怕只要停下自己就會隨著爹娘一起走了。

  沒想到真叫他尋到了,他以為自己見到她會發瘋、會歇斯底里、會抱住她哭得暈厥。可是她竟真的不認識他,竟真的如打探到的消息一般,失去了記憶。他以為他會激動地發抖,會失控的質問她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易的忘記。但是他什麼也做不到,只是突然之間心裡就平靜了。

  爹、娘,我找到她了……可我已不再是當年的我,而她亦不再是當年的她。

  易曲皺皺眉,抬手制止言子雅將要出口的言語:「我不是逃避。而我卻是並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即使身體是……心,也不是。」

  言子雅一愣,繼而抱著雙臂抿唇笑起來,嘴唇卻有些微微顫抖,緊抿的雙唇幾乎壓出一道淡紫的痕印,他忽然覺得身上的狐裘也遮不去這寒意,眼神一冷,竟有幾分恨意。

  好……真好……你還是一樣的絕情。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你可以得到幸福,而我……卻要背負著這樣記憶,永遠活在無法脫去的罪責感裡,活在一片血腥的記憶裡。這本該是你的事……憑什麼……憑什麼要我來承擔。

  言子雅只覺得心裡的委屈與多年壓抑著的恨意,一起湧上心來,只恨不得在眼前這個眉目清冷的女人的心上狠狠插上幾刀。

  他緊握著雙拳,突然抄起一塊案板就要往易曲身上砸去。

  他就是見不得別人幸福,就是見不得……她能這樣倘然的面對他說不認識他。他失去他的貞潔的時候,她在哪裡,她不是應該站在他身邊保護他的人嗎?即使沒有愛情……也該有親情。

  易曲見他眼睛裡突然迸出強烈的恨意,心裡有些暗驚,這個身體難道之前與他有過仇恨。又見他抄起一塊砧板就往他扔過來,心裡閃過一點異樣,眉間一沉正要罵他發什麼瘋,抬頭一見卻被他面上的淚意怔的一時呆了。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言子雅,似乎一瞬間崩潰了一般,整個人顫抖成一片落葉,眼神裡含著絕望般的神色,朝她投射過來的目光含著的是掩不去的恨意,易曲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脊背發涼是什麼滋味。如果他手邊有一把刀,易曲懷疑他會毫不猶豫的扎入自己的心臟。

  她一時呆愣在那兒,以至於忘了要閃避言子雅已經失了控的投過來的碗碗罐罐,易曲只覺得眼前一陣暈黑,額間一陣劇烈的疼痛,隨即一陣癢癢的熱流順著額角滴落下來,言子雅卻似乎已經神志失控一般,眼淚止不住的掉,卻不發出一點聲音。

  「小心。」易曲抬起有些眩暈的視線,卻發現因著他頭頂灶台夾洞上那盞銅油燈,竟是搖搖欲墜的要掉下來。若不閃開,恐怕他要被砸中也不輕,只是他聽得易曲這一聲竟是置若罔聞,易曲只得衝過去要拉開他,他見易曲靠近,卻驟然臉上浮起一絲恐懼,尖聲叫道:「不要過來!」

  兩手使勁了全身的力氣要推開易曲,易曲本就有些眩暈,二人這一個衝撞之間,易曲再也無法站立平穩,更何況再加上言子雅的掙扎抗拒,易曲只能在摔倒的瞬間認命的憑著本能護著言子雅,他那嬌貴的身子若真摔著,易曲懷疑自己會被白柳剝皮抽筋。而他剛才那絕望的神情……她曾在醉心的眼睛裡見過。

  易曲只覺得手肘與腰側一痛,耳邊一陣轟鳴,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難以置信的艱澀的女音:「主……子……」似乎每一個字都說得極艱難。

  白柳。

  易曲只來得消化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感到脖頸裡流進一陣溫熱的眼淚,直滴落到她的心口。

  易曲往廚間門口一看,果然是白柳,臉上的顏色白成一片慘然,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咬著牙,眸中閃著悲慼的神色。

  還有一人……

  那是……醉心。他的臉上也浮出一種詭異的表情,就那樣茫然的盯著易曲,卻又似乎失了焦距一般。臉上的顏色也幾乎要白成透明,半靠著門邊,雙唇緊咬著,幾乎要留下一道血痕。

  醉心?你怎麼……

  易曲突然回神,她現在與言子雅幾乎肌膚相貼,剛才護著他時,兩手只能是托著他的腰,自己又很自覺地做了那個墊底的。於是她與言子雅的現在的姿勢……真是曖昧到不讓人有所想像都不可能,她雙手緊緊掐握住言子雅的腰,言子雅似乎被什麼魔障住一般,身子微微顫抖,半埋在她胸口的頭並不抬起來,她只能感受到他的眼淚不停地落進自己的脖頸裡。

  「言子雅……」易曲嘶聲道,眼睛卻是看向門邊靠著的緊咬著自己雙唇的醉心,眼神倘然卻又帶些希望被相信的懇求。額角微微的有些刺痛,輕輕放開攔住他腰身的雙手。

  醉心收回目光,斂垂著眉眼,不再看地上那姿勢仍舊曖昧糾纏的兩人,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易曲見此,心微微緊縮起來,放在身側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收緊。

  醉心

  你不相信我麼。

  易曲閉了閉雙眼,正要推開仍舊伏在她身上沒有動靜的言子雅。卻覺得額角的傷口旁邊一隻手輕輕觸了一下。

  醉心……

  視線裡醉心已經蹲在她的身側,一隻手正輕輕擦拭著易曲額角蜿蜒下來的血跡,小心翼翼的似乎怕碰疼了她,看著易曲的目光也全是擔心。

  沒有傷心……也沒有懷疑……只是擔心。

  易曲的心也慢慢舒展開來,緊握著的手也輕輕鬆開,抬起眉眼笑道:「傷得不重,不怎麼痛。」

  就見醉心一壓唇。

  騙人,怎麼可能不痛,明明……明明流了這麼多血。

  易曲正待要抬起手推開身上仍舊埋著頭在她脖頸間的言子雅,忽見醉心站起來,一手搭上言子雅的肩膀,輕輕碰了碰他。言子雅卻仍舊如沉睡一般,不給半點反應。

  易曲待要使力推開言子雅的肩膀,卻發現醉心按住了自己的手臂,他緊閉著雙唇搖搖頭。

  妻主……你不要動,會……會痛。他分明瞥見易曲的手掌左後已經有擦傷破皮。

  易曲詫異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醉心拿出手帕一手輕輕按壓住易曲額角的傷口,雙唇唇線緊繃,推在言子雅身上的手使了些力氣。言子雅終於抬起頭來,易曲本以為他看到的必然是滿眼淚水,畢竟流在脖頸裡的淚水還沒來得及變得冷涼。

  卻不想言子雅眉角眉梢竟已經是轉開了燦爛的笑意,如果不是心口處還顯灼燙的淚,易曲幾乎以為她剛才看到的都是錯覺。眼波流轉了一圈,眉梢也揚高起來,卻先是朝已經是臉色蒼白的白柳問道:「白柳,我要吃的倚情樓的那個鹵香翅尖買回來了?」白柳怔著的情緒才略有些回過神來,鹵香翅尖?……你什麼時候……

  言子雅說完不等白柳回答,就收回視線,眼角還帶著一點因流淚未乾的紅戳了戳易曲的胸部,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沒想到你也知道英雌救美。」又考慮性的半摸著下巴多戳了幾下,「形狀不錯。」

  易曲的臉已經可以用黑如鍋底面青如鐵來形容了,來這個世界她第一次感受被男人非禮的滋味。

  言子雅還帶要戳再說些什麼,卻不想一隻手截住了他的動作,緊緊擋握住他的手。並不是易曲,卻是……醉心。言子雅嘴角的笑勾的更深了,惋惜般的歎息:「別那麼小氣嘛……」醉心的唇線抿的更緊了,突然之間按壓在易曲額間的手鬆開,一雙手都搭上言子雅的雙肩。

  言子雅微微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肩膀上的兩隻手竟使了大勁,自己一個不備已經從易曲的身上滾落下來。

  醉心這一推,弄得易曲和言子雅都懵茫了,只有醉心還沉著臉,完全不看被自己推的跌坐在地的言子雅,一雙眼睛只是低垂著,一手重新按壓上易曲的額間,另一隻手攔摟上易曲的腰間,略略使了些勁,要扶著她起來。

  易曲因著一時呆在醉心突然間粗魯的動作裡,尚未回過神來。

  她剛才看到了什麼……她家柔弱溫良的醉心竟是那般粗魯的推開了伏在她身上的言子雅,且眉目之間還是沉冷的面無表情。他……在生氣?

  易曲又看看也半張著嘴姿勢有些狼狽的半趴坐在地上的言子雅,顯然也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醉心見易曲絲毫沒有配合自己的動作,反而一雙眼睛盯了坐在地上的子雅,扶在她腰間的手指忍不住使了些力氣。易曲這才回過神來,突然之間笑起來,似乎連眼睛的深處也染上笑意,若是……沒有猜錯。醉心……他在吃醋?

  這個想法讓易曲頓覺心情大好,連看向言子雅的目光都變得愉悅了,一邊將手靠搭在醉心的肩膀借勢站起來,一邊朝著仍舊站在她們家廚間門口僵立不能的白柳:「還不快帶著你的小姐走人。」

  自己已經是藉著醉心的攙扶,站立起來,還做出一副虛弱的樣子,將大半身體都交給了醉心,一手摟著醉心的肩膀,朝著屋外走去了。

  一場鬧劇以四人的各自心思收場,言子雅離去時,仍舊勾著眉眼對著坐在床榻上等著醉心幫她上藥的易曲道:「你們家那碗碗盆盆罐罐燈燈的就不能放個穩當的地方,要是再不小心砸著我嬌貴的身子,我可是會叫白柳拆了你家。」

  易曲抬起眼皮瞧了瞧,看著言子雅離開的背影,心中有些難以自持的不安。既然他自己打算掩飾,她也不好揭穿他,況且……這還沒什麼影的事,就不必再說與醉心,免得他又擔心東擔心西的。

  易曲合上雙目,心中慢慢靜沉下來,感受著醉心在她額角輕輕擦拭上藥的雙手,接著感到自己的手上一痛,易曲詫異的睜開雙目,她到沒感覺的手上也有些細微的擦傷,抬眼看到的是醉心眼睛裡滿滿的心疼。

  他拉過自己的手,細心地吹撥著傷口處細末的小木碎屑與塵土,雙唇仍舊是緊咬著,卻並不抬頭看易曲,只是手上的動作仍舊輕柔,易曲看著垂頭幫自己上藥的男人,突然之間翻轉了被他捧在掌心的手,一把握住他冰冷沉涼的手腕,把他的雙手納入自己的雙掌之中,拉至懷裡,溫暖著他特別容易冰冷的體質。

  醉心這才抬起頭來,要掙脫開易曲的緊握。

  還……還沒有弄好,會……

  「不管他。」易曲輕輕揉搓著雙手,幫他取暖。

  看著醉心的眼神帶著直勾勾的笑意,醉心被她含笑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易曲含笑道:「生氣了?」

  醉心一僵,繼而略有些不自在的搖搖頭。

  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心裡堵得慌,總覺得悶悶的很難過。

  剛才他穿衣的時候就聽見廚間傳來的響砸聲,等他慌忙穿好衣服走到廚房間門口的時候,就見到子雅他……就那樣伏在妻主的身上,那樣的親密,親密的讓他只覺得心口處一陣生生的鈍疼,疼得他有些呼吸不上來。妻主……妻主的雙手攬在子雅的腰上,緊緊地摟護著他,眼神裡似乎只能看到子雅。

  他除了那樣呆站著,一時竟反應不過來要做些什麼,直到身邊響起白柳的聲音。

  妻主……

  他張了唇卻喊不出聲音,他們倆人那樣的姿態讓他覺得害怕,子雅……自來了以後,他就知道他是一個美麗的人,他也曾偷偷的羨慕過他的風華,也曾偷偷地自卑過,也曾看到妻主與他立在一起時想要卑微的藏起自己的身形。可是妻主……每次都能覺察到他退縮的心思,總是帶著那樣溫柔的笑意凝視著他,將他心裡的冷冰一點一點融暖。

  可是他們那樣的相依的景象,竟然他覺得錐心般的協調,妻主……跟這樣如玉如潤的男人在一起才合適。只覺得有一種幾步安的感覺在胸中翻攪的幾乎讓他要退出屋去。直到……聽到白柳的聲音,妻主朝他投過來那樣的眼神。

  他凝視著妻主的眼神,握著自己的拳,告訴自己妻主說過……喜歡他的,雖然沒有承諾,但他知道喜歡知道愛的感覺,他真的不喜歡……子雅就那樣親密的趴靠在妻主身上。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51 PM

45.春宮引發的

  醉心的眼眸閃了閃,正要問些什麼,視線不小心掠過易曲倚靠的身後,卻瞥見那一冊春宮因著剛才倆人一陣凌亂的翻滾已經在枕下露出一角,腦子裡立刻浮出那一頁男女交合的姿勢,整個人都直勾了眼神,一時心中有些又羞又惱了。

  易曲正含笑凝視著他,準備等他說話,忽見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就停滯凝住了,還顯出一種不同往常的暈紅來,易曲稍稍側了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握著醉心的手一緊,臉色也有些詭異。

  那天言子雅叫她去看他那箱狐裘之後,就神秘兮兮的叫白柳將他床底下那箱子書裡隨便取一冊過來。那是易曲第一次看到白柳除了擔心她家主子以外流露出的人類表情,紅成一片,易曲懷疑她一定從頭皮紅到腳底。

  她還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能讓這張死人臉露出這樣的表情,就見她倏的一聲竄出去,一轉臉就看到言子雅曖昧淫邪的笑臉,易曲生生打了個寒顫,這樣一張清冷如梅的臉上現出這樣的表情,真是詭譎的讓她生寒。

  然而等易曲看著扔了書給她就又逃跑似的飛身出去的白柳,又看了一眼那畫冊的封面之後連顫也顫不起來了,直接要噴出一口血霧來。「隨便從床下那箱子取一冊過來」就是這一冊春宮,他到底是收藏了多少這樣的黃色低級□書刊……

  「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易曲一抬頭卻對上這麼一句話。立刻直翻白眼,她一純情的四好青年從來沒買過這玩意兒,正想還給他時,卻見言子雅合上箱蓋,慢吞吞道:「我看你還是拿著吧,每回看你家的小夫君都被你折騰著好幾天下不了床,你不能就光顧著自己快活。」

  易曲再噴一口血霧,幾乎想反射性的反駁,自己明明很溫柔的待他。卻又想起每回似乎真的……第二天只有她神清氣爽,醉心有幾次最後都痛的暈厥過去。

  一口淤氣憋在心裡讓她再翻個白眼,毫不客氣的收入懷裡,也不管顧言子雅在她身後的嘲笑聲。

  之後她也只是寥寥翻了一遍就隨手扔在了枕下,畢竟她與醉心整日同床而眠,基本都在一起,她也總不能當著他的面明目張膽的翻這春宮圖。只是……她的確記得了不少……

  醉心本來走了神盯著易曲身後那冊畫圖,這時被易曲握的手一痛,回過神來,就見著妻主用那樣奇怪的曖昧的笑意盯著自己,慢慢伸手繞道身後,拿出那畫冊來:「你……看過?」

  醉心只覺得耳際一陣轟鳴,被易曲握著的手也滾燙起來,慌忙站起來就要走,還帶著一點氣惱的抿了抿嘴唇。

  易曲一見,只覺得心神一蕩,早就拉住他欲站起來的身子,在他嘴唇上偷了個吻,然後就這樣朝著醉心嘿嘿笑了兩聲,直笑的醉心一陣雞皮疙瘩就想逃走,他知道妻主接下來一定會說什麼要讓他……無地自容的話。

  「既然都看過了……那我們每一種都試試?」易曲兩眼狼光。

  什……什麼?!

  醉心立刻臉色發白……掙扎著就要起身,每一種……都試試……

  他只是翻開一頁就被那樣令人羞窘的姿勢嚇了一跳,那種姿勢怎麼可能。這……這麼厚一冊,每一種,試試,他一定會死……

  不要……

  易曲早收緊了兩條手臂,看了看他有些發白的臉:「那……一晚試兩種……」

  醉心推著易曲的動作一僵,這個也可以討價還價麼?

  「那不然……一晚試一種……」易曲小心翼翼的看著醉心的臉色,臉上還露出無辜可憐的樣子。見醉心還待要掙扎,易曲摟著他的手臂和身子同時一軟,就要跌下床去。醉心嚇了一跳,本是掙扎的動作立刻改為擁扶,受……受傷了嗎?

  正要查看,忽聽得易曲有氣無力的伏在他的肩上,哼哼唧唧道:「今天,我去了那誰家出診,那李員外偏要留我,說我救了他的公子,最後說著說著就有把他許給我的由頭,那公子長的可真是……」

  還沒說完就覺得醉心扶搭她腰側的手一緊,幾乎要掐進她肉裡,易曲差點悶哼出聲,只得乾笑兩聲:「我拒絕了。」家裡有一個就夠操心的了,哪還敢再招惹別的回來。

  卻見醉心輕輕推開伏在他肩頭的易曲,眼神嚴肅,直直凝視著易曲。又執起易曲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間。

  會……痛。

  易曲有些微愣。

  我怕……你會厭我,就像爹那樣,他一直會抱著我回憶,想當時娘對他的溫存,可是……可是後來她終於厭了倦了,除了我……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了。

  我喜歡妻主到一刻不想離開你的身邊,但是……如果你真的厭了倦了,我……我會走的。我不想像爹那樣。你……你給我的這麼久的溫柔,足夠……足夠我活下去。

  醉心一想到離開這裡離開易曲立刻覺得心中一陣抽緊,握著易曲衣角的手指捏到發白。

  不……他……放不開。

  放不開這樣的妻主……放不開。

  易曲見醉心臉上神色變幻莫測,似乎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些什麼,剛才那激將法沒讓他成功繳械,倒惹得他不安了。正要說些什麼,卻見他伸出手來拿過自己手裡握著的那冊春宮。

  他有些顫抖著手,臉上還顯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色來,易曲莫名的看著他突然又改變的態度與神色,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是該繼續安慰還是掩飾了他。正在猶豫間,卻見醉心已經丟了書冊,易曲還沉浮在到底要不要的糾結情緒裡,就覺得眼前一暗,唇齒一痛,接著唇上就一陣毫無章法的大力啃食。

  「喂……」易曲懵懵然,只是茫然的張開唇只來得及說了句喂,就覺得感受到一片柔軟燙熱滑進自己的口腔。於是……易曲在這樣熱情的攻勢下,甚至沒來得及拉回她那本就對醉心毫無意義的控制力,就即刻的反客為主,一手捧住了他的腦後,吻了一個昏天暗地。

  這是醉心第二次這樣大膽,除了易曲發燒的那夜他曾那樣大膽而讓易曲驚喜過,以後再也沒有做出那樣的舉動,每次都是易曲要麼是霸王硬上弓要麼是耍些小手段,才能逼得他在自己身下討饒。

  人家都說是好事多磨,她易曲怎麼就落到床事多磨的地步了。

  易曲終於放開醉心的時候,兩人之間竟曖昧的粘連著一絲銀線,醉心睜著氤氳成一片的眼眸看到這般淫靡的景象,即刻從臉頰紅到了耳根。

  下一秒耳邊又響起易曲暗啞的帶著慾望的聲音:「怎麼了?」

  醉心埋下頭,舉起手中的書冊……把那圖冊突然就大喇喇的翻在易曲眼前,良久才紅著耳尖慢慢對易曲道:「試試……就試試。」

  噗……

  易曲噴了,噴的不是笑,是鼻血。

  她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幅圖,再勾勾的愣盯著手顫個不停地男人,那樣的姿勢早就在她腦子裡換成一張活生生的春宮了,只是那男子已經自動切換成醉心漾著一點桃粉色的眼角,甚至那一聲聲壓著的如貓一樣的呻吟一下子盈入易曲的耳間。

  醉心本低著頭,卻見易曲半晌沒有回應,頭愈發埋得深了。妻主……她……要嫌我放蕩了麼?

  卻覺視線裡一滴鮮紅落下來,他驚愕的抬頭一看,只見易曲一手捂著鼻子,滿面□裡還夾帶著一點不知道想到哪裡去的呆滯。

  他睜大眼睛,要站起來幫易曲止血,易曲一手壓著他不讓他動彈,看向他的眼眸裡已經蒙上一層更深黑的色彩:「那……現在就來。」說完已經是隨手拿了一塊布擦了擦鼻血,就立刻壓住醉心,雙唇湊上,直奔主題了。

  唔唔唔……哪有這麼快就……

  醉心被易曲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條件反射性的掙扎了一下,卻換來易曲更霸道的摟互,一邊在他眉間額上唇上臉頰落了一串串細碎灼燙的吻,一邊喃喃道:「不准反悔。」

  我……我不是反悔。

  醉心明明記得自己有什麼話要申明的,卻漸漸的迷失在易曲時而溫柔纏綿時而霸道灼燙的親吻裡,原先要說的話,最後只變成了一串串碎碎細細的呻吟,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閉著眼睛承受著易曲在他身上煽風點火,直到身上那人的動作突然停下來,他微微顫著睫毛睜開眼睛,卻見妻主眉梢含著笑意,手裡正執著一隻洗刷淨了毛筆。

  做……做什麼?

  醉心看著易曲的眼神,又看看她手裡的毛筆,突然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他不安的要往後退退,卻換來易曲更霸道的按壓,暗啞的聲音如同著了火一般:「不……要……亂動。」幾乎是咬著牙的,聲音裡似乎幾乎用盡了控制力。

  易曲滿意的看著立刻停止了掙扎醉心,每回他不自知的亂動,都害她原本的一腔體貼溫柔化成禽獸般的掠奪。

  她俯在醉心的耳邊,溫熱的唇輕輕咬上他柔軟的帶些涼意的耳垂,立刻換來醉心一陣細微的抖動,被易曲壓住的兩條腿也微微抽動了一下。

  「除了那些,我們……還可以添些情趣。」易曲抬高了身子。

  醉心茫然看著笑的邪惡的妻主,尚未從剛才那一點震顫裡回過神來,直到一陣蘇蘇麻麻的癢掠過他的胸前,他才幾乎要失聲尖叫。

  不要……

  好……奇怪。

  毛……毛筆,那是寫字用的,怎麼……怎麼可以……

  醉心整個人被那一串從胸前掠過的奇怪感覺震的輕輕的彈跳了下身子。原要拒絕的話,卻在她的下一個動作裡變成一聲驚喘,原本要推開易曲的雙手在觸到她的肩膀時,卻變成立刻緊掐,雙腿情不自禁的緊緊合攏,一雙眼睛因著易曲一連串的動作變的失了神。

  易曲強壓著心中翻滾著的要紓解的慾望,手中軟軟柔柔的筆尖輕輕掃掠過醉心身體最脆弱的部分,眼睛一刻不離的盯著身下那個因著情慾渾身已經開始泛稱粉色的男人,只見他眼角已經凝著一點激情的淚水,一張平日裡缺少血色的臉也變成淺淡的紅色,潤粉的唇瓣微微半開著,卻又似乎在無意識的說著什麼。

  妻主……

  真的不要了……

  我好難過。幫……幫我……

  □已經灼燒的他整個人抖顫成一片,卻偏偏……偏偏妻主還不願意放過他,只是那樣不急不緩的撓刮著他身體的每一處,他真的好難過,也不知道是要妻主停下來還是給他更多……會更好過一些。

  「說你要我。」易曲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承認自己有點不安了。雖然醉心那樣全心全意的依賴她,她仍舊是不安,每次都是她那樣不是來硬的就是做小動作才能拐的他就範,她實在懷疑自己……做得很差。這在女尊世界裡,無疑是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

  醉心喉管裡發出無法忍耐似的悲鳴,有些狂亂的搖頭。不……不要了……

  易曲雙眸更暗,動作愈發的輕緩急重,連嘴唇也在醉心的脖頸輕輕一咬留下一片片淡淡吻痕,低聲道:「說你要我。」

  醉心愈發的狂亂起來,他真的有些受不了了,一種無法宣洩的灼熱讓他渾身都要抽搐起來。

  「說要我。」更可恨的是妻主竟然還一遍遍的在他耳邊說出那樣本就讓他灼燙的話來。他……他實在是說不出口來。

  「說……」易曲還是堅持著重複,卻忽然覺得尾椎骨上竄上一陣強電流,那陣強烈的酥麻差點刺激的她一個把持不住就要呻吟出口,易曲勉強咬住牙才強壓下那聲低吟,惡狠狠盯著身下那人,卻見他兩隻手攬上自己的腰間,顫著幫自己解開了已經鬆散的衣帶,就往自己的腰側親過去。

  轟,易曲的最後一點自制力全部崩塌。

  ……

  算你狠。

  易曲再不逼他,扔去手裡的毛筆,只堪堪在醉心得意的臉頰與上翹的嘴角落下幾個安撫的吻,便猛的把他納入身體裡。

  唔……醉心的眼眸裡因突如其來的疼痛更添了幾分水色,雙手卻僅僅摟住易曲的腰不放一分。

  

46.四六章

  等醉心幾乎又要累的意識又有些昏茫時,他終於記起自己要強調的是什麼。他就知道……妻主這麼容易妥協一定有陰謀。她竟然就這樣無賴的做了四次還是五次,他已經不記得。等他要抬起手臂,努力睜開雙眼要掐他時,已經再也沒力氣了。

  =================================================

  兩人的思緒轉回那日瘋狂的夜晚,一個面青一個面紅。

  易曲咬著牙繼續拖著醉心往山下走:「別聽他胡說,那書……是我托他帶的。」啊呸……易曲說完了就狠狠的唾棄了自己,什麼破理由,還不如承認呢。

  醉心手肘拐了易曲一下,脫了易曲的挽攏,自己面紅耳赤的往山下衝去了。

  這種事……子雅……都知道了。他以後要,要怎麼見人。

  易曲在背後看著他纖長的背側面,眼神再閃過他眼角下的那片生動的梅花,笑起來。

  兩人下了清渠鎮,雖是冬日,陽光卻很熱切,暖融融的打在人身上,人似乎都被照的慵懶懶,冬天裡又都沒什麼事,許多人都搬著張凳子椅子坐在門口曬太陽,整個清渠鎮似乎都在這冬天裡變得靜寂溫暖了。

  「嘿,易小子,帶你夫君出來玩了?」一個眼尖的女人大著嗓門吆喝起來。

  易曲寵夫君是出了名的,估計她也不可能在明目張膽的帶個什麼別的人,只是……這長得如此漂亮的男人,怎麼看也不像前段日子戴著面紗的那個人,更不像傳聞的那樣是個丑無鹽。這清渠鎮也挑不出幾個這樣俊的公子來。

  看他一身狐裘白衣,頭髮高束,不著脂粉,與那一般的男兒甚是不同。更兼那眼角之下竟綴著一片淡粉色的梅花,不覺突兀,只覺得艷麗之中卻帶著一點清幽。

  周圍的人被這女子的一聲大嗓門都驚得一眾人打眼瞧過這邊,多被這總算肯露臉出來的易曲的小夫君嚇了一跳,這份姿色,比那鎮西頭有名的潑辣戶子李秋涯也不差幾分,比那柳眠巷的紅牌也不錯。

  難怪這清渠鎮的男子都入不了她易曲的眼。光他那份清新淡雅的裝束就比下去不少庸脂俗粉。

  「吳嬸。」易曲朝那女人笑笑,「是,我夫君,林醉心。」

  易曲又朝有些不安的靠近自己的醉心笑笑:「這是吳嬸。」

  醉心咬了咬嘴唇,朝易曲投過求助的目光,他……他要怎麼做?

  那女子一邊朝醉心笑,一邊慌忙的摸摸自己的身上,半天才打腰上解下一塊小小的玉珮飾墜,往前站了一步,很是豪爽的拉起醉心的手,將那玉珮放在他手上:「難得易小子帶著你出來,我一時之間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玉珮就當做見面禮吧。」

  醉心慌得就要縮回手,這怎麼可以。

  「吳嬸……」易曲要說些什麼。

  「行了,收著吧,也不值幾個錢。你平時也幫了我不少忙。還跟你吳嬸客氣。」

  易曲沉吟了一下:「那就謝謝吳嬸了。」又對醉心道:「收下吧,難得吳嬸的一片心意。」

  「這才像話。」那女人大笑起來,接著又眼神一瞥,朝著躲在自己身後唧唧哇哇的眾人,很是得意驕傲的問道:「咋樣?我們易小子的夫君長得不錯吧。」

  這一句打開了話閘,哄得一聲,一干眾男女圍將過來,有問妝容的有問衣物的有問簪子的有問……

  易曲握著醉心的手,一一給予解答。

  甚至還有兩個小豆丁,跑過來緊抓著醉心的衣角,奶聲奶氣的道:「哥哥,你長得真好看。」「哥哥,等我長大也要娶你這麼漂亮的夫君。」易曲臉黑。

  醉心只是咬著嘴唇,露出一點羞澀的笑意,他好久都沒有感受過這樣溫暖的包圍,由開始的僵硬到漸漸輕鬆。他蹲下身子,手有些微顫,輕輕撫上兩個孩子的臉龐。那個小女孩更是趁勢要鑽進醉心的懷裡,直惹得一眾人大笑。

  易曲三根手指提拉起那個小女孩的衣領,將她從醉心懷裡揪出來:「王一一,你個小流氓,這麼一點點就開始學著拈花惹草。」

  王一一不服氣的要掙開易曲的鉗制,一邊不服氣的翻著白眼:「還不是你教的。」

  「我教的?我教你調戲到你師娘我的頭上來了?」易曲臉更黑了,這王一一對醫藥很有些天分,就漸漸傳授她些藥理,她既喊她師娘,也可有可無的應了。只是她還要背負著以前那個易曲的惡名到什麼時候。

  醉心看著被易曲揪的小臉通紅直喘粗氣的王一一,一手抱住王一一的小身子,將她從易曲的魔爪裡解救出來,還朝易曲瞪了一眼,一邊從袖子裡摸出一小袋零嘴兒塞到她嘴裡。多大的人了,還欺負孩子。

  易曲咬牙切齒瞪著扒拉在醉心身上的王一一,一邊僵著笑朝周圍的人,一邊看著她不停地在醉心身上蹭個不停,還投來的得意洋洋的目光。

  易曲終於拉著醉心走人了,今天她可不是一時興起才帶他出來的,據說今天晚上會有燈花會,早上的時候她就看到小鎮的東角開始就出現了許多盞紙燈,那條清渠河旁也開始有不少小攤販佔著位置,準備晚上的時候賣煙火花燈小玩具小吃食,這會是一個浪漫的夜晚。

  兩人聽了會兒戲曲,吃了會兒茶,再到處看看尚未打理好的花燈,也消磨去不少時候,易曲在這清渠鎮也開始算的上是個不大不小的知名人物,再加上醉心惹眼的外貌與眼角那一瓣欲飛欲落的梅花,所過之處更是惹得許多人留意,詢問那出奇的妝。

  醉心已是開始漸漸適應這樣熱情的包圍。他從沒想到自己還能這樣生活在人群裡,感受這樣不止同於一個人的溫暖,他覺得心裡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

  坐在易曲旁邊,醉心忽然從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易曲詫異的側臉看他,正夾著一塊本想落到他碗裡的筍絲趁勢滑進他的嘴裡:「怎麼了?」他還是害怕覺得不能適應?

  「還會擔心?」易曲放下筷子,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都過了這麼久,我不是還活蹦亂跳著,又……」

  醉心搖頭。不是……

  他嚼嚥下口中的筍絲,凝著易曲:「謝謝。」

  易曲見他鄭重的眼神,心中動了一下,也覺得心中軟成一片,走到這裡……真的不容易。她呆了一下,又撿起筷子夾了片肉絲到他的碗裡,牽起笑意,掩住心裡的感慨:「說什麼謝,快點吃,吃完了去李家包子鋪。」

  醉心也夾了塊肉絲到易曲碗裡,笑著:「好。」他還要留些肚子去吃李家包子,李秋涯……那個爽直的男孩,他很喜歡他。

  ===============================================

  易曲與醉心兩人走到李家包子鋪的時候卻沒有人,家裡的門雖然掩上了卻並沒有關嚴,易曲挑了挑眉,很不客氣的就帶著醉心熟門熟路的摸進了李家門。

  「你……你要做什麼?放……開……」易曲與醉心均是一愣,這是……楚冬人的聲音,兩人莫名的對看一眼楚冬人怎麼會在這裡,。

  「我能做什麼?趴好了,腿張開。」

  噗……易曲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大白天的搞這麼火辣,李秋涯……你也忒大膽了點。

  接著是一聲肉與肉相撞擊的聲音。

  「啊……李秋涯,你……你……你如此不知廉恥。」接著是一陣掙扎聲。

  「廉恥?廉恥值幾個錢?再者說了,你說……我跟人打架你湊什麼熱鬧?你以為英雌救美我就會多看你幾眼啊?別動……」只聽一陣布料的撕拉聲和楚冬人想叫不敢叫的驚呼聲以及與辯解的聲音。

  還是那麼自戀……

  易曲瞥了瞥身旁早已紅透了耳根的醉心,輕咳了一聲:「你站在外面,我進去看看。」不是她不想出聲提醒,而是……她實在是想試試捉那啥在床啊,李秋涯……我跟醉心之間你也沒少捅婁子。

  易曲站直了身體,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突然一提腳,毫不猶豫的一踢門:「開門做生意了。」

  抬眼就看見楚冬人趴在床上,光裸著明顯不是因正常行為脫下衣服來的背部,李秋涯正一爪子一爪子的往她身上拍傷藥。沒錯,就是拍,直拍的楚冬人痛的連一口氣也差點上不來,更別提叫了。

  「易易易易易……」楚冬人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坐起來,卻不想嗷的一聲,又跌趴下去,原來李秋涯本來是半跪在床邊,一下子站起來,整個人曲起一條腿,壓在楚冬人的臀上,生生的把楚冬人壓在床上爆紅了臉不敢動彈。很淡定的看了易曲一眼,又一爪子往楚冬人背上拍下去,「你給我老實點。」

  易曲扶額,這麼拍下去不死也去半條命啊。

  「你有什麼事?」李秋涯淡著一張臉,兩隻手全力壓在楚冬人的背上,整個身體重量都壓將下去,楚冬人原本白著的一張小臉,立刻破功,被壓成豬肝色,只覺得腸子都快翻攪出來了。

  易曲同情的看了一眼直翻白眼的楚冬人,轉過頭對這段時間忽而變得對她有些不冷不淡的李秋涯:「醉心,他……」

  「今天不做。」李秋涯忽而乾脆利落的拒絕了,頭也不回。

  易曲先是一愣,繼而輕輕點頭抿唇:「那好,你們忙吧。」便退了出去。

  「喂……」楚冬人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丟人丟到家了,易曲剛才那是什麼眼神,又覺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的李秋涯停止了動作,正要罵他。

  卻忽覺背上一滴溫熱的淚水,燙的她一陣僵硬,連頭也不敢回:「李……秋涯?」他……在哭?

  這讓她覺得無法適應,她見到的李秋涯一直是那樣明媚的笑著,打架罵街撒潑耍無賴,她都見過,卻從未見他流過淚。

  楚冬人看了看掩上的門,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遲鈍。

  他……是在為易曲哭麼?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52 PM

47.四七章

  李秋涯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忽然揮起一掌朝楚冬人的背上拍了下去:「看什麼看,沒見過情場失意的啊?」

  嗷……楚冬人要爬起來的身子,又頹萎下去。

  李秋涯洩憤一般的把一瓶膏藥全都倒在楚冬人裸著的背上,狠命揉搓起來。

  疼疼疼疼……

  楚冬人緊咬著牙關,比被揍的時候還要疼上好多,況且背上青紫的傷口處不時的有眼淚掉下來,一時灼燙的她連心口處都悶疼了起來。

  「別別別……別哭了。」背後的傷口被眼淚浸的很痛,可是為什麼連胸口都覺得疼了,那裡……並沒有傷。

  「你管我,老子連哭你也要管。」李秋涯一邊哽咽一邊狠搓。

  「但是你一哭……我傷口會痛。」

  「忍著!」李秋涯滿臉淚水,喉間哽咽,又擦了把眼睛,他媽的,老子給你上藥,你應該感到榮幸。

  「心口也會痛……」楚冬人說的很是疑惑也很是沒有底氣。

  「忍……」李秋涯突然愣了一下,幫楚冬人散瘀血的手也停下動作來,「你……你說什麼?」

  楚冬人忍不住回頭看李秋涯,見他面色呆愣,眼角微紅,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掉,原本要說的話哽在喉中:「沒……沒什麼。」她忽然覺得心中猛跳,這感覺……好熟悉。像是……曾經對著醉心。

  李秋涯突然在她背上狠擰了一下:「你他媽的快點再給我說一遍。」

  唔……楚冬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卻齜牙輕輕道:「好像心口也會……」

  完了,她說到這裡忽然覺得心口跳得更厲害了,臉上也覺得有些燙熱,一時竟說不下去了。

  李秋涯卻呆愣了一秒,突的一聲整個人趴下來,接著就是一聲嚎啕大哭:「嗚嗚嗚嗚……我就說,老子到底差了。嗝……易小霸王那麼喜歡他,你也喜歡他。」

  楚冬人有些抽搐,因為李秋涯自己趴著倒是舒服了,卻正好壓在她的傷口上,且她現在後背□就算了,他……他一個男兒家竟竟竟這般不知羞的趴在自己背上,一片溫熱的呼吸吹在她的身上,她也是個女人好不好。

  楚冬人臉色有些漲紅。

  「嗚嗚嗚嗚。」李秋涯說了兩句又開始哭,「原以為你多喜歡醉心,現在看來也不就是這樣。」

  什麼跟什麼,楚冬人已經無心再聽李秋涯再叨念什麼,感受著一片灼熱的呼吸與眼淚,從自己的背上傳過來,她略有些不自在的要掙脫李秋涯的壓制。

  李秋涯卻自己突然從她身上翻落下來,指著自己又哭又笑:「你……還不是被小爺我迷倒了。」

  不停扭動著的楚冬人只覺得一個悶雷朝她砸下來,一下子僵直了身體。迷倒了迷倒了迷倒了……這三個字一下子撞擊的她眼前一陣黝黑。

  她以為自己放下了醉心,因為她面對醉心再沒有生出心如鼓擂的感覺。

  她以為自己終於解開了心結,因為她可以那樣倘然的面對醉心,再不臉紅再不緊張,甚至可以平靜而安心的看著他與易曲之間的親密。

  只是這些感情都去了哪裡?原來……原來……很久以前,她就被眼前這個漂亮的男人勾去了心神,看到他站在一堆女人裡叉著雙腳拍著膀子,看他不顧自己的自己的羞窘摟著脖子與自己稱兄道弟,看他……此刻的眼淚,她都會心跳加快心口發痛。

  呆望著床邊不停地抹著眼淚,又哭又笑,還不時哽咽兩句「小爺可不是好追的」「喜歡小爺的人多了去了」的李秋涯,楚冬人木木的道:「我好像……真的喜歡你。」

  「嗝……」李秋涯所有自戀的話語戛然而止,忽而打出一聲響亮的嗝,就那樣呆呆的看著也正呆呆盯著他的楚冬人。

  兩人就這樣木瞪著對方,最後還是楚冬人先收回了羞窘的目光,垂下頭手忙腳亂的披了外衣,扣著扣子的手有些微抖,垂著的嘴角也帶著一絲苦笑,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趁人之危?自找被拒絕?

  「我先走了。」楚冬人僵直了脊背。

  「等等……」李秋涯還沒有從被楚冬人突然而來的表白中回過神來,說的有些底氣不足。

  楚冬人並未聽見,只是悶著頭要回家去。

  「老子叫你等等。」

  楚冬人低著頭,僵直站立了身子。

  「那個……」李秋涯忽然期期艾艾起來,楚冬人緊閉著牙關,等著李秋涯的拒絕,「不然……我們試試?」

  楚冬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試試試試試什……麼?」

  「反正你說了你喜歡我就算只是好像也是喜歡易曲和林醉心你我都在不可能插足這麼久以來我遇到的女人除了易小霸王就剩你最和我心意我也不想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好。」楚冬人嘴角浮上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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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直臉紅什麼?」易曲好笑的拍了一下醉心的頭,從李秋涯家出來他就一直臉紅,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不純潔的。嘖嘖。

  醉心白了易曲一眼,揮開她摸在他頭頂的手,看妻主的表情就知道明明是她自己在亂猜測,卻還在編排自己的想法,他才沒有誤會。

  只是楚冬人和李秋涯……

  「朱英?!」忽聽得妻主一聲驚呼。

  醉心抬頭看起來,立刻也睜大眼睛。朱大夫?!只見她黑著一張臉,像被惡犬追身一般,臂膀上還吊著一個……男人?

  朱英也扔朝易曲扔過來一白眼,小崽子比朱扉還不如,一直連聲師傅都不願叫,現在竟敢直呼自己的名字,便從醉心與易曲的身邊走過去。

  那個一直揪著連正眼也不給他一個的朱英的男人,也朝易曲丟了個白眼,又一臉甜滋滋的要往朱英身上黏。

  易曲石化……

  她今天特別討人嫌?每個人都要白她嘿。

  易曲轉過身,陰測測一聲,瞟了一眼吊在她身上的濃妝艷抹的男人:「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

  「彭」,朱英本就不怎麼穩當的步伐,直接以一個華麗的姿勢撲倒在地。

  「啊,你沒事吧?」那妖嬈的男人發出一聲驚呼,聲音甜膩的朱英起了一聲雞皮疙瘩,說著就要攙扶起朱英。

  起開。朱英一把揮開男人的爪子,自己爬了起來。她只不過是路過一家賣紙花燈的門口,想起自己曾經的青春年少,隨口吟了一句詩詞,這個老男人就立刻兩眼綠光的搭上狼爪子,直說沒見過這麼有文采的人扒拉扒拉了一堆,然後就這麼扒著她再也不肯鬆手了……

  娘啊,她都這把年紀了,實在是不想再開花啊。

  朱英本想揪易曲的耳朵,卻見她旁邊站的小夫君,也陰測測一笑:「觀花燈是吧?我們一起去吧。」

  「您玩的開心。」易曲一聽這話摟著醉心轉身就走,動作流利的絲毫不打折。

  朱英哪裡會放過她,三步走上前來,攬住易曲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要是敢甩了我,我就告訴林醉心,上次你被李秋涯給強了的事。」

  易曲一嗆,咬牙切齒:「你怎麼會知道?」上次李秋涯與她在一處見面,談著談著他就那麼突然的過來親了一下,讓她呆了許久,雖然兩人後來說開了。但她也並沒有把這事告訴醉心,免得他胡思亂想。

  「帶不帶?」

  ……

  於是本來的二人甜蜜世界就這樣變成了四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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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滿鎮燈火,到處都是人聲人影,整個清渠鎮被映成一片白晝。天空中閃落著一霎煙花,易曲嘴角含笑,低頭凝視著抬起頭看著煙火的醉心,垂側在身旁的手輕輕握上醉心的,只覺得安心又幸福。

  醉心原本仰起頭看著煙火的視線,落在易曲的臉上,另一隻手也反手握住她的,就那樣靜靜地凝視著易曲。

  朱英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年輕人啊……你們也收斂著點。

  忽覺得一陣脂粉香靠近了自己的鼻腔,僵硬的側側臉,就看見那個妖嬈的可怕的老男人,正一臉艷羨的盯著易曲與醉心,又一邊朝自己投遞過哀怨的眼神。

  「你們繼續……」朱英一面抽搐一邊突然狂奔,留給三人一個瀟灑的背影,「我回去了。」

  「誒,等等我。」那妖嬈男人不過愣了一秒,咻的一聲竄了出去。那速度,易曲敢肯定他不過十分鐘就能追上朱英。

  易曲大笑著拉著醉心趕快撤離,勉得朱英跑了一圈仍舊擺脫不了那男人,再回來拉她當墊背的。

  「要先吃點東西麼?」易曲拉著醉心漸漸走到了人潮之中,站在熱鬧的花燈街旁,看著兩邊千姿百態的各式花燈。

  醉心搖搖頭,一雙眼睛一刻也捨不得從那些花燈移開。

  易曲一下子擋住他的視線:「行了,吃完飯再看。它們又不會跑。」

  易曲本打算帶著醉心去酒樓裡,只是似乎醉心對路邊的小吃更感興趣些,於是兩人在街邊的小吃攤上一人用了一碗熱燙的小餛飩,易曲又買了些炒栗子放在醉心懷裡。

  醉心抱著暖燙的栗子在懷裡,只覺得那陣甜甜的栗子香已是要熏醉了他的心。他總覺得……妻主有時把他當做小孩子看。

  有一次他這樣對她說了,沒想到她竟笑瞇瞇的對著自己說,是嗎?然後就親了自己的眼睛問道,我會對小孩子做這種事嗎?

  會……你上次明明親過楚忘。

  吻又來到他的頰邊,繼續問著,會親他這裡嗎?

  會……你明明就……

  那麼這裡呢?

  竟已經親到了他的鎖骨。

  不……不會。等他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卻發現一切已經晚了。在他的意識逐漸陷入朦朧的時候,仍舊能聽到妻主不停地吻著問著,這裡呢?還有這裡?

  

48.四八章

  易曲剝了一個栗子,塞到醉心嘴裡,一邊抬頭打量看看周圍哪裡有好看的馬形花燈,醉心是屬馬的,她想送盞花燈給他。忽覺唇上一熱,下意識的張了嘴,一個大而飽滿的栗子就滑進口中。

  易曲瞇了眼,笑著慢嚼了起來,終忍不住一手繞過他的肩側,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吻。醉心原本低下頭剝栗子的手因著這意外的吻一抖,繼而抬起羞紅了的臉,憋著氣看了看周圍的人,果然已經有幾個人朝他們指指點點,饒是醉心再習慣了易曲隨時隨地的發情,也沒能厚臉皮到這種程度。

  他憋紅了一張臉,摟緊了懷裡的栗子,突然朝易曲的小腿踢了一腳,就低埋著頭往前快速走去。

  易曲哎呦了一聲,對周圍那群明顯看熱鬧的笑她的看客清了清喉嚨:「咳咳,我就是喜歡他這傲嬌勁兒。」說完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趕快去追醉心了。

  唉,她這是什麼命啊。朱英是被人追,她卻永遠都在追著醉心。

  易曲哄盡了各種好話,卻見醉心依舊緊抿著唇,不願搭理她。這次好像真的鬧大了,明知道他這人最害羞,這裡的民風也本就沒那麼開放,這種程度的親熱,就像在現代的大馬路上大白天的玩車震。

  「好痛……」易曲忽而扭曲了面容,一邊低頭揉撫著自己的剛剛被醉心踢到的小腿骨處。

  沒反應。

  「啊……」淒厲的叫聲。

  醉心被易曲尖銳的喊痛聲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他剛剛明明沒有那麼用力。

  嗯,有效果,他剛才偷眼看我了。

  「好像骨頭斷了……」易曲哭喪著聲音,還配合著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醉心緊咬著唇,終於忍不住蹲下身來,就要一隻手就要扒開易曲的靴子,易曲一把摟住他:「嘿嘿,總算肯理我了。」

  醉心一呆,才知道易曲在騙他。使勁了渾身力氣要掙開易曲的懷抱,卻被箍的死緊。

  正要提膝再來一次,這是妻主交給他的,她說,我們家醉心這麼美,將來要是我不在你身邊遇到登徒子就用這招對付她。

  「醉心。」妻主的聲音突然在耳邊沉下來,摟著自己的手臂卻更緊了幾分,直叫他有些喘不過起來。他心中有些抗拒,卻不再掙扎,只是安安靜靜的呆著,他能感受到那種不安,最近妻主似乎總有心事。但她不說,他也不想去問更不想去猜測。

  妻主……

  醉心心裡默唸了一聲。

  「你不要不理我。」易曲深吸了一口氣,最近她真的有些害怕了,這害怕來自未知的可能的不可能的,言子雅那時而曖昧不清的語言讓她覺得自己平靜的生活可能會被打破,也許……什麼也不會發生,也許就算發生了她也能和醉心無所顧忌的相愛著,也許會發生的一切會讓她會失去一切。

  我……我沒有。剛才是你先那樣的。

  醉心又想起那個大庭廣眾之下的吻。

  「如果……將來發生什麼事……你要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只是……不能不理我,不跟我說話,不對我笑,不跟我生氣,更不能無故消失。」

  妻主……你怎麼了?

  「答應我?」易曲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從未有過的脆弱。

  好。

  醉心一時被易曲認真的語氣嚇得有些呆了,只能順從的回答,好。卻忘了易曲聽不見。正要點頭時,易曲卻已經放開了他,苦笑著:「你就當我發瘋吧,不知道為什麼剛才你不理我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有些心慌。」

  剛才她追著醉心的腳步,正要追上時,卻有一股擁擠的人潮幾乎要讓她失去他的身影,那個時侯她忽然覺得心口莫名的一痛。追上之後他又一直不理自己,心裡一時竟慌得不行。

  拉著醉心站起來有些勉強的提起笑容道:「我們再去逛逛吧,去買盞馬燈,再去河邊放燈許願。」掩飾去心中剛剛突然之間一瞬而至的恐慌。

  醉心忽而緊緊抓住要背過身去的易曲的衣服,妻主……她在害怕什麼?

  易曲斂去臉上的表情,笑道:「怎麼,還不走?這裡……周圍可沒有人。」

  醉心卻正經了表情,搖搖頭,一手搭上易曲的臉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眼神直直盯著易曲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她的心。

  易曲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下來:「怎麼了?」

  告訴我。

  醉心一字一頓的作著唇形。

  他不問不猜測,並不代表他真的不擔心不想知道,而是他知道妻主不會騙自己,但是……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妻主。妻主一直是那樣溫柔的對著自己笑,不停地說著:醉心,好吃嗎?醉心,過來讓我親親。醉心,累不累。醉心……

  總之,妻主是那樣溫暖而安心的存在著,似乎沒有一件事能讓她覺得不能解決,他就這樣安心的呆在妻主的保護下過了這許久,每一天都是甜而幸福的。

  然而他剛剛在妻主臉上看了害怕的表情,感受到了她的恐慌,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會讓妻主這樣。

  易曲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無奈的對醉心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不安。」

  醉心放開手,眨了眨眼睫,一手握緊易曲的手,緊緊攥著。

  我愛你。

  「我知道。」饒是易曲已經瞭解了這男人的直白,還是忍不住在他說這句話時心悸,寵溺的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鬢髮,「我也是。」

  醉心彎了彎眉眼。

  我愛你,所以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你不要擔心。除非你說要我走我才會離開,不然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不理你,我會一直對你笑,跟你生氣,你還說……等我身體好了,就會要一個孩子。我……除了你,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易曲見醉心那樣的看著自己,笑起來,忍不住呼嚕了兩下他的發旋,這男人真是敏感體貼的讓她沒法不愛。某些時候他比自己勇敢太多了。

  「現在可以走了吧,來,剝個栗子伺候下你妻主。」

  醉心翹高了唇角,從袋子裡摸出一隻栗子,並不剝殼,直接朝閉著眼睛的易曲的嘴裡塞過去。

  「唔……」易曲摀住嘴,「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這栗子可是你妻主我買的,竟敢害我。」

  醉心覷了她一眼,完全無視。

  兩人一路笑笑鬧鬧的往前走去,路上醉心攤開手掌,已經是剝好了好幾個圓潤的栗子肉躺在掌心,笑著放在易曲面前。

  易曲嘿嘿一笑,捻起一顆放進醉心的口中,順勢竟又要往他額上親下來。醉心卻早有防備,身子一錯,易曲親了個空。

  醉心正想揍她的厚顏無恥,卻一抬頭停了動作。易曲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著他的神情,已經是走了過去:「麻煩你,拿兩盞河燈。」

  「好勒,您隨便挑。」小販熱情的招呼著,一邊迎笑道,「這是您夫君吧,生的可真是好,這只如何?」

  易曲淡淡一笑,一邊翻撿著看一邊回頭對醉心道:「你不是想放河燈嗎?怎麼站著,過來看看喜歡哪一盞。」

  醉心輕輕走過來,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站在易曲身邊,看著那一盞許願的河燈,眼眶漸漸有些濕潤。

  爹……

  小時候,每年這天晚爹總是帶著自己來這裡。偷偷地翻出院門,偷偷地沿著黝黑的河邊來到這裡,偷偷地買一盞最簡陋的河燈,爹每次都是那樣寵溺的看著自己,看自己把一盞帶著自己心願的河燈放入河裡。

  他不會寫字,所以只能任那盞空白的燈帶走自己乞求的心意。那時候自己許的願是什麼呢?爹又曾經對著它許下了怎樣的心願?

  醉心哽了一下,輕輕眨去眼眶的濕意,側著臉看著正低著頭專心致志為自己挑著河燈的妻主,暈黃的燈火打在她的臉上,溫暖的一如記憶裡的家,爹爹不停親吻著自己的臉頰,輕聲在自己耳邊描述的家。

  爹……我有家了。家,真的很幸福,比你說的還要幸福。

  那時候許的願到底是什麼呢?便是與爹爹一起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吧。爹,你看見了嗎?原來,真的可以實現。

  醉心拿起一盞河燈,捧在手心裡。

  「要這個?」

  嗯。醉心點頭。

  「這位君人,這可是最簡陋的,你看這盞多……」看他們也不像買不起的樣子。

  易曲打斷她的話,已經摸出銀錢來:「就拿這個,兩盞。」

  醉心擋住易曲的手,搖搖頭,只要一盞。

  易曲雖然差異,倒也沒異議,就付了一盞燈的錢。小販推了推燈鋪旁的筆墨,這次是易曲搖了搖頭,醉心還不能適應用毛筆寫字,他隨身應該帶了鉛筆。

  易曲隨著醉心來到一處河段,見他就要把河燈往河裡放去,攔住他:「不要寫點什麼?」

  醉心笑了笑,拉著易曲一起蹲下來,將河燈放到水中去,閉起眼睛,神色肅穆而莊嚴。易曲慢了一拍才明白過來他是在許願。

  正要笑他恐怕這整條河上就他一人的河燈最為獨特,卻覺視線一黑,醉心遮住了她的眼睛。易曲正要問他做什麼,卻覺他掰開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手上輕輕劃寫了四個字,你也許願。

  「好。」易曲嘴角含笑,想著那一盞河燈,同時承載著兩個人的心,一時也覺得心裡柔軟。

  「許了什麼願?」易曲睜開眼時發現醉心已經在專注的盯著她了。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醉心緊閉著唇,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不說就不說吧。」易曲彈了一下他的額間,站起身來,觸著醉心的手皺了下眉,已經有些涼了。

  「怎麼這麼容易冷?要不然我們先回去吧。」易曲捧著他的手,呵了一口氣,想要傳遞些溫度給他。

  沒關係,我不覺得冷。我還想再看一會兒。


作者: o863    時間: 2012-3-13 03:57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3-14 08:21 PM 編輯

49.被逼說話

  易曲明白的他的心思,難得出來一回,與人交流漸漸融於人群、能如旁人一樣立於群人之中不再擔心害怕別人的指點,這對他來說的確是一種新生般的解脫,想多呆一會兒是自然的。只是確實有點冷了。

  「我去買個手爐。」易曲記起來沿順著河過來的時候,不遠處有賣暖爐的。

  好。

  醉心眉眼間具是笑意,一雙眼睛緊緊盯住慢慢飄遠的河燈。

  「那……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易曲見他神情專注,表情有片刻的放空嘴角卻是勾起,似乎在回想著什麼,也就不願再擾他。

  「你一個人呆著行嗎?」

  點頭。

  「不要亂走。」

  點頭。

  「我一會兒就回來。」

  點頭。

  「一定要好好呆……」

  點……怒目。

  易曲摸摸鼻子,她自己也發現最近有變成老夫男的傾向。最讓她想抹一把辛酸淚的是醉心的脾氣好像越來越大了,可憐她這個妻主早沒了一點地位,最可悲的是自己不招他一個白眼或者一陣捶踢還心裡空的慌,她終於明白什麼叫賤了……

  多自賤啊自賤。

  一旁賣燈的小販嘿嘿的笑:「這位官人,你就安心去吧,你若不放心我幫你盯著。」

  「多謝。」

  易曲終於可以安心的去買暖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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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揀了一會兒,終於選定一隻精巧的小爐,想著醉心應該會喜歡,這麼久的相處她也多少瞭解了他的喜好,雖說他對於自己給的一切一直都是毫無異議的接受著。

  又買了一隻冰糖葫蘆,易曲笑笑,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有時候連吃的習慣也像個孩子。

  易曲回到河岸堤壩邊,放燈之處醉心卻沒了蹤影,易曲一驚,快走幾步:「請問……」

  「官人是叫易曲嗎?」剛才在堤旁賣燈的那小販,卻先叫了出來。

  「是。」

  「你……不是出事了嗎?」

  這話蹊蹺的讓她心中一緊,只覺背後一涼……勉強鎮定了神色:「從何說起?」

  「剛才有一女子,慌慌張張跑來,對你夫君說了一句『易曲出事了。』他就臉色慘白抓著那個人,只是沒有說話,然後就跟著她去了。」那小販似乎也很是疑惑。

  他不會說話,自是不好問,可是也不能這麼容易相信別人。

  易曲勉強壓住心口那股到要壓住呼吸的不安,沉聲問道:「他們去了那個方向?」雙眼掃過堤岸邊那一袋散落了一地的栗子,放出的河燈也早失了蹤影。

  「就是您剛才去的方向,不過……如果您沒遇上的話,他們可能在哪裡轉……」

  小販尚未說完,就見眼前的女子已經疾步的往來時的方向跑走了。

  醉心。

  易曲緊咬牙關,心口一陣銳疼,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湧上來,她一時怔在原地幾乎要失了神志。

  不會有事的。

  捏緊手裡暖爐和糖葫蘆,易曲勉強使自己定下心神,她不能再找到醉心之前就自己先亂了。站在原地目光四及,看著周圍仍舊熱鬧的人流,易曲閉了閉眼:自己買手爐的時候並未看見醉心,而這一段距離不過幾分鐘之遠。帶走他的人一定不會在這熱鬧的人群裡多逗留,退一步說,就算他們仍舊混在人群裡醉心暫時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對,先從暗巷找起,這一段路程雖然不長,卻悠悠長長的有四條拐彎口,一條一條走下去走到底……也要不少時間。易曲握緊拳長喘一口氣,不敢再想這樣騙走醉心的人想要做什麼。

  踏進第一條暗巷的時候,亮白的月光打照在兩片斑斑駁駁的牆壁上,悠長狹深的長巷長的似乎要延伸到無盡遠處,長的幾乎要將易曲的心扯的呼吸不過來。

  易曲疾步,卻忽聽得腳下一聲脆響,本不在意,眼神一略卻即刻大驚失色,玉簪,她今天剛剛定制的送與醉心的玉簪,蹲下身,撿起簪子,看那玉簪已經是在她踩到之前就折損了,另一半不知去了何處,再細一看四周竟又不少散落的頭髮,捲曲著,竟是被人生生拉扯斷的。

  這是……醉心的頭髮,直順而柔軟的。

  緊握著一節斷裂的玉簪,易曲心裡的恐懼愈發的擴大,連那一節尖銳的斷玉刺進手心也沒有知覺到。

  站起身來,幾乎再不敢往下想去,一路狂奔,只怕自己慢一慢就會被一種猜測的恐懼湮沒吞噬。已經漸成空白的腦子裡,卻又忍不住去想,她記得這條暗巷之後是柳眠巷,會……有關係嗎?

  柳眠巷,這三個字她從不敢再面前提,因為她永遠記得一次偶爾玩笑提到時,他竟渾身發顫到渾身具冷,連續兩日都雙唇緊閉。

  易曲後來才從楚冬人那裡得知,「她」……曾經把他賣進了柳眠巷的過往,只怕那樣一種屈辱的回憶與傷害再也抹不去,她甚至不敢再問醉心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從楚冬人描述他逃回來時身上青紫的傷痕與茫楞的神情裡得知,那對他而言是不能再觸及的傷。

  易曲一路疾跑,只恨不得生出兩翅,追上那讓她失了一顆心的人。

  手裡握緊了斷節的玉簪,想著地上那散落的斷髮,只覺得口腔裡都要滿出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轉過一個小的彎口巷,易曲突然停住了腳步。

  醉心。

  她想喊醉心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竟連腳步也動不了,張嘴而出的聲音卻是沙啞的只留一絲氣流,眼前的一幕讓她目眥盡裂,渾身抖顫到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意識不到。

  空茫的視線裡只有醉心絕望掙扎的表情,一身狐裘已被褪下,鋪展於地,褻衣已被褪至鎖骨之下,身上青紫不堪胸前嫣紅,渾身泛著潮欲的淡紅,胸口不斷的起伏,說不出的艷麗妖嬈,臉上的表情淡成一片空茫,嘴角竟漸有鮮血滲出。

  眼角緩流下一片冰冷的淚跡,嘴唇嚅動了一下。

  易曲盯著他嚅動的嘴唇,心神俱裂。

  「不……」易曲只覺得這一聲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只說的出一個不字,喉嚨之間一股腥甜直湧而上,再壓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她……竟看明白了醉心的囁嚅。那五個字,一瞬間幾乎要抽空她。

  手中的手爐也隨之砸過去,原本伏在醉心身上肆虐的那人哎呦一聲,即刻反應過來對著周圍一時尚未反應過來的幾人怒吼:「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攔住她。」

  那人赫然卻是梁天,梁縣令之子。

  「醉……心……」

  易曲要衝過去抱住躺在地上如失了生命一般的醉心,喉嚨裡發出的名字都帶了怕失去的恐懼。

  妻主……

  是妻主……

  醉心睜開淚濕的眼睛,原本幾乎絕望到靜止的身子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他……好沒用,竟然就這麼相信了一個陌生人的話。

  可是……他當時真的什麼都不敢想。

  易曲被六個人截住,眼睛緊緊盯住已經被梁天半摟抱在懷中的醉心,只恨不得立刻砍了她的爪子,將她千刀萬剮。易曲分神看著醉心,見他大口的呼吸著,眼眸深處染上了一層慾望的水色,看向易曲的眼神充滿歉意,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破碎的喘息聲。

  「易曲,我要讓你看看,他是怎麼在我的身下求歡的。」一雙手又要鎖進醉心的衣內,醉心已是無力站穩,意識已經漸漸朦朧,卻又聽得清楚明白,只是那一雙噁心的手觸過自己肌膚之處,卻留下一串清亮舒熱之感,一聲再壓抑不住的呻吟溢出喉嚨繼而似乎又意識到什麼似的,緊咬住唇拳頭緊握,嘴角又滲出鮮血,要留住自己的最後一絲清明。

  易曲已經是發了瘋的,朝著攔住她的幾個人下了殺意一般,只聽卡嚓一聲不過一分鐘之間竟有一人的腿骨被折斷,梁天呆的停了一下動作,這幾個人都是打架的好手,卻不成想這易曲不知何時練成這般。

  想念之間,只聽得又一聲哀嚎,已經又有一個人躺在地上,易曲雙目發紅,只敢直直盯著也正凝著一雙眼睛盯看著她的人。

  「住手。」易曲的動作生生頓住,梁天已經不知何時竟抵了一把匕首,橫在醉心的咽喉處,易曲的動作停頓之間,已經被一人制住,跪壓在地上。

  「梁天,你有什麼就衝我來。這與他無關。」易曲勉強拉回自己在醉心身上的目光,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失去理智傷到他。

  「沒關係?哈……那一次在結廬醫館中你不就是為了這個小騷貨讓老娘丟盡顏面。」梁天說著突然笑起來,一邊又摸著醉心眼角旁邊的一片梅花,「看他這副樣子,不入了柳眠巷真是可惜了。」

  又伸手抹去醉心嘴角的血跡:「還挺能忍,哈哈哈,你別這麼瞪著我,你能有今日多靠著你那個好妻主。」

  「別碰他。」易曲嘶聲說完這三個字。

  「你確定?這藥可是厲害的很呢,若一刻鐘解不了恐怕他……」

  「你他媽的到底要做什麼?」一刻鐘,她,耽擱不起。

  只覺自己右臂一聲痛響,易曲臉上一白,身形晃了一晃,卻仍舊緊咬著牙關,硬生生把驚痛壓回嗓子裡,面不改色。

  醉心張唇驚叫了一聲:「妻主……」卻只是沙著成一股氣流,身子忍不住往前傾去,脖子上的匕首竟拉出一條血痕來,在蒼白的面容下紅的讓易曲心驚。

  易曲雙手緊握成拳,卻不敢有一絲稍動,只是朝著醉心投過一絲勉強撐出的微笑,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醉心迷濛著一雙被燒得炙熱的雙眼,喉嚨中發出哽咽,他好難過,渾身上下如被燎烤過一般,身下那處也脹痛的幾乎要讓他蜷起身子,眼睛裡漸落出的水珠也不知是因著難耐的情慾還是感受到了易曲的痛。

  他掐的自己的掌心已經滲出血跡,卻仍舊抵不住那一絲漸漸從身體深處傳來的熱燙感。

  不,妻主,他剛剛聽到了一聲悶哼,還有……還有妻主蒼白的面容。

  醉心似又恢復意識,朝易曲看過去。一會兒灼熱的情慾燒灼的他迷濛,一會兒掌心與嘴唇的針針刺痛感又讓他清醒。

  「易曲……你何時對他變得這麼癡心?」梁天鬆了鬆匕首,一副嘲笑的口吻,「當初,不是你要賣了他到柳眠巷來的嗎?當初你說既然他這麼倔,就讓他自己認了自己和他爹一樣□的樣子,還從我這裡討了一顆『春風渡』,怎麼……上了床就知道憐惜了?」

  醉心原本模糊的意識在聽到這話時,卻陡然清醒過來,腦子裡陡然浮現那一日傍晚妻主不同尋常的樣子,妻主只說桌上有杯茶,讓他渴了的時候喝了,臉上的表情是之前未有過的溫和,他有些受寵若驚,正要喝時又正好楚冬人來找妻主。卻在妻主出去時,竟不小心掃落了妻主面前的那杯茶,他嚇得急忙扶起茶碗,卻已經是差不多潑完了。又聽得妻主回來的腳步聲,一時情急之下只能把自己面前的那杯推到原來的位置,袖子抹乾淨桌面上的水跡,只覺得心裡跳得厲害。喝了嗎?妻主面色沉黑,臉上有些青紫,看來又是和楚冬人打了一架。喝……喝了。他只得咬緊嘴唇點頭。妻主冷哼一聲,也不知楚冬人最近發什麼瘋,就一口飲盡那杯茶。後來……便發生那樣的事。

  原來……原來那茶裡,竟有春藥。

  易曲似乎也陡然想起什麼,她第一次與醉心……

  立刻臉色刷白,看著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的醉心,弱聲:「不是……」便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不知道……這對醉心來說會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他?」易曲的聲音裡也帶著再無法鎮定的微顫。

  「那日一共打了我幾巴掌,現在就往自己臉上再打上幾巴掌。」話未落音,只聽得一陣辟啪聲,易曲毫不猶豫且一點也不留情的抬起未折斷的手臂,反手就給自己幾耳光,臉上立刻頓腫起來。

  梁天也是一愣,繼而卻擰起更猙獰的面色:「把刀給她。」

  「你竟敢指使李秋涯鳴冤到縣衙來,害得我娘與我斷絕關係,老娘自此無家可歸,反正我在這清渠鎮也沒有立足之地了,就按道上的規矩。今天你留下兩根手指我就放……」

  「好。」易曲截斷梁天的話,看著意識已經開始越來越模糊,已經弓起身子竟忍不住要往梁天身上貼近的醉心。

  不要……

  醉心只覺得那一聲應答幾乎要鼓破他的耳膜,堪堪拉回了他的一點意識,這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

  還不等想卻見妻主已經撿起地上的短刀,面上的表情竟是再無反抗的淡然。

  不可以……

  他記得妻主最保護自己的手,還對他說過,她自己甚至想過,如果這雙手不能再把脈拿刀,除了他她怕是找不到活的理由了。

  他當時只是被這樣甜蜜的話弄得羞窘卻幸福,他從沒想過妻主真的有一天可能會為了自己失去雙手。

  醉心模糊不清的視線裡只看到妻主竟不肯再看自己一眼,竟是已經手起刀落。眼淚混著唇角邊的血跡滾落下來。

  不要!妻主!嗚嗚……你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為什麼喊不出來。妻主,你又為什麼不看我,我不要你為了我失去活的理由。你聽我說,你看著我。一股深埋的絕望湧上胸口。

  手起刀落間,醉心竟覺得眼前蒙上一層血霧,幾乎要染紅他的全部意識,只覺得那一柄落下的刀要斬斷的是他活下去的勇氣。

  「不……要……」

  易曲面無表情要落下的刀鋒,頓時停住,醉心……那是醉心的聲音,細弱的,沙啞的,帶著壓不住的喘息的,艱澀而困難的。

  梁天似乎也嚇了一跳,拉回在易曲身上的視線,抵在醉心脖子上的匕首也鬆了一鬆:「你會說……」卻還沒有說完,只見醉心一直緊攥成拳的雙手陡然張開又握緊,電光火速之間竟將手裡一直殘留著半截的玉簪狠狠的扎進梁天的脖頸。帶著情潮的眼裡竟閃著恨意,唇上卻是不停地說著:「不……要……」

  竟是真的被那藥性控的失去了清明。

  「啊……」梁天發出一聲慘呼。

  易曲只呆的一呆,立刻縱身避開那尚未從呆滯裡反應過來的四個人。

  而反應過來的梁天一巴掌早就甩落了原本就已經站立不穩的醉心,眼裡又見易曲已經是脫開那四人,雙目赤紅提著那短刀朝自己過來,一時間惡膽兩邊生,竟也紅了眼一般握緊匕首就往醉心心口處紮下去。

  「醉心!」

  易曲的心神俱碎的看著倒在地上的醉心,再也支撐不住,只是痛的蜷縮著身子,呢喃著:「不……要……」

  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衝過去,只想讓那匕首插在自己身上,越深越好越痛越好。

  「白柳!」卻聽得一聲尖聲熟悉的驚叫。

  易曲衝過去,跪在地上緊緊把醉心摟進懷裡,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滾落下來,連身後梁天要刺下來的匕首也不管顧了。

  「不……不要……」醉心緊閉著眼睛,眼淚從緊閉著的眼角往下掉,身子弓起,臉上混合著痛苦難耐的表情,雙手也開始忍不住撕扯自己的衣裳,一隻手已經是移到了身下隱秘處。

  「醉心醉心醉心……」

  易曲哽咽著抱起他,不停地在他耳邊低語著:「是我,我是易曲,我沒事了。」

  她聽著醉心一遍遍的不要不要,明白了他的不要是為自己的雙手而擔心,只是這更讓她無法抑制住喉嚨間的哽咽。

  見他還是夢靨般的囈語著不要,易曲覆在他臉頰側旁的手,突然曲起,捏正他的臉頰勉強壓下哽意:「你看著我。」捏住醉心下顎的手的力氣竟似要捏碎他似的。

  醉心吃痛,勉強拉回最後一絲神志,張開已經失去焦距的雙眸,顫著嘴唇,似乎在努力聚著視線。

  「我是誰?」

  良久的沉默。

  已經制住了一群人的白柳與言子雅站在他們身後,看著這兩人竟不敢大聲呼吸。

  「妻……主?」醉心停住難耐的動作,勉強從喉嚨裡擠壓出話來。

  「是。是我。我……已經沒事了。」



50.解開藥性

  「妻……主?」醉心似乎無法確信的再問一句。

  「是……我。」易曲只覺喉間的哽咽又要再溢出,低頭親下他被咬的血跡斑斑的嘴唇,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滴落到醉心浸著殷紅的面頰上。

  醉心似乎被這眼淚燙的意識又清醒回來,一雙燙的如發燒一般的手顫著摸索到易曲臉上來,摸索著幫她抹去眼角的淚水:「不……要……手……」

  易曲抓住他的手:「沒有,我好好的,它們正完好無損的抱著你。」說話也有些句不成句了。

  醉心似乎臉上才現出一片迷濛的笑意,只是一鬆懈下來,那藥性又又立刻侵襲上來。原本無力的擦撫在易曲臉側的手轉而蹭到她的脖頸:「妻……主……我……嗯……好……難……過,嗚。」喉嚨裡發出的是似哭似歡愉的聲音。

  每一處相觸的肌膚都讓他忍不住要呻吟出聲,只是……還有人,周圍……還有人。

  醉心緊咬著嘴唇,不敢讓自己再發出那樣的喘息聲。

  「別咬。」易曲抹了一把眼角尚未干去的淚水,轉身對著言子雅與臉紅成一片的白柳道,「把這些人給我扔出這條巷子。」

  言子雅被她一聲命令說的不愉,只是他看著醉心的情況也知道了大概,現在也不是他耍性子的時候。

  朝著白柳一點頭,白柳不過片刻之間已經迅速的丟了人出去。

  「要不要……帶他去看大夫?」言子雅看著在易曲身上纏繞扭動成一團的醉心,也難得的紅了臉。

  「來不及。」她也是大夫,就算她找到解法也來不及開方熬藥。

  言子雅一邊看著易曲抱著醉心半蹲著屈膝跪下來,將他橫於面前,一隻手伸進他半開的衣裳,低下了眉眼問道:「你……需要些什麼?」

  「需要兩床棉被,半盞茶之內。」易曲壓著情緒,「還需要你……離開。」

  言子雅先是一愣,繼而大窘。她……不會是要在這暗巷裡那啥吧?

  「半盞茶的時間,我去哪裡給你找棉……」言子雅看著面前突然低下頭去親吻著醉心的易曲,目瞪口呆了半天,好……好激烈,原來接吻可以這樣啊……有時間……找白柳試試。

  「怎麼還不去?」易曲抬起頭,唇角有曖昧的水色。

  言子雅假意咳了一聲,一邊舉步往外走去,一邊對白柳吩咐道,「半盞茶的時間,聽到沒?」

  白柳苦起臉,她……她要去哪裡找著棉被,只是,這是主子的吩咐,她不能違抗。難道要用搶的嗎?……好吧,搶的,也未嘗不可。

  易曲一面深吻住醉心被咬的支離破碎的雙唇,一邊手直探入他已經緊繃的受不住的慾望,先要幫他釋放一次。

  「啊……」醉心一直無法解脫的禁錮,因著易曲的刺激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甜膩的叫喊,緊抓住易曲手臂的手緊掐進她的肉裡,便在易曲的手中釋放了。

  易曲呼吸一沉,緊盯著因釋放了一點情慾而視線慢慢轉的清明的醉心,嘶聲道:「好一點了麼?」

  醉心的看進易曲的眼眸深處,喘個不住:「妻……主,你……我……出……生。」

  易曲身體一僵,從他破碎支離的語句裡聽出個大概,知道他是記起那杯茶,以為他對自己不知道生出什麼樣的厭惡來。苦澀著聲音,一時竟不能辯解不敢看他:「對……不起。」

  醉心見著易曲那樣的表情,卻有些著急了,尚未退去情潮的手無力的要讓妻主看著他:「不……是……」他不是在怪她,他只是想知道,她……果然還是不喜歡自己的出生麼。

  「嫌棄……出生。」好久沒有說話,一個連貫完整的句子竟有這麼難,他一時急的有些捏的易曲更緊了。

  易曲愣了一下,許久才明白過來:「這麼久了……你還是不相信我?」

  才不是,明明……明明……就是你不相信我。

  醉心漸覺一股退去不久的熱潮又漫上身來,又不能順利的傳達自己的意思,只覺得心裡憋悶的慌,一時氣的竟支起身子,趁著易曲自怨自艾的時候,啊嗚一聲,咬上了易曲的脖子,卻並非十分用力。

  易曲原本僵直的身子更是繃直,摟住突然竄上來的身子,有些結巴道:「醉……醉心?」一時不知道他這一咬到底是為何意,是怪她還是釋然。

  正要問他,忽聽得拐角處一個傳來一聲:「那個……被子……」白柳的聲音。

  易曲收起情緒,幫醉心攏了攏衣物,確定再無春光外洩,恢復了一貫的表情:「可以了。」

  白柳咻的一聲竄進來,扛了兩床被子扔在地上,易曲的一個謝字還沒說完就不見了她的蹤影。

  易曲抱著醉心放於棉被之上,又拎過另一床覆在兩人身上,一時也覺得荒謬可笑,竟真的要在這裡……

  醉心本就嫌燥熱,一床被子覆在身上,更覺熱的快要發瘋,視線裡也一片漆黑。看……看不到妻主。伸手要扯下來,易曲輕按住他亂動的手:「會著涼。」

  剛才那一次釋放是迫不得已,這是冬日的夜,氣溫本就不高,他只是因中了藥才沒感受到這冷意,一旦情慾退下去,事後定會染上病。

  黑暗之中唇又觸上了醉心的,輕輕描繪著,淺吻了一會兒:「怕嗎?」

  醉心已經是停止了掙扎,停愣了一會兒,搖搖頭。易曲自是感覺到了,卻沒有立刻動作,只道:「告訴我……用說的。」

  還沒有等到醉心的回答,只覺得身下的人一動,自己一個不備已經是被推翻平在棉被上,黑暗之中感覺醉心趴跪在自己身上,那處的堅硬抵著自己的大腿,一雙手在自己身上到處亂摸,鼻子裡哼了一聲,斷續吐出兩個字來:「囉……嗦……」

  他已經這樣了,她還在那裡慢慢淺淺的吻著,只是撩撥的自己愈發痛苦難耐,只恨不得再給她一口。

  「你……」易曲哭笑不得,也被他亂作的手挑起情慾,感受他毫無章法的挑逗,輕輕翻壓過他,「還是……我來吧。」

  一個纏綿的深吻便湮沒了整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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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不遠處。

  白柳侷促的站在言子雅的身旁,低頭凝視著自己的腳尖。

  「白柳,那兩床被子哪來的?」

  「……」

  「快點說。」

  「偷……偷來的。」

  「噗哈哈,怎麼偷得?你怎麼知道人家被子藏在哪裡?」

  「從……床上偷來的。」

  「床上……你不會是……」言子雅嘴角一抽。

  白柳重又低下頭去,臉上帶著可疑的暗紅。她剛才用輕功偷偷闖入一處民宅,見有一對夫妻正安然睡下了,卻是分著被筒,於是放了一塊銀子在他們家的桌子上,接著……就閉著眼揭人家身上蓋著的被子就跑。

  言子雅見白柳那樣的表情,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出來,她竟然真的去揭人家被子,虧……虧她想得出,哈哈哈。

  言子雅摀住胸口,笑的幾乎岔了氣,良久才停歇下來,轉臉卻看到白柳那樣……深情的目光,他心中一顫,這女人為什麼不能將她的情意埋得更深一些,這樣……這樣他不會再亂了心神,帶著希望。

  「白柳……」言子雅停下笑,抿了抿唇,直直的盯著眼前這個為自己出生入死從未有過一句怨言的女人。

  白柳似乎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收回愛慕的眼神,臉上的表情也淡下去,聲音緊繃:「主子……我……」

  「叫我子雅吧。」

  「主……」白柳才說的一個字,猛然之間抬起頭來,抖動了兩下嘴唇,捏緊了雙拳,仍舊道,「主子……」不,她不能給自己更多的希望,那樣的自己會沒有辦法控制了自己的感情,她會失去永遠留在主子身邊的資格。

  言子雅似乎也並不在意,只是放遠了目光:「你已經跟了我近六載了吧,這六年……我的一切你都知道,甚至……比我瞭解自己還要瞭解我。」

  白柳緊閉著唇不能接話。

  「五年前那一場滅國慘禍……」言子雅止住了臉色驟白要打斷他的白柳,繼續道:「我……失了自己的貞潔。」這一句空茫的話說出來,竟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白柳的身形竟有些微晃,她不敢回憶,那一次……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人……不敢再想下去,每次一想起來,便覺有錐心刺骨之痛,只恨不得將手裡的匕首□自己的胸口。口腔裡已經漫出一點腥甜之味。

  白柳頓了一頓又繼續往下道:「我想過死,想過很多次。可是……我還要找到她,皇室唯一的血脈,我的未婚妻,那樣我才能死得瞑目。」

  主子……

  白柳看著言子雅淡淡的表情,只覺得那痛幾乎要將她擊垮,只怕一個支撐不住就會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你也猜到了,我要找的人就是易曲,縱使相隔六年縱使容貌大改縱使性情大變,我也知道她就是她。我恨過她怨過她甚至想過要殺了她。她只是因為不喜歡我,就那樣任著性子走了,她可是一個國的王女,卻就這樣任著性子走了,怎麼會有這樣的……這樣的混蛋。」

  言子雅開始哽咽。

  「可是……我竟真的找到她了。原以為我會恨她撕碎她,卻不想見到她的那一刻,竟覺得一切都平靜了。她……又有什麼錯呢?只是不想娶一個喜歡的人罷了。我想……我可以安心的死去了。可是看著她與林醉心之間的生活,住在那青葵村,與你假扮夫妻。漸漸的……這一切竟讓我留戀了。」

  言子雅吸了吸鼻子,突然提高聲音對著那神色慘然傻愣著的女人道:「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

  「我……我一定會讓你和……王女成親的。」白柳忍著心裡的痛。

  噗……

  言子雅噴出一口血霧,這是哪跟哪,他剛剛揭開自己不願被提及的過往,只是想告訴她,他的留戀裡……有她。

  「過來。」言子雅黑煞煞著一張臉,看那個女人言聽計從的站到自己身邊。

  突然手一伸,深吸一口氣,提著她的耳朵湊近之後大吼一聲:「我只是問你,你願不願意和我做真夫妻!」誰跟你扯那些有的沒的。

  哈?啊?啥?什麼?

  白柳的心立刻不知道是該上還是該下,她正愣著看著自己的主子,木木的道:「什……什麼?」

  言子雅翻個白眼,這女的這輩子都沒救了,就活該是個奴才命,吹了吹自己擰的發痛的手:「沒聽到就當我沒說。」

  「你明明說了。」白柳語氣急切卻小心。

  嘿,這下倒挺大膽的,看了一眼那個小心的連呼吸都壓抑下來的女子,言子雅終於展開笑臉,伸開雙臂:「我是說,如果你願意三天後與我成親,你現在就抱住我。」算了,他怕再捉弄下去,這人真的又要縮回去。

  良久的沉默,沉默到言子雅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了,漸漸的臉上的表情要淡下來;「不願意就算……」就要收起敞開的雙臂,卻覺額間一痛,一個大力的擁抱立刻攬住他的肩膀。

  那樣的緊密又那樣的小心翼翼,甚至……他能感到白柳略有些顫抖的身子,被這樣溫暖的身子擁住眼中也忍不住閃出一絲淚意,要說些什麼,張開嘴卻是一句用慣了的命令語氣:「我很冷。」聲音裡卻是帶著軟弱。

  果然環抱住自己的臂膀,收的更緊了,似乎要將自己勒的融入她的骨血。

  言子雅透過白柳的肩膀,眼睛裡蒙著一層水汽看著半空之中閃著清光的圓月,嘴角卻漸漸咧出一絲笑意來,不知是解脫的還是新生的。

  一切……都會好的,不是麼?

  

51.最終章

  夜。結廬醫館。

  言子雅,白柳,易曲,朱英,還有半靠在易曲身上已經昏睡過去的醉心。

  朱英倒抽一口冷氣,看著醉心脖頸上明顯的青青紫紫的吻痕,有些甚至滲出血跡來,抖著手指著易曲,半天才道:「你這只禽獸。」

  易曲低頭看著那片青紫痕跡,眸光暗沉,雙拳緊握。

  奇怪,這三人怎麼回事?平日裡易曲就算不反駁,言子雅這小子也會趁機調笑她幾句,今天怎麼回事,氣氛沉鬱的有點蹊蹺。

  朱英奇怪的看了三人一眼,只有白柳的臉上帶著癡笑,也不知道在傻樂什麼。翻個白眼,不知道易曲為什麼不自己診。手指搭上醉心的手腕,過了一會兒閉著的眼睛眼睛陡然睜大,突然一拍桌子,指著易曲,一隻手朝身後一伸摸起靠在身後櫃上的一隻雞毛撣,青紅不分的就往易曲手臂上來了一下:「你你你……你可以自刎謝罪了。禽獸不如的小畜生。」一邊朝白柳道:「給她一把刀。」

  易曲心口一緊,壓著心裡一絲又浸漫上來的懼意:「他……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肚子裡的孩子差點被你這個胡天胡地的小崽子弄沒了。」朱英一邊抓起筆一邊開藥方,一邊嘀咕,「還要藥助興,看來得給易崽子開副藥。真是……早對我說嘛,我這裡有既能助興又不傷身的。」

  言子雅聽到孩子時渾身一震,呆呆的看著坐在那裡臉上木著表情的易曲時,突然笑出聲來。

  她那副樣子……真是蠢透了。

  易曲腦子裡只蕩著「肚子裡的孩子」,臉上一時因不知道該呈現什麼樣的表情來而木掉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內心的暗湧,左邊的心臟跳動的厲害,幾乎要蹦出喉嚨。

  「孩子……」也不知呆了多久,易曲終於清醒過來似的,指尖輕輕觸著醉心的小腹,卻似不敢用力,竟一時間沒有問下去的勇氣。

  朱英埋著頭繼續寫方子,揚了揚筆端:「孩子沒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安胎。我給你開幾幅安胎藥方……」朱英一口氣扒拉扒拉無數注意事項,開好方子卻見某人表情如迷似幻的,小心翼翼的摟著夫君完全不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裡。

  開了方子卻是遞給了言子雅:「還是你拿著吧……」

  「我要請假。」易曲突然道。

  「你小子這個月到底請了多少假了?不准。」

  「我只是告訴你一聲。」

  「……」

  知道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嗎?當時她留下她是因為她刻苦又頗有天分,更兼一手純屬刀法。原以為她總算可以安度晚年了……哪裡知道卻請回來一大爺啊。

  「多久?」

  「十個月。」

  噗……

  朱英一口血噴出數丈遠,看著已經抱著醉心施施然走出去的易曲,流下了人生第一次夕陽淚:到底是他生還是你生啊!!!

  言子雅長歎一口氣,忽然揚起笑臉,勾上身旁自回來之後一直處於傻樂狀態的白柳的肩,笑道:「我們也回去弄個孩子玩玩。」

  噗……

  朱英再吐一口血,看著突然砰地一聲扭了自己雙腿跌倒在地的白柳,再一次淚流滿面,誰來告訴她這一晚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分隔線=========================

  是夜,易曲家。

  易曲將醉心輕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站在床邊久久凝視著他蒼白的臉,一時間有些悲喜交加的感覺,悲的是自己竟粗心到沒有發現他竟有了身孕,喜的是幸好……幸好孩子沒事,不然她怕要悔恨終身。輕輕親吻了一下他的額,站起身就要離開。她……與言子雅還有話要談。

  「妻……主。」易曲正要離開,忽聽得醉心近似呢喃的聲音。

  「醒了?」溫柔的勾起笑容,又坐下來,見他明顯只是強撐著疲累之極的睏意,輕聲道,「再睡會兒。」現在已經很晚了,更何況經歷了剛才那一場激烈的情事。

  易曲怕他因經歷那一場可怕地……而又產生自嫌之感,只是看他的樣子似乎還算好,不由得也放下一顆心來。

  「對……不起。」他不該這麼相信陌生人,妻主這樣教過他。

  易曲先是愣了一會兒,才知道他所為何事道歉,輕撫著他的鬢髮:「沒關係,如果是我……也會上當的。」那些理性的道理誰都明白,然而危險真正發生,誰還能保持那樣的理性去分析,她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上當。

  即使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有時在愛在擔心在恐懼的遮掩下,也可能一時無法辨別。

  「妻主。」

  「嗯?」

  「妻主。」

  「在。」

  「妻主。」

  「我在這裡。」

  ……

  兩人就這樣不停地一個念著一個答著,直到醉心終於變成意識朦朧的囁嚅,再撐不住的沉沉睡去。

  易曲轉頭就見言子雅站在門口正嘴角含笑的看著她,幫醉心掖了掖被子,退了出去並帶上門,帶著他去了鄰旁相隔的一幢青瓦隔間,易曲在結廬醫館也賺了不少錢,翻新了一間隔屋,卻也並沒有拆了這草棚只是整修了一番,仍與醉心住在這裡。

  「王女。」言子雅忽然開口,語氣確定。

  「我不是。」易曲淡淡道,這一段時間言子雅對她曖昧不明的態度,以及不時追著她問她那條手帕的問題,還有聽到他說起尋找王女,卻突然在這青葵村定居下來,不時對她旁敲側擊的種種跡象來看,言子雅已經認定了「她」就是他要找的王女。

  「這條手帕就是證據。」易曲臉色有些微變,她記得後來仍是把它留給了醉心,並囑咐他這手帕很重要要他收著,決不能給任何人。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又不能真的將它毀掉,畢竟她並不瞭解情況,誰知道這手帕會不會關係到她與醉心,不,是一家人的性命。

  「這不是我的。」

  言子雅一愣,繼而苦笑起來:「這手帕上的一隻鴦……是我繡的。你曾叫司馬鴦。」他怎麼可能忘了她的容貌,又怎麼可能不認得自己曾經的一刻心動。

  「我叫易曲,叫了二十六年,以前一直是,以後也不會變。」

  「二十六年?你不過才二十……」

  「所以我才說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易曲的語氣肯定平淡。

  「不……不可能。不可能會有人長的這麼像。」言子雅的忽然顫抖起來,就像一個用盡了勇氣準備迎接新生的人,卻突然被告知那個他恨了怨了原諒了的人,錯了,「你……你的背後……一定……一定有一塊月形胎記。是不是?是不是?」

  言子雅突然要衝過來掀揭開易曲的衣服,不,不會的。

  易曲蹙著眉攔住他:「你要做什麼?」

  「我要看到——」

  「她……背後……有……記。」兩人正僵持不下間,卻聽得傳來一聲虛軟無力的聲音,聲音艱澀,似乎因長久沒說話,一時也無法連貫順利的說出這句話。

  易曲站起身,靜靜地看了一眼醉心,緊閉著唇走到他身邊將他扶坐下來,她狠下心無視言子雅的心結,就是為了拒絕捲入或許可能的紛爭之中。

  醉心咬了咬唇,似乎是為了要更流利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胸口急速的起伏了幾下,突然抓緊易曲的手,目光直至凝視著言子雅:「但……現在……她是……妻主。我……不會……讓。」

  他雖鈍了些,卻也漸漸能從子雅若有似無的詢問裡聽出些什麼來。那一日他去子雅家裡要去借東西,卻偏偏聽到了那樣的談話,妻主……竟是王女,一個已經失去自己國家的王女。她……與子雅還有過婚約。

  為了確認,他與子雅……談過。

  那幾日他竟不知到自己是怎樣度過的,直到晚飯之間他端上一盤菜蔬,妻主笑著對他說願意一輩子吃到這麼好吃的菜,他才漸漸覺得心中幾日的焦躁平緩下來。

  直到洗碗時,他才想起,那一盤他並未沾筷子的菜蔬因著一時恍惚沒有放鹽。可是……妻主她都吃了下去。怔怔的盯著手裡的盤子,直到眼眶濕潤,卻擦了擦眼角,臉上漾開笑意。他到底在擔心什麼,不管怎樣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不是嗎?對於子雅他不會讓。其他不管妻主做什麼樣的選擇他都不怕,只要……能一直陪在身邊。

  「醉心。」易曲嘴角勾起笑意,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以傳達自己的意思。又立刻抬頭對著言子雅正色道,「我現在只是易曲,其餘再無關。」

  言子雅怔怔的回不過神來,忽然疲累了表情,道:「我……沒要你做什麼。」他頓了一頓忽又揚起笑意,「這麼多年了,我也累了,只是想把這一切告訴你而已,現在說完了。從今後我與你司馬家再無干係。我說這些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新生,這樣才能找回與白柳過下去的勇氣。」不管眼前這個女人,是選擇復國或是在這村子裡終老一生,都與他言子雅再無關係,他……也要為自己活一次。

  嗯?

  原本視線糾纏的兩人再聽到最後一句時,一起抬頭看向面前那個無限風華的男人。

  「你們這麼看著我幹什麼?」言子雅揮揮手,突然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儘管面上故作鎮定聲音裡卻是止不住的笑意,「三天過後來喝喜酒啊。」嘖,每天看著這兩人眉來眼去,他和白柳一起養的兩隻雞都發情了,更何況是他這個芳華正當的妙齡男子呢。

  言子雅唇角噙著笑意,那個女人應該是一副被娶的小夫君模樣在屋子裡忐忑不安的等著她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不用他的命令他能自己主動撲過來啊……

  ◆◆◆◆◆◆◆◆◆◆◆◆◆◆◆◆◆◆◆◆◆◆◆

  三日之後。

  整個青葵村都是一片沸騰,甚至連清渠鎮的許多人都驚動了,你說稀奇不稀奇。這青葵村裡同一日竟有兩家已經成親過許久的夫婦要重新成親。

  這讓他們匪夷所思的遠不僅這些。那叫白柳與言子雅的小夫妻的婚禮辦得真是從未見過的豪華,就算是全鎮的綵燈節也沒她們一家那晚掛的綵燈多,那燈籠那轎子那吹打嗩吶那禮儀仗勢真是讓她們大開眼界,那日大擺的流水宴也讓多少男女羨慕興奮。

  又說那另一家的易大夫,除了她那個小夫君很少露面,她算是清渠鎮人比較熟悉的面孔。這成親場面雖說沒有那一家氣派奢華,那形式卻讓人暗自稱奇。譬如新郎不蓋蓋頭只淡施勻粉,又比如請了一個年長眾望的宣讀了一片奇怪卻通俗的誓詞:「你當以溫柔的耐心來照顧你的夫君,用你的一生來敬他愛他,在眾人的見證面前,你願意這樣做嗎?」接著一群人就見易曲囧囧有神的在眾人面前吻了下去……然後又囧囧有神的看著傳說中溫順的新郎臉紅的踹了新娘一腳……

  作孽啊……傳說中溫柔賢淑的小夫君何時變成悍夫了……

  一群淳樸的鄉鄰鄉親就帶著笑意,看著兩對滿臉幸福的夫妻,爭著要鬧洞房。

  開什麼玩笑,新婚之夜,春宵苦短,一群人來了還搞什麼。這是言子雅與易曲的共同心聲。

  易曲雙目一轉,正看見李秋涯在一群鬧洞房的裡瞎起哄,立刻唇角勾起陰險的笑意,緩緩慢慢清清楚楚句句字字道:「李秋涯,你什麼時候才答應楚冬人的求親啊?」

  李秋涯原本想整易曲的邪惡的笑意,僵凝在臉上,抽搐著眼皮用眼角瞟著周圍忽然靜下來的人群,內心無力嘶喊著,不……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老子有人喜歡難道很不可思議嗎?你們這群沒眼光的,他大爺的,你們搞清楚,今天的主角不是……

  李秋涯尚未找到應答的詞,忽聽得人群爆發了。

  「小胖啊,你……你也有希望嫁出去了。嗚嗚……」一大媽一邊涕淚橫流,一邊拍著自家兒子的將軍肚。

  「兒呀,爹再也不愁你嫁不出了。」一大哥摸著自家兒子流著口水一直傻笑的臉,一邊急急拉著自家兒子回家準備找人說親。

  「冬兒,你看看你,連李六子家的那個『女人』都嫁得出去。你怎麼著也得給嫁個像易大夫和隔壁那樣有錢的妻主。」哎哎哎,他們家有希望攀貴啊。

  李秋涯淚流滿面的抱著頭,蹲在地上。

  老子哪裡差了?!!!!!!!!!!

  楚冬人,老子就是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可憐正在隔壁道喜的楚冬人忽覺眼皮一跳背後一涼,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可能是最近天太涼了吧……

  冬夜的風也在這一片溫寧裡悄悄地暖了,春天……快要來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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